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蕙心瞧不见,心头一沉:鬼差不会是在抓曾微和吧?!
常蕙心后退一步,发出惊叹声来。
周峦问道:“你嚷什么?”
常蕙心旋即望周峦,见周峦仍旧跪着,黑白无常就杵在他面前,周峦的神色却没有任何变化——周峦看不见,只有常蕙心看得见。
黑无常哭丧脸,白无常却笑嘻嘻,伸食指着常蕙心道:“常蕙心!”好久不见。
白无常的长舌头伸出来,拍拍常蕙心的肩膀,似在跟她打招呼。
常蕙心已经被两位鬼差抓去过一次,并不害怕。常蕙心心头悠悠想的,是她已还阳一年,这期间,黑白无常抓鬼不计其数,竟然还记得她。
常蕙心便道:“差爷,您还记得我。”
“那当然记得!”白无常旋即道。千千万万,不是打入地狱不得超生,就是重新六道投胎,唯独只有常蕙心一人,续命还阳了,怎不记得?
白无常笑道:“就你一个人运气好,能得有情人……”
黑无常伸舌头往白无常脑门一敲,打断道:“你多嘴做什么!”
白无常想吐舌头,奈何舌头太长,吐不了。白无常只好做个鬼脸,对常蕙心道:“你忙你的,我俩继续忙了。”黑白无常继续给鬼上枷,那鬼似是留恋,不停的抖动铁锁,让铁锁在空气中不住震颤。
常蕙心忍不住插嘴:“是……微和么?”
“是呀。”白无常爽快答道。
常蕙心困惑问:“为何我看得见两位差爷,却看不见微和?”
“呵。”黑无常冷哼一声,板着脸讥讽道:“她是鬼,你是续了命的人,你如何能见着她?”
白无常也劝常蕙心:“你见不着她咯,待三十七年后你阳寿尽,曾微和早就喝了孟婆汤,投胎转世了!”
常蕙心上次去森罗殿,阎王说她阳寿未尽,生死薄上记载的具体数目不清楚。这回,弄清楚了?
常蕙心便问道:“差爷,我的阳寿算清楚了?我还能再活三十七年?”
白无常接话特别快:“对呀,谢致本来高寿九十九,他挪给你三十七年寿命,你和他将来都活到六十二岁。”
白无常话音刚落,黑无常的舌头就噼里啪啦对着白无常头顶打去:“叫你多嘴!叫你多嘴!”
白无常自知泄露天机,忙道:“快走快走。”他和黑无常一道押着曾微和,转瞬消失。
只留常蕙心呆呆立在原地:谢致拿自己的命在给她续命!
怪不得常蕙心与容桐成亲那夜,谢致要急匆匆冲进来,要挟是他救活了常蕙心,常蕙心只能是他的。怪不得谢致要举着灯笼将常蕙心细看,衷心愿她似青山不老,常鸦鬓,永娇颜。怪不得他会在半夜对白灯,神神叨叨,怪不得他会一年之内老了许多……
怪不得他说,“阿蕙,你须明白,这世上只有我才是你至亲之人”。
之前,瞧见常蕙心对着空气,又是鞠躬又是探手的,还咿咿呀呀发出些莫名的声音,周峦就十分担心,站起身来。他伸出手掌在常蕙心面前挥,可她却视若无睹……到后来,常蕙心竟痴了傻了似的伫立着,周峦忧虑和困惑涌上心头,拍了下常蕙心的肩膀:“你怎么了?”
常蕙心却突然掉头,不发一言向前狂奔。周峦歪着头望了下常蕙心跑的方向,是朝着汉王府跑的……周峦吸了口气,唤出四名手下,嘱咐道:“追上去,一路护她安全。”
~
谢致在寝房内喝着酒,越喝脑子越清醒,没有困意。可能是在关外征战久了,还没有回过神来,谢致背靠在墙壁悠悠一想,就记起荒漠的沙尘,风一起,沙子卷着飞起来,好似无穷的争斗。
房外有人不停地叩门,比关外的风沙还急切,谢致禁不住冷笑了一声。他慢吞吞起身,去开门。见是常蕙心站在门外,谢致的冷笑立刻收敛,“回来了?周一川那边怎么样?微和表姐救着了么?怕是没救着吧,皇兄那边我也在派人打听,据说微和表姐和阿济都畏罪自杀了?”
