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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周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我对他一笑道,“好了,别想了这些天累坏了吧?回去好好歇歇吧。”
小周迟疑一下,慢慢站起身,行了礼,犹犹豫豫走到门口,突然停了下来,站了片刻,然后忽地回身道,“陛下,臣当初在兵部之时,曾与各地武官颇有交往。临安附近鲜卑大营的统领左寒,沉稳干练,裨将任松,足智多谋,都是可用之才还有,咱们在京城把江南地方的官员整理过,那些可用之人想必陛下还记得,臣这些日子也着意接触了一下”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折子,递给了我,继续道,“这些,是臣觉得比较可信又颇有才干的,陛下可以用用看看。”
我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密密麻麻,有很多人名,每个人名后面,都详细地记录了官职、背景、特长等很多内容,尽极完备。我只翻了两页,就忍不住抬头笑道,“小周,你真行,这个太好了!”
小周轻轻一笑道,“这件事,臣能做的也就是这么多了,对不起,陛下。”
我摇了摇头,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道,“这已经够了,谢谢你!”
待小周离去,我这才吩咐道,“传朕旨意,召见临安府七品以上所有官员。”
这还是圣驾来到临安之后,第一次正式的召见,自是做足了排场,整整折腾了一上午,然后又是赐宴。期间,我特别留意了小周名单上的那些人,仔细甄选了数名,散席之时,悄悄命那几个人留了下来。将他们召进书房,屏退下人,这才将那个计划隐约透露了一些。那些具是聪明灵透之人,我不过说了一点,已让他们猜出了七八成,再说起那个计划,个个都是连连称好,然后七嘴八舌地就开始讨论了起来。用了一个下午,终于将整个计划确定下来,这才松了口气。我又赐了晚宴,这才让他们离去。
这时,我已是筋疲力尽,抬头看看外面,雨竟停了,更难得的是太阳竟从厚厚的层云之中露出了小半张脸,天地之间顿时明亮起来。我不由精神一振,起身出了房门,深深吸了口清润的空气,这才吩咐道,“小禄子,随朕去趟东院吧。”东院,是他住的地方。
让我意外的是,我到了东院,宫人却说卢大人并未在自己的房中,而是在小太监们住的后院。我大感诧异,又忍不住,悄无声息地溜了过去。
到得后院,只见屋舍一下简陋了许多,一圈简简单单的砖房正中是小小一间堂屋,此时门正敞着,可以看到,里面摆了好几张桌案,十几个小太监挤在里面,正认认真真听着前面一人读书。那人头上只挽着发髻,衣饰朴素,仪容气度却是雍容沉稳,眉目温润清雅,正是,他了
我呆了一下,心中慢慢涌起了酸酸涩涩的感觉这场景,实在太熟悉了,直如往事再现,打了我一个措不及防。
那样温和的笑容,那样耐心的神情,还有自自然然俯下身,扶住那孩子的右手,教他握笔的样子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当初,他也是这样,一笔一划,教我读书,教我做人我到这一刻才知道,原来,那一切,我从未忘记,如此清晰,仿佛昨日,可是,我们之间,已是沧海桑田
我茫然向前走去,沉重的脚步声立时惊动了他,他骤然回过头来,看到了我。
我不知道我当时的神情是什么样子的,但后来想起,应该是十分吓人,因为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一怔之后,就变成了慌张惊恐,立刻放开了那孩子的手,站起身后退几步,屈膝跪倒。
他惊惧的神情如利刃猛地刺中了我,我心中的难受,骤然变成了剧痛,脚步停了一下,然后忽地加快。
一屋子的孩子这时也反应过来,一个个惊慌起身,乱七八糟跪了一地,只有刚刚让他指导的那个一脸苍白,惊恐地大睁着眼睛,傻傻瞪着我。
我没理那些人,直直走到他的身前,望着他越垂越低的头,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这才轻声道,“我一直在担心,担心我不在,你的日子会不好过原来,是我多虑”
他的身体一僵,头却垂得更深了。
我伸出手,托起了他的下颏。
他犹豫一下,缓缓抬起眼,望向了我,里面无数情绪飞快流过,最终剩下的,却是满满的歉意
歉意?为什么是歉意?难道,我猜对了?难道,即使见不到我,也没有什么牵挂不舍,只有轻松自得?想到这里,我心头猛地一颤,不由厉声问道,“为什么?你就这么怕我?不喜欢见到我?”
