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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地位,不择手段,残害无辜,姑姑,您怎么能这样?”
“无辜?无辜怎么了,无辜就不能死?那我那未出生的孩子又有何辜,为什么连父母的面都没见过,就丢了性命?你知不知道,我这辈子,再也不能有孩子了?为什么?”
“姑姑,我知道那件事让你很伤心,可是,别人做错了事,并不能成为我们犯错的借口,错的就是错的,即使再多人这么做,也是错的”
“够了,你那些说教还是留着哄小孩子吧,我看你是汉人的书读多了,脑子都傻掉了。难怪先帝说,汉人的东西都是中看不中用,真照书上的行事,早被吃的连渣也不剩了。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谁跟你讲对错?你有权,你就是对的,别人的对错,也都由你来定”
“姑姑,就算这样,那小淇又碍到你什么事,为什么你连他也要害!”
我一下懵了,什么,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只听母妃答道,“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德馨宫安九那个死阉狗,竟然怀疑到我,开始调查我”
“安九的死也是你做的?”
“没错,我当然不能让他坏了事,就派人把他溺在了井中。正好南桦那浪蹄子那夜与相好的见面,偷溜到附近,我就顺势推给她,她百口莫辩,王皇后是她的主子,这下嫌疑更大。如果不是这样,陛下又怎会下定决心,调查王皇后呢?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可这跟小淇有什么关系?”
“连安九这个奴才都能发现事情不对,其他人未必没有怀疑,而且,谁知道他死前有没有跟哪个人说过。而洗清嫌疑最好的方式,就是让自己成为受害者”
“就为了这个,你就给小淇下毒?姑姑,他叫你母亲叫了三年啊,我知道,他是真的把你当成了亲人,你怎么可以这么对他!”
是母妃?给我下毒的竟然是她?怎么会这样?一时间,我的心猛然一痛,这不是真的,这一定只是噩梦,是噩梦。
可是,耳边母妃清晰的声音告诉我,这不是梦,不是。
“事急从权,此时哪里还顾得这么多。”
“可是,姑姑,就算只为后位,你也不该杀小淇啊,他是你唯一的孩子”
“没关系,只要德妃、王皇后一死,后宫之中,再无人家世地位高过于我,那两个有孩子的,出身寒门,不是威胁,我成为皇后已是十拿九稳,有没有孩子并不重要。陛下今年身体愈差,到时,无论哪个皇子即位,我都是太后,量他母亲也没有资本和我争。何况,如果我觉得不放心,让那小东西成为孤儿,并不是很难啊。”
我身体滚烫,心中却是一片冰凉,原来,在那个我叫母亲的人看来,我只是个工具,而且还是个随时都能被抛弃,替换的工具
茫然间,只听先生的声音响起,“姑姑,你”
可是话未说完,已被卢妃打断,“够了,我现在没时间再跟你说这些,把东西给我。”
“不,姑姑,现在陛下已将王皇后关了起来,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放过小淇,好不好?”
“放过他?怎么放过他?让你用冰蟾给他解毒?要将毒性全部去除,至少要每日一个时辰,连续九天才可以。你准备每天都来给他解毒?你有没有想过,一旦被人发现,会是什么结果?你要怎么解释冰蟾的来源?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全天下,冰蟾是我派人抢走的?”
“即使你能解释这一点,那德妃母子你救是不救?救活了他们,我们徒劳无获不算,还白给她送上一个后位,而且,这件事她会就这么算了吗?一旦她要继续追查下去,事实的真相,我们又能掩饰得了多久?除非我们能控制全局,否则只能不断被动遮掩可能出现的破绽,总有一天掩饰不住,到时又是怎样的局面?把冰蟾给我”
“不,不,姑姑,让我救救小淇吧,求你”
“该死,早知道我就不留下这东西了,再贵重,也不值得冒如此大的风险把东西给我!”
“不,求你”
“我真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你知不知道,现在正是关键时刻,稍一疏忽,功亏一篑不算,事情败露,便是灭门之祸。你想让卢家上下都会为你的愚蠢和妇人之仁陪葬吗!把冰蟾给我”
“姑姑!不!”
我只听先生一声惊呼,然后是一阵噼哩啪啦的声音,好像什么在燃烧,接着是先生匆忙的脚步声,最后是卢妃的冷笑。
“没用了,冰蟾遇火即化,已经晚了你干什么,你的手不要了?我跟你说没用了住手!”然后,又是啪的一声,所有声音,一瞬间停止。
半晌,是卢妃的冷哼,“你给我摆什么死人脸,我最讨厌你那副伪君子的模样,你还是趁早给我收起来吧。你不是大仁大义吗?为什么不把冰蟾交给陛下,揭发我?你不是悲天悯人吗?为什么不拿冰蟾去救德妃母子?还有,你不是在意这个小鬼吗?为什么刚刚要放手?别跟我说你刚才没有动摇,卢衡,你一个大男人,却被我从手中将东西硬抢了过去,那只能是因为,你决定放弃了。”
“不是,我没有!”
