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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云轻眼眸一动,一抹悲切闪过,现在的绯云楼精致恢弘,只因为是十七年前新建的,尸骨无存四个字深深的印在她的脑海里,她不由得紧了紧自己的拳头。
“娘娘不必想这些,既然现在事实都清楚了,娘娘便当这些年是做了一场噩梦吧,现在梦醒了,我们去赴宴。”
今日乃是萧战在乾德宫设宴的日子,赴宴的只有两人,皇后姚青鸾,丽妃于灵华。
楚云轻多多少少有些感叹,两个受尽苦难许多年的女人,终于还是等到了这一天。
这几日萧战的病已经好了大半,却没有让楚云轻出宫的意思,她几乎变成了乾德宫的侍从,正如今日的宴会,她也得在一旁侍立。
等到了乾德宫的时候姚青鸾已经到了,看到她们二人一起出现免不得有些意外,十七年未见,她二人却也知道彼此的境地,现如今眸光相对之时,笑容不免有些同病相怜的苦尽甘来之意。
“拜见皇后娘娘。”
“给皇后娘娘请安。”
姚青鸾依旧是一身素淡的衣裳,和她的身份似乎微微的有些不相配,此时淡淡抬手,“丽妃快起来,郡主也请起。”
楚云轻看着她淡然的摸样,只觉得这样一个女子实在让她有些折服,以死明鉴,换来萧战的一见,她不知道那日两人说了什么,只是能够让萧战配合她,便足以见得她有她的手段。
她早就知道萧澈所说的演一场戏,然而看到那日里奄奄一息的姚青鸾,她心中竟然信了七分,那千黛青,并非常人能抗的。
“皇后娘娘还是这般样子,灵华看了心中真是安慰。”
姚青鸾抬手请她落座,再让旁里的宫女为她斟上一杯清茶,嘴角一勾,“丽妃这么多年也还是没怎么变,听说五殿下也快要封王建府了。”
楚云轻微微退后几步站在一旁,看着这二人有一道每一道的聊着,虽然不是那么热切,却也是十分安妥和谐的。
萧战进殿之时看到的便是久别了许多年的两个女人正安稳的坐在那里说着话,她们的容颜被岁月消磨的更成熟了些,甚至隐现老态,却能让他看一眼便心安,正如寻常百姓家一般的相扶相持,平淡安稳。
“皇上。”
“拜见皇上。”
这是两人十多年来第一次与萧战同桌用膳,时光仿佛回到了很久之前,彼时他们都还是新进的后妃,还能坦然相对的因为一场戏,一支曲子而笑闹,而此刻,岁月给她们太多苦难,沉甸甸的为她们的生命刻上阴暗晦涩的一笔。
所幸时光不负世人,曾经的经历至少能让现在的她们从容对世,更能从容面对这个是丈夫,却永远不能相濡以沫的男人。
萧战抬手,落座在主位,“都坐吧。”
三人落座,福海朝着福御膳房的小太监挥挥手,当即便有一行粉衣宫女翩翩走了进来,她们的手上都拖着精致的杯盏菜肴,错落有致的摆放在餐桌上,一顿丰盛的晚宴,便从此刻开始。
楚云轻站在一旁看着三人默默用膳,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三人本该是这世上最为亲近的人,却因为时光的阻隔,再加上这皇宫大院的枷锁,他们之间在没有多余的话可说。
“庆元宫被封,你们可有异议?”
萧战终于开口打破了这寂静,福海一听这话,使了个眼色摒退了其他下人。
丽妃于灵华看了姚青鸾一眼,并没有开口的打算,这边姚青鸾微微沉吟一瞬,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皇上的意思臣妾明白,臣妾并无异议。”
所谓的异议是什么?当年因为绯云被害之事,萧战下令囚禁了姚青鸾十七年,而今,知道了魏初槿才是真真的凶手,萧战却只是小惩大诫,这便是萧战问他们的原因。
于灵华眸光一动,“请皇上做主便是。”
萧战见此也是一叹,“这些年委屈你们,为了大局着想,庆元宫暂时动不得,从今日起,还是皇后执掌后宫吧。”
魏正三十万兵权在手,这便是萧战不容忽视的大局,而他最后一句话也是理所当然,同时也是萧战对姚青鸾有所歉疚,这才急于叫大权交到她的手上,由此来帮她在这后宫立威,毕竟被囚禁十七年,这位皇后的重新归来,必定要叫这宫中起些波澜。
姚青鸾闻言起身跪倒在地,所有的人只当她是要谢恩,却没有想到她要说的,竟是拒绝!
