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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寒
想得我胃里暗涌作呕,一把甩脱他的手。
“你看这几天跟你说的话都没听进去啊!”他也不以爲意:“那你趁著今天再想想吧,想好想不好,明天总之是要来的。”
我苦笑,简直是肉在砧上任人摆布啊。
我能怎麽样
明天就是最後的期限。
好象我真的没有别的路可走。
如果猪会说话,那被宰的前一天晚上,它会说什麽呢?
不知道。
我现在不知道该说什麽,该做什麽。
汉青服侍我更衣上床的时候,我抱著被子蜷成一团。
他手里拿著玉拂尘,站在床前呆呆的看著我。
“殿下您不要怕成这样子啊”他也是很无奈的,小声说。
“我知道,可是我就是怕啊”抱著膝盖,声音闷闷的。
“殿下歇了吗?”舟总管的声音在外面问了一句。
汉青应了:“还没有。”
舟总管衣袂翩然走了进来,长长的头发束成一把。
我擡头看了看,又低下头去。
“殿下不必惊怕。”他在床沿坐下,轻声安慰:“天帝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假若殿下要与克伽将军多培养些默契,想必陛下会准许。”
“我我就不想和克伽,我看著他就哆嗦”老老实实讲出真实感觉:“一想到要和他觉得都要吐出来了。”
把头重重埋进曲起的膝盖中。
真的,不知道该怎麽办。
仿如落水的时候,那种巨大的,要灭顶的无力感。
尽力挣扎也看不到生机,只能等著窒息一步步的来临。
“殿下”他轻轻叹息:“面对未知的事情,谁都会害怕。但是不会因爲害怕,明天就不会到来。一件事如果真到了避无可避的地步,爲什麽不能勇敢面对,并且试著去接受?”
他口气真婉转,突然让我想起以前听过的一句痞痞的人生格言。
说人生就象强奸,不能抗拒,那就好好享受。
虽然舟总管表述的文雅,那句话粗俗,但基本上意思是一样的。
我当然不是
逃是没法儿逃的,可是要我去接受
真的是强我所难的一件事。
汉青走到了寝殿的一端,正在逐盏熄灭那琉璃灯盏。
舟总管并没有看著我。他端端正正的坐著,我只看到他一个侧面。
修长优美的颈项,顺滑的乌发有一绺散垂在那雪白的脸侧。灯影幢幢,看起来有一点亲近。
不象白天那样清冷遥远。
现在的他看起来很亲近。
不知道爲什麽,突然觉得心跳得很快。
有句在心里闷了两天的话,突然就从舌尖上吐了出去。
“舟你帮我成礼好不好?”
这句话仿佛是一道尖锐的利刺一样。他猛的转过头来看我。
我被自己吓得呆住。
没有想到会说出来。
他是那麽美丽而优雅的一个人,我根本不敢碰他一片衣角。
可是居然说出来了。
他微睁著眼看著我,汉青没有发觉这边的不对,依旧在殿角那里收拾香鼎。
脑子里一片空白,可是居然又重复了一遍:“你帮我成礼,好不好?”
