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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翎便点头说好,看老太君的样子来一趟不容易,指不定要在西陵城住个一两个月的。
五郎身上奉有皇命,说是要去探查什么宁王余孽的动向,恐怕也不能老在这里陪她。
所以。苏芫肯向她抛出橄榄枝,她是求之不得的。
好不容易经过了湖心亭,再穿过两个院子就是安宁院了。
但崔翎却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女人的抽泣声,不甚清楚,影影绰绰。
苏芫脸色却不大好看起来,她皱了皱眉。“十一姑怎么又……”
她抬头对着崔翎苦笑着解释,“五嫂嫂不要害怕,那是我十一姑在哭。她……”
崔翎猛然想起来的路上老太君跟她说,平西侯这辈子什么都好,唯一的缺憾就是最小的女儿际遇不好。至今未嫁。
她叹了口气,“哦,原来是十一姑。”
苏芫有些惊讶,随即却又了然,“五嫂嫂也听说过十一姑的事吧?”
她眉头紧锁,眼中带着深切的同情,“十一姑所托非人,误信了那西域男子的花言巧语,可叹还沉溺其中不可自拔,白白地浪费了大好的青春,还让家里人都担心着。”
十一姑也曾是西陵城最美的一朵花,身为平西侯的女儿,既貌美又聪慧,追求者甚。
可她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竟然独独看中了一名从西域过来避难的西域男子。
平西侯为人不拘小节,不在意什么阶级等级之分,不论是庶人还是平民百姓,只要有能力就可以赢得他的尊重。
可再不拘小节,他也不会将女儿嫁给来盛朝逃难的西域男子。
且不说民族大义这种话,单只那人避难者的身份就足够让他反对了。
十一姑遗传了平西侯的坚韧不拔和百折不挠,即使遭到父兄的反对,她对那西域男子也义无返顾。
所以,她选择了和那人私奔。
然而雷雨夜西陵城外的葫芦庙,十一姑没有等来心爱的男人。
她赶去他居住的地方询问,才知道白日有一辆华贵的马车将那人匆忙接走了,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给她留,他就已经离开。
经此变故,十一姑便像是换了一个人。
她总是精神恍惚,时常呓语,毫无来由地发癫狂笑,有时候情绪激动还会乱吼乱叫,喜欢在半夜里漆黑无人的时候哭泣。
这种境况之下,就算她是皇帝的女儿,也要愁嫁了。
十一姑无人问津,平西侯也害怕她这样的情况到了人家家里会受到欺负,所以便一直养着她。
一晃十年过去,十一姑从年少娇艳的少女,蹉跎成了二十五岁的老姑娘。
崔翎乍听老太君说这故事的时候,还曾腹诽过,二十五岁在她的前世可是最美好的年纪,青春大好,如花朵开得正盛。
后来晓得这其中的纠葛,才能够体会老太君提起小侄女时眼中的怜惜。
其实,谁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
年轻时就算看走了眼爱错了人,都不算什么了不起的大事,重要的是能不能从这段失败的感情中抽身而出,重新找回自己。
很显然。十一姑失败了。
苏芫见崔翎低头不语,只是静静地迈着轻碎的步子跟在她身侧,便有些不大好意思,“大半夜的。不提这些。”
她笑着指着左侧的屋宇,在稀疏的光线中只能看到一圈影子,“那是我住的琉晶阁,五嫂嫂若是无聊,也可以来找我聊天。”
崔翎收回神色,对苏芫轻轻一笑,“你放心,我一定会来叨扰你的。”
很快便到了安宁院,如崔翎所料,果然还没有踏进院门就听到珂儿一阵媲美男高音歌唱家的哭声。乳娘哄个不停,院子里一片鸡飞狗跳。
小家伙已经会说些简单的句子了,一看到崔翎,便哭得更凶。
他一边哭,一边还要做出各种委屈的表情。“娘亲,娘亲,抱!”
崔翎无奈地凑上前去,将珂儿抱入怀中,“你又怎么了?娘亲出去前,咱们不是还说了不许哭的吗?你是男子汉,流血流汗不流泪。你看看妹妹,妹妹都没有哭,你哭个什么劲啊?”
一旁怡姐儿正怡然自得地坐在乳娘的怀中,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看着哥哥闹出来的动静。
同样是她生的,还是一胎生的,两个孩子的性子怎么就这样不同!
珂儿便撅起嘴来。指了指身边立着的丫头们,“她们……她们……”
崔翎皱了皱眉,“她们怎么了?”
由于出门的关系,随行的婆子丫头虽然带了一些,但到底不能和在家里比。
为了让老太君一路上更舒服一些。所以崔翎自己这边除了两位乳娘之外,就只带了木槿一个丫头,其他的都是从泰安院里挑的。
今儿在安宁院里帮忙照看两个孩子的,有几个是泰安院的丫头,还有几个是平西侯府派过来的。
而珂儿指的,恰正是平西侯府的人。
周乳娘连