“哼,有没有,你自己清楚,不用向我解释。”然后,卢妃的脚步声响起,越来远远,最后门开了,又关了。
屋内一片寂静,整个世界仿佛死了一般,很久很久。终于,先生涩哑的声音响起,“对不起,小淇,她说得对,是我放弃了,我做不到,拿整个卢家去冒险,我做不到,对不起,小淇”声音空空洞洞,仿佛,这一刻,他所有的生命力,也死去了。
最后一根绳索断裂,我终于彻底落入了无尽炎狱之中
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其实很简单,卢妃为了后位,下毒嫁祸王皇后,之后为掩人耳目,这个我已经把她当作了母亲的人,毫不犹豫地,又给我下了毒。而先生,为了维护卢家,缄口不语,最终,选择放弃了我。
这就是真相,我一直把它当作噩梦,从来不肯正视的,真相。
52。真相(下)
三年了,那件事,我一直连想都不敢想,然而;它就像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不管包扎得多厚,每一次无意碰触,仍会让你痛彻心肺。可是,今天,我却不得不亲手将这伤口又剥开一次,只见鲜血淋漓,一如当日。
我说得已尽极简洁,但那时的伤痛绝望,仍是一丝不少重新品尝了一遍。说完最后一段时,当年无法流出的泪水,此刻终于滚滚而下,积攒多年的委屈;也随之倾泻而出。
我哭得狼狈不堪,以手掩面,只遮得住泪水,却挡不住抽泣,寂静空旷的殿内,只听我一声声呜咽,丢人之至,却无法停止。
好一会儿,只闻一声轻叹,一块手帕塞进了我的指缝间。
我恍然惊觉,泪眼朦胧中,抬头一看,却是二哥正静静望着我。
我尴尬之极,抓起手帕,胡乱擦了擦脸,尽力抑住哽咽,勉强笑道,“对不起,很丢人,我知道,我”
他微微一笑道,“没关系,我明白被最信任敬重的人背弃,这样的事情,并不是只有你才经历过。”
闻言,我惊异地看着他,他却已经转过了头,脸藏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听他淡淡道,“别再想那些了,说说后来吧。”
我勉强一笑道,“后来,我就一直晕着,直到”抬头看看他,“你带兵入宫那天,宫中一片混乱,德馨殿失火呵呵,我醒得还真是时候,我当时真是气急了,老天爷对我还真好,已经病了这么久,让我无知无觉地死掉还不行吗,非要我这时候醒过来,好尝尝被活活烧死的滋味。”
“对不起,”他突然接了口,低垂着眼。
我一愣,赶紧解释道,“啊?没事,我不是怪你,不过虚惊一场,最后也没事是,先生救了我。”
说到这儿,我不由沉默了。又想起当日,我耳听着所有人都惊慌逃离,心中却并不惧怕,反觉能够解脱也不错,虽然解脱的方式有点痛苦,但终于是个了解,也好。可是,就在这时,他来了,不顾危险,冲进火中,救了我。
不过那时,我却并不感恩,心中全是怨恨。如果我能开口,一定会用力咬他。如果我能抬手,一定会狠狠打他。我要让他走,让他不用理我,他不放开我,我就哭,就叫,就大吵大闹。我要狠狠骂他,你不是不要我了吗,为什么还要回头,走开,走开,我也不要你了可惜,我什么也做不了。亏得做不了,否则真让我一折腾,我们两个恐怕都得死在火里了。不过,当时却全没想过那些,只是愤怒异常,却又无法发泄,险些把自己憋死。
现在想想,真是可笑,那些行为根本就是撒娇耍赖么。到底是小孩子,虽然他做了那些,依然把他当作亲人,才会第一反应,就想对他使那种手段。可也正因为是小孩子,没那么宽容,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虽然他救了我,虽然后来他几乎天天来陪我,虽然他最后又替我找到冰蟾解了毒,依然不肯原谅他。
我解了毒之后,就一直有意躲着他,倒不为别的,只为我怕我会质问他,为什么。再是小孩儿,也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说的,不应该知道的,知道了,也不能让人知道我知道了。没过多久,我成了太子,他成了右相,相聚的机会更少。所以,很久很久,我们都再没时间好好交流过。所以,我的怨恨一直未减,直到我做了那件蠢事。
那件事后,我才发现,一个人,可以被伤多深。我才明白,没有哪个对你好的人,是理所应当对你好,那个口口声声说喜欢你的人,可以一转头,就露出那样一张狰狞可怖的脸。死里逃生,再回头想想,就觉得那样的背弃,并不是无法容忍。而先生对我,真的已经很好了,我有什么权力要求他一定把自己放在第一位?那时,我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地面对他了。可是,伤口依然在,只是我选择忽视,选择把它当作一个梦,一个真实到可怕的噩梦。
我不再恨他,只是有些怨。先生,有时我真希望,那天你没来,既然要放手,就干脆利落,如此拖拖拉拉,只能让我无所适从。我刚刚决定要恨你,你却又拼死救了我,为什么,是因为愧疚吗?何必,明知我是必死之人,你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过,上面的想法只是偶尔闪现一次,我已学会知足,我已学会难得糊涂,凡事想得太明白,不过是与自己过不去。于是,再想起那些,我就会及时让自己停止,苦笑一下,丢到一边,就如现在一般。
我自嘲一笑,抬眼,见他正看着我,我又笑笑,接着道,“火中脱险后,我才知道,那时德妃母子都已经死了。而我又那样不死不活地拖了两个月,最后,竟然又让他们找到了一只冰蟾,于是,只有我活了下来。”
我看他张张口,迟疑一下,却终于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微笑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为什么中了同样的毒,德妃母子只活了一个多月,而我却苟延残喘了三个月,终于等来了冰蟾可惜,关于这点,我真的解释不了,或许是当初卢妃给我下的量没有那么大,毕竟我也算是她儿子,或许是先生用冰蟾给我治的那一次,减少了部分毒性,或许两者兼而有之,我无法证实,所以刚刚也没办法向安信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