他一惊之下,慌忙答道,“臣不敢”
我怔怔望着他不敢?是不敢?只是不敢很好,很好我轻轻一笑,忽地松开手,跌跌撞撞退后两步,然后静静看了他片刻,猛然转身,拂袖而去。
不记得怎么回了寝宫,只记得心中又是难过又是失落,胸口仿佛堵了什么,又是一阵阵的窒闷烦躁。宫中众人见我这样,一个个战战兢兢,垂首屏息,唯恐引火上身,看得我更是愤懑。最后还是小禄子小心翼翼地凑过来,轻声问道,“陛下,前日临安府许大人送了两个歌伎来,到是唱得好曲子,要不要”
我皱眉摆手道,“什么歌伎,不要不要”
正在这时,有小太监禀告道,“陛下,西院胶州王殿下遣人来问陛下是否得闲,说他新得了两坛女儿红,陈年佳酿,又备了几个小菜,不知陛下可愿拨冗一叙?”
我这才想到,刚刚还答应二哥,正事一了就过去看他,结果心绪烦乱之下,竟然忘了,真真该死。于是连忙答应,起驾又去了西院。
我到的时候,才知他久候我不至,此刻正独自一人在房中喝酒。我心中更加愧疚,也没让通禀,径自向后堂而去。
此刻天色已暗,房中却并未点灯,只有我身畔内侍手中的宫灯带来了一片桔色的暖光。借着灯光我抬头看去,只见房中陈设精巧奢华,雕花七宝格内,隐现珠玉之光,紫檀沉香案上,玲珑宝瓶之内,几朵硕大的牡丹婀娜盛放,再往里看,金钩玉帐,绣幄低垂,熏香袅袅,混着浓浓的酒香,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暧昧旖旎。
我心头一跳,口中禁不住有些发干,犹豫一下,挥了挥手。
身旁内侍躬身一礼,将灯撑在架上,弯腰退了出去。
我强抑混乱的心跳,一步一步,缓缓向内走去。走到雕花月洞门之前,看着半垂着帷幄,却不禁犹豫了一下。
就在这时,里面响起了一个低涩的声音,“陛下来了?”接着,眼前一亮,却是里面有人点亮了蜡烛。
我不由抬首向里望去,只见窗边锦榻之上斜倚着一个人,正是二哥,可此时的他,却与白日判若两人。他已换去了日间的冠带锦袍,只随随便便斜挽着顶发,乌黑浓密的长发披了一身,直蜿蜒到腰际,衬在身上深红的细缎袍襟之上,艳丽得几近妖异。他似乎喝得多了些,左手支颐,右手持杯,慵懒地倚在几上,微微仰着头,一张脸艳若桃花,狭长的凤目半睁半闭,水光潋滟,娇艳的唇半开半合,明丽润泽,看得我脑子嗡地一下,身体不自觉地开始有些发热。
这时,二哥斜斜瞟了我一眼,低低笑道,“怎么傻站在那儿,过来啊。”
我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这才走了过去。走到他身边的时候,才见案上歪七扭八地扔着几个酒壶,我不由皱了皱眉,伸手夺下了他手中的酒杯,责备道,“怎么喝这么多?”