“请皇上收回成命!”
这一句话掷地有声,萧战眸光一紧,“什么?”
姚青鸾面容素淡之中带着郑重,她眸光一敛,“臣妾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紫玉宫无人打扰的生活,现如今得以重见天日,再没有想要执掌后宫之念,也不想留在宫中,只希望皇上能赐臣妾一地,让臣妾清淡度日,了此残生。”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萧战更是睁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姚青鸾,在他面前的早已不是十七年前那个娇嗔喜怒都形于色的人了,此时得她浑身上下极为妥帖,好似在他面前柔顺段婉,可是萧战知道,她的心,早就在这十七年之中慢慢的合上,再也无人能开解了。
“你是朕的皇后,从前是,现在还是,即便不想执掌后宫,也不用往宫外去。”
萧战的语气终于软和一些,这个女人为她孕育儿女,也为他带来许多欢颜心动,是他一手将她变成了如今的摸样,若论错,错在他。
萧战的语气已经让福海侧目,而姚青鸾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她沉沉一叹,“这后宫之中已经没有臣妾挂念的,臣妾这么多年与佛为伴,心中反倒澄澈许多,现如今了了最后的郁结,只想寻一个清净的地方继续吃斋念佛,皇上之恩,臣妾铭记于心,臣妾即使在宫外,也定然日夜为皇上祈祷,请皇上成全。”
姚青鸾面色的表情极为宁静,萧战嘴唇一抿,知道已经无力回天,他沉沉一叹,“好,既然这样,朕成全你了。”
萧战眸色一沉,顿一顿道,“城南的携芳雅筑最是清净之地,去那里吧。”
姚青鸾嘴角一抿,道一声“多谢皇上”,再轻轻地磕一个头,起身落座之时已经是波澜不惊的样子。
这厢萧战看着她自始至终都平淡肃然的摸样一叹,他终究不会用太多的心思在这般事情上,他现在所能做的,不过是尽量的满足。
萧战再将目光落在丽妃身上,丽妃这厢才对姚青鸾的请求有些惊讶,这边接触道萧战的眸光免不得有些不知所措。
“皇后请命出宫,你莫不是也有这打算?”
丽妃一愣,不知这话从何说起,自古便没有妃子出宫住的规矩,皇后这一例,算是特殊的了。
丽妃的表情足以说明一切,萧战眉头一松,“既然如此,朕便赐你贵妃衔执掌后宫吧,几日之后的外使来访,还有冬日里的选秀,莫要出岔子。”
丽妃微微一愣,萧战的眸光深重的落在她的身上,让她无法拒绝,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她点头,“臣妾遵命。”
萧战点点头,将杯中梨花春一饮而尽。
庆元宫中一片寂静,宫人们被消减了大半,如今留下的,大都是魏初槿此前的心腹,然而此刻,这些心腹在魏初槿的眼眸之中,全是下贱不堪的叛徒。
又是一只杯盏被砸碎在地,魏初槿看着地上跪着的秀荷美眸一转,“怎么,还留在庆元宫干什么?竟敢串通外面的人来害我,你们一个个的不是都想我死吗?”
秀荷浑身颤抖,“娘娘饶命,皇上之命,奴婢不敢不听啊!”