一连串的问题,常蕙心却一个问题也不答,径直问道:“你用自己的命给我续命?”
谢致一愣:常蕙心从何处得知的?
常蕙心睹见谢致表情,心下既酸楚又感动,无边无际的甜和苦。她呢喃自语:“你用自己的命给我续命,你本来可以活到九十九岁的……”
谢致静静听着,他注视着常蕙心,心想没有她的世上,他活那么长时间也没用。谢致便不以为意打断道:“都是小事。”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常蕙心脱口问出。
谢致缓缓答道:“你被皇兄亲手害死,变得谁也不肯相信。初重逢那会,我想真心对你好,你却对我处处防备,怀疑我另有所图。当时我就在想……”谢致眼皮垂下,嘴角竟泛起笑来:“小时候你跟我讲,嫦娥奔月,是因为吃了灵药。我便追问你世上还有哪些稀奇古怪的药,你编说还有吃了变小狗的,吃了骨骼缩小的,还有一种同心药,两个人各吃一颗,就能清楚听到对方心中所想。重逢时你不信我,我就在想,要是这世上真有同心药该多好啊,我就能自证清白。可惜这世上没有。”谢致轻松道:“所以只能承认我想要当皇帝咯。”
话音刚落,谢致骤然感到嘴巴被人封住,竟是常蕙心踮起脚,主动将唇映上谢致的双唇。
☆、第54章 鸦鬓娇颜(十四)
谢致始料未及;瞪大了眼睛。少顷;他反应过来;一把拦在常蕙心的腰间,另一只手按着她的后脑勺;热切地回应起来。他的she头伸进去;汲汲吸取数年的情思。
谢致力道极大,臂膀栓着常蕙心;带她一道旋转。两个人不曾商量;步调却出奇的一致,从门前转向左边墙壁前。谢致用力一推,将常蕙心推在壁前,谢致再上前。她贴着壁;他贴着她,吻她。原本以为是奢恋,竟成真实,怎能不激动,谢致脚下没有计较,踢到了酒坛。酒坛往常蕙心脚下倒,常蕙心亦无心思顾及酒坛,于是酒坛就那么清脆一声,碎在两人脚下。酒香顷刻间弥漫周遭,醉了人心。
他和她皆似醉,眼迷离,喘。息迷离,心也迷离。
谢致墨袍的袖子滑落,他炽热的胳膊触到墙壁,冷得一颤。谢致揽着常蕙心的腰道:“这里冷,我们去那边。”
常蕙心平复气息,正要开口,谢致却不由分说弯下腰,将她打横抱起,往帐内抱。他步伐沉稳入帐,比登金殿,上王庭还多几分骄傲。常蕙心被谢致抱在怀里,借着半晦半明的夜色里,她仰头瞧见他的五官容貌,只觉眼前男子眉宇如画,姿表颖拔,怎么看也看不够。
冬天天气冷了,地面烧了地龙,g上却没有,睡g上比睡地上还冷。汉王做事一贯出格,每年冬天,都干脆命人撤去g榻,就在地上铺毛毡、褥子、最上面再铺一层锦缎,睡在上面,既有地龙源源不断供来的热气,又有毛棉的暖和,分外舒服。
谢致素来豪放,习惯性双臂一掷,就要将常蕙心抛在锦缎上。但却旋即想到,她不是一件衣裳,一块配饰,她是他此生唯一真爱的女人。谢致收紧双臂,缓缓蹲下来,将常蕙心轻轻放在锦缎上。
谢致身子转半个圈,从上往下注视常蕙心,与她四目相对。
常蕙心的心竟久违的,鼓鼓跳动起来。耳根发烫,忽然回到那个遥远的,未经。人。事的少女。
谢致一直凝视着常蕙心,未有动作。她思忖少顷,明白他在想什么……常蕙心鼓起勇气吸了口气,举起双臂,主动勾住谢致的脖子。
就这一个动作,谢致瞬间落下泪来。他眼睛泛酸,泛涩,心却是欣喜一暖,又想着大丈夫男子汉,怎么能够掉泪,还是在女人面前掉泪。谢致吸吸鼻子,偏过头去。
良久,他生生将眼泪憋回去,眶中干净了,方才重新转回头来。