他被我带得身子一个不稳,晃了晃,最后侧俯在了案上,却兀自仰头对我笑道,“陛下无恙归来,臣心中高兴,不觉多饮了几杯”
高兴吗?应该吧?可只是高兴吗?未必吧?我在心中暗叹一声,扔下手中的酒杯,俯身抱起了他。
他也并未挣扎,任由我抱着他,身体棉若无骨,软软靠在我怀里,双手轻轻抓着我的前襟。他似乎刚刚沐浴过,长发半湿,身上淡淡地弥散着松针的清香。离得近了我才发现,他似乎只穿了那一件宽大的长袍,胸前衣襟半开,露出了一大片光洁细腻的肌肤,白皙之中隐隐透出层粉色,长袍下柔韧的身体很热,隔着衣服都有些烫手。
我的呼吸不由一乱,急急把他放到床上,刚松了口气,正待起身唤人准备醒酒汤,却觉他抓住我衣襟的手骤然一紧,然后,他挣扎着勉强坐起了身,却是晃晃悠悠,根本坐不直身子。
我又是无奈地叹了一声,小心地扶着他,靠在我怀里,轻声问道,“怎么了?”他却好一会儿都没说话,只急促地喘息着,火烫的身体紧紧贴在我胸口上,灼热的呼吸夹着酒香喷在我的颈间,微凉柔滑的长发扫过我的脸颊,让我身上的血都开始着了,他这才慢慢平复了呼吸,在我耳畔,低低问道,“陛下,那天,你听到了我和王茹说的话,对不对?”
我的身体一僵,所有欲望瞬间退去,好半天一动不动,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时,只觉他抓住我衣襟的手紧了紧,然后轻声问道,“你可是,怪了我了?”
我呆了半晌,这才勉强开口道,“没有,我为什么要怪你?你不要胡思乱想。”这一次,他低垂着眼,沉默了很久,突然极轻极轻地道,“可是,你很久,没碰过我了”
我全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头也不抬,长长的头发垂在脸畔,遮住了所有的表情。我呆呆看着他,脑中一片混乱,不明白他这话是何用意。这时,他却慢慢直起了身,缓缓伸出手,揽住了我的颈子。我的耳中嗡地一下,心里更乱了。然后,颊畔一温,竟是他轻轻吻上了我的脸。
我的脑中轰地一下,心中却豁然开朗,不禁又是惊怒又是难过,猛地伸手拽开了他,死死瞪着他道,“你以为,我因为那件事,心中对你存了芥蒂,所以疏远了你。这次你又锋芒太露,生怕我对你起了疑忌之心,会对付你不对,你不怕我对付你,只怕连累了你母后,好容易过上几天安生日子,转眼又有了性命之忧所以,你才想用这种方式,来向我表示你的臣服,让我不要多心,对不对?”
他慢慢抬起头,黑曜石似的眸子仿佛蒙了一层水雾,迷迷朦朦地看着我,半晌,忽然一笑道,“没错,只是,还不全我这也是让自己记住,要谨守本分,不要得意忘形,当然,也不能恃宠生骄”
我气得浑身哆嗦,心口却一阵阵抽痛,恨恨道,“本分?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本分?”
他嘻嘻一笑,反问道,“陛下说,是什么本分?陛下,你当我是什么呢?”
我猛地呆了一下,心中怒火顿消,半晌,结结巴巴道,“我,我,我既已恢复你的身份,就当你是二哥,是我的皇兄。”
他侧头看着我,笑微微地道,“是这样吗?只是兄弟吗?清河王也是陛下的兄弟,陛下杀起来,可是一点也不手软呢,怎么独独对我如此宽容?”
我怔怔看着他,心中一点一点凉了下来,许久,竟也一笑道,“你明白的吧?或许,这一生我也无法把你仅仅当成兄弟,可是,也决非你说的男宠之类。你应该明白,我岂会为男宠那样尽心竭力?你明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而且一直在利用,然后,反过头来,又作出一幅委委屈屈,不情不愿的样子。慕容澹,你觉得,你这样有意思吗?我知道,你不得不臣服于我这么一个事事不如你的人,心中难免憋屈,可我真的已经尽力了,你又何必说出这种话来刺我的心?”
他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