看著舟的时候,心情总是很平静。
他说话举止,总是淡淡的,象是青绿的湖水,温柔的和风,蓝的天,柔软掠过的云。
这个念头根本不敢在心里想一想,偶尔冒出个头来,急急的转去想别的。
没办法这样的丑陋,什麽也不敢说出来。
可是,竟然脱口而出了。
脸上火辣辣的,可是眼睛却盯著他看。
已经说出来了,就没必要再强迫自己不去面对。
我看著他的面孔。
很认真的在看。
他有很秀丽的眉,浓而郁。还有明亮又深邃的眼睛,深也远。脸部的轮廓出奇的美丽,不是那种女性的柔和,有棱角的,线条分明。
但就是让人觉得美丽。
说不出来的一种美。看到他的时候,总是会想到美好的东西。象是连绵的山峦,青黑如黛,延延无边。还有遥远的,渺茫隐约的歌声,让你觉得,那声音象幻觉,而生命本身也,更象是一个幻觉。
“很抱歉,殿下。”
他说,很抱歉,殿下。
我看著他美丽的嘴唇开合,一字一字听得很清楚。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并没有再作解释。
我愣愣的点了点头。
汉青走了过来,躬了躬身:“殿下,请早些安眠,明晨要早起的。”
我嗯了一声,舟总管站起身来,汉青爲我放下了帐子。
他们脚步轻巧的退了开去。
我抱著被子,陷在柔软的锦褥中。
意料之中。
甚至不需要理由。
他只是说,很抱歉。
不可以。
不需要理由。
因爲拒绝这样荒唐的请求,不需要理由。
完全是应该拒绝的,我知道,这是应该被拒绝的,不需要任何理由。
在说出口的时候,就预备好了被拒绝。
甚至在没有说出口的时候,自己已经知道要被拒绝,所以,才一直没有说。
身子慢慢缩了起来,手脚都蜷著,握著拳,可是手心里什麽都没有。
外面有微弱的,灯火的光。
空旷的飞天殿里,只有我自己。
天很黑,但很快会再亮起来,明天一定会到来。我的命运,会走向一个什麽样的方向。
不知道。
我不知道。
我还以爲自己会难以成眠,但是仍然很快的睡著了。
早上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睁开了眼。
好象同之前的几天没有什麽不一样的地方,太阳依旧从东方升起,并不是世界末日。汉青照例来爲我梳洗更衣。
衣服是我前几天同那些舞服一起订做的,大红色的,衣摆不象其他的衣服一样直拖到地上,前後两片,长度只及脚踝,但是袖子非常宽,腰带也极长。衣料象水一样滑,可也不失挺括,穿在身上极舒适。
“殿下这衣裳见天帝陛下的时候,可得换一件。”汉青还是不放心的叮嘱一句:“我把殿下正式的礼服都包好带著,殿下记得要入席的时候,一定要换。”
“知道了,你都说了三遍了。”我伸手在他鼻子上掸了一下。
迈步向外走的时候,汉青在一边还是说个没完。
“人都已经集结好先出发了,衣服都是备好的,鞋子也都试过了很合适,殿下说的,爲了美观而让他们暂时全束起头发,我也已经吩咐过了。殿下前天让我找的笛子,我找了十三支,长短音色各各不一,可是殿下昨天没来及试,等下我们在车上,殿下可以趁空儿试一试,看到底要哪一枝。其实照我说殿下练习的时候用的短笛就很好,音色很悦耳的。虽然殿下真的要吹麽?杨公子的箫技珠玉在前,我们也来吹管乐,似乎有些”
“少点自知之明?”我笑了,停下脚看看他:“吹得不好,就不能吹了?技巧当然比不上他,但是曲子保证他是没听过。对了,昨天最後一次排练,你没看吧要是看了,可能不会劝我了。要说呢,其实我这个节目,就在于独特二字上,精致不精致,那是另外一回事。”
汉青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却还是提醒:“殿下记得入席时一定要换礼服。”
我倒
他也紧张得要死呢。
我们站在大门口的石阶上,太阳已经升了起来,映得身上那件红衣服似火般耀眼。风从脚底卷上来,吹得衣带广袖飘飘摆摆。
忽然有人从身後抓住了我的肩膀,吓了我一跳。
“舟舟总管?”他干嘛突然抓著我?