谢致窸窸窣窣剥常蕙心的衣裳,能开千钧弓,箭无虚发的手抖得厉害。
……
月光朦胧,谢致仔细打量光洁的常蕙心。谢致第一次发现,她的身形骨架这么小,他的两只手肘撑在缎上,几乎可以把她罩进去。谢致激动得又想哭了。
这一哭却与方才那一哭不同,谢致心中有一份无人懂的苦:有不少人曾看出谢致喜欢常蕙心,却只道他这是恋母,令人恶心。却不知谢致其实分得很清楚,母亲是什么感觉,常蕙心又是什么感觉。他对常蕙心产生的,完全不是对母亲的感觉,他喜欢常蕙心,不是因为她照顾他起居,时时呵护着他。谢致早熟,从来将常蕙心当做同龄女子看待,他和她平等交流,金龙神庙一夜,那是两位年轻男女患难见真情。
所以,上次谢致告诉常蕙心,他和她,是同曾微和、谢济不一样的。
以前,常蕙心比谢致年纪大,他欢喜。如今,她跟他年纪一样,甚至看起来还比他年轻些,他也欢喜。今后,他日日催老,她永娇颜常鸦鬓,如今夜一般,瘦弱单薄一个人,被他裹在怀抱里被他呵护,他也欢喜。
谢致伸出手,指尖触上常蕙心的脸颊,又顺着她的脸部轮廓滑到脖颈,再滑到锁骨。谢致这一趟征战北狄,握弓使戟,手上生了不少老茧,这些茧磨在常蕙心光。洁滑细的肌肤上,生出丝丝麻麻的触感,令谢致留恋。他的指尖茫然不断画着圈,似乎永无止境。
常蕙心启声道:“三吴,你手上的茧好多,一层一层绕到我心里去了。”
谢致凝声道:“嗯,我也这么觉得。”
层层绕绕的茧,将两人包裹起来,与外面的世界隔绝。
谢致俯低身子,映给常蕙心一个深深长吻,恍然如梦。
常蕙心竟然眼一热,也哭了。
……
枯萎已久的花枝重得甘露,枝蔓复苏,一夜新绿。
绿中花发,人醉花阴。
……
谢致的发丝全散,尽垂下来,几缕青丝垂在常蕙心面上,挠着她的鼻息。谢致伸手将自己的发丝扒开,他热汗蒸腾,心里却是温润的,脉脉地想:续命,真好。
谢致从来不信这世上有白给的重生好事。每个人只有一辈子,过完就灰飞因灭,再抱怨再后悔,也没得重来。若想还阳续命,就必须付出代价。就如月亮有圆就得有缺,潮水有涨就得有落,人总要舍弃一些东西,才能得到一些东西。付出几十年生命的代价,谢致一点也不后悔。相反的,他反倒高兴,他命尽,常蕙心死,他们同日同时死,去往冥狱也是相携执手,这是多少鸳侣求而不得的幸事!
谢致下巴扬起,刹那间倾了九天银河。
……
银河九曲十弯,斗转回流,来来去去,待常蕙心再醒时,天已经亮了,日光透过窗缝投进来。她发现自己被谢致栓在臂弯里,侧着身,脑袋和一只手都贴在谢致的胸膛上——他的胸膛跟底下的地龙一样火热。
常蕙心听见房外有“扑哧扑哧”的声音,好像是雪在打松针……下雪了?常蕙心两肩一颤,谢致旋即醒来。他警觉地坐起身,忽然发现怀中拥着的是常蕙心,便笑开去,重新躺下来。
常蕙心问谢致:“你怎么又躺下来了?”
谢致笑道:“还早。”他一只臂膀仍栓着常蕙心,另一只臂膀则曲折起来,枕在脑后,身子平躺着,望着天顶笑。
过会,谢致道:“阿蕙,外头好像下雪了。等会我们起来吃过早饭,出去赏雪去。”常蕙心欣然应允,又过会,谢致将身子侧过来,面对面瞧着常蕙心,去抓她贴在他胸膛上的那只手,道:“唉,醒来了就睡不着了。”谢致又道:“夜间你眠着,这只腿就一直搁在我肚子上,真重。”
常蕙心撇了撇嘴,旋即踢了他一脚,谢致假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