魏初槿冷声一笑,“皇上一个命令你就可以出卖这么多年的主子,秀荷,你做的真是很好。”
秀荷无话可说,只能不停地磕头,魏初槿的怒气在她这样的动作之中渐渐平复下去,她嘴角勾起一丝惨淡的笑,“也罢,现在这元庆宫树倒猢狲散,也难为你们还愿意留下,本宫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你们做,可万万不能薄待了你们。”
魏初槿的变化来得极快,说话的语气分明是好意,可是落在秀荷耳中却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惧怕。
魏初槿缓缓起身,将地上的秀荷和她身后的几个小宫女扶了起来,她面上的阴鸷掩去,好似还是之前那个贵气凌人的魏贵妃。
“都起来,庆元宫被封,本宫却没有被废,本宫会留你们到本宫再度掌权的那一天。”雍容矜贵的声音说出这样的话来,几个宫女都是一阵瑟缩,而这样的畏惧落在魏初槿眼里,却不过是换的她娇声一笑。
翌日一早,关于丽妃的位份赏赐便被一道圣旨传遍了整个宫闱,一夜之间换了天,众人心中多少都有些草木皆兵,各种猜测层出不穷,再发现刚刚住进了人的馨德宫再次紧闭宫门之时,心中更是一阵阵的胆战心惊。
在深宫大院,圣宠尊荣本就是朝夕之间的事,就好比昨日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魏贵妃,此时却也只能萧索的独自守在庆元宫中,宫人们都是仰仗这主子们过活的,若是一个不小心跟错了主子,就好比踏进了万丈深渊,生死,也由此而定。
楚云轻没有想到姚青鸾的动作如此之快,当她赶到德阳门的时候,姚青鸾的马车已经快要到正阳门,此时时辰尚早,宫道上并没什么人,楚云轻想也没想的追了上去,“皇后娘娘。”
楚云轻并不知道自己为何一定要来送一送她,只是心中生了这个念头,便无所顾忌的来了。
驾车的是玉瑾,楚云轻没有想到姚青鸾走的如此干脆,竟是旁人一个也不带,也对,这十七年之中,她从来就只有这位忠心的仆从。
玉瑾拉出马车,侧头一看眸光微变,她绝没有想到会是她。
“主子,是楚郡主。”
马车就此停了下来,姚青鸾从车上下来,看到楚云轻微微喘息的向她走来,她嘴角一扬,“你有心了,还想着来送我。”
楚云轻只觉得她的眸光温和之极,当即便倾身一礼,“娘娘走的匆忙,云轻差点没有赶上,请娘娘保重。”
姚青鸾一笑,眸光却是有些凝重的落在了楚云轻的身上,她走近楚云轻,一手拉着她看向这高高宫墙,“云轻,这里是我从小梦寐以求要来的地方,二十多年过去,我今日要离开她的时候竟觉得十分的轻松。”
楚云轻自然知道她的感受,当即点点头,“娘娘的决定云轻十分拜服,娘娘心性洒脱在宫外定能活得更好。”
姚青鸾摇头,定定的看着楚云轻,“云轻,你没有懂我的意思。”
楚云轻心中一凝,“娘娘——”
姚青鸾嘴角一勾,眸光之中带着苦涩,“要做皇帝的女人,注定一生幸苦,只要是进了这后宫的女人,为了权力争,为了孩子争,更为了他的心争,争到最后,若是输了,便是尸骨无存,若是赢了,却是连尸骨无存也不如。”
楚云轻明白了,她眉头紧皱,面纱之下的眸子锃亮,却含着深沉的思虑。
姚青鸾深深一叹,“他或许是立于巅峰而不败的帝王,他或许是问鼎天下的强者,但他绝不会是一个好丈夫,这对于女人来说,是比没有荣华富贵更为难熬的事。”
楚云轻的思绪已经有些乱了,可是仍旧有姚青鸾绵绵不断的声音进入她的脑海之中。
她说,“云轻,我的澈儿必定要坐上那个位子,你或许能成为与他并肩之人,但是当你进驻他后宫的那一刻,你就再也没办法做他的妻子,世事绝非你想的那么简单,到那时,太多的无可奈何会将你的爱折磨殆尽,云轻,你明白么?”
待她回神之时,姚青鸾的马车已经出了正阳门,她静静的站在当下,任凭宫道上微凉的晨风吹拂她的衣裙,她忽而举目远望,想要看看那宫墙到底有多高,可是便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