他目光从来没有这样凌厉过,定定看著我,手劲好大,抓得我臂膀生疼。
“我一时失仪,请殿下别介意。”他慢慢松开了手,转过头去。
可能他也爲我紧张吧。
其实我也紧张,但是紧张帮不了我。
“好啦,出发吧。”我轻快地说:“我还真想见见辉月殿下的相貌呢,人人都说我喜欢著他,可是我居然连他长什麽样子还不知道呢,多可笑。”
汉青板著脸:“殿下,这个笑话一点不可笑。”
“嘻嘻,是麽”我搔搔头:“最近没大幽默感哦这个生日庆不是晚上才开始麽,我们不如吃过午餐再去啊。”
汉青白我一眼,没说话。
“不可以麽?那,早去也有早去的好处,嘻嘻,辉月殿今天应该有难得一见的美食吧?”我两眼放光:“有没有琼浆玉液不老蟠桃”
“您这都是些什麽和什麽啊胡说八道。”汉青爲我紧了紧腰带。风刮得我衣袍烈烈有声,带子有些滑散了:“晚上的正席正然有难得的美食。不过下午基本上没人有心思吃东西,都在预备著晚上的庆生会呢。不光上界,妖界和灵界都应该会有人来,辉月殿下人脉一向广,处事平和,上次庆生典上,来了好多的他界的人呢。我们早些去,看下场地,再把您那支节目熟悉一下,别临时场地不凑合了。还有呢殿下闲了把您的笛子挑一挑,其实,照我说您常用的那支就很好啊“
“汉青,算我拜托你了,你说了一早上又说了一上午,都不渴啊!快歇歇吧,别再说话了小心嗓子会哑。”
他忙著系衣带的手停了一停,擡起头看我,一张雪白的脸在阳光下似会发光:“殿下您今天”下半句话却咽了回去,低头继续整理我的衣带:“殿下即将要成年了汉青等著殿下顺利过了这一关将来,殿下要爲我成礼可以吗,殿下?”
最後两句话,他说的声音很低。要是风再大点儿,就把他的声音全盖过去了。
低下头,看著单膝跪在我面前的汉青。
他的黑发只是松松的挽著,大风吹得发丝在风中四散,与那红色的衣带一起缠绞飞扬。细白的指头颤抖著要把衣带结起来,却一直系不起。
他没有擡头,就是这样固执的,一意要去系那条带子。
红与黑交映得那样鲜明。
我觉得这顔色鲜明的一刻,会被我记许久。
即使到很久之後再想起来,这一幕也不会褪色的吧。
“等我过了这一关之後,如果你还是这个想法,我答应你。”
汉青一下子擡起头来,眼中水气蒙蒙,随即又飞快的把头低了下去:“汉青先谢过殿下。”
恍惚中,一滴闪亮的水滴,落进我火红的衣襟里,似真似幻,转眼间消没不见。
他手指重又灵巧起来,将那腰间的丝带打了一个美丽的衣结。
不知道会遇到什麽
不知道今晚我会面对什麽。
但我一定要去面对。
坐在备好车里去辉月的宫殿,车子摇摇晃晃,我把汉青准备的笛子挨枝拣出来试音。从最长的试到最短的。
最後试的是一枝晶莹的玉白的短笛。音乐清亮又不尖细,空灵却不脆弱,和我想象中应该有的音色最相近。
“就这一枝了。”我笑著说。汉青答应了一声,拿出预备好的佩饰丝縧系在一端,将那短笛装饰得更加精巧漂亮。
我把玩著那凉滑的流苏丝穗,舟总管说了句:“这就到了。殿下是先去与辉月殿下招呼”
“不用吧”我有些情怯。对于这个闻名已久的辉月,一想到马上能见到他,却觉得有些惴惴不安。
“天帝陛下的车驾应该也到了,既然先不见那就都不见。我先去与岳总管打招呼,就说殿下亲自排演节目,等晚上正席时再晋见。汉青先领殿下去休息,顺便看一下场地。”
我被安置在一间客舍,汉青带著我们的人去勘场地。他们舞步已经极纯熟,现在要做的只是根据场地调整下队型。我不过是在舞蹈的间隙里吹一段曲,去不去看场地倒是无关紧要。
舟总管说我要排演不过是客气话。
其实,我想我们三个都知道我是在情怯吧。
有些茫然。
这几天从来没有这麽闲适过,脑子里一直乱纷纷的。
晚上
一切近在眼前。
懒懒的推开窗子向外看,午後的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可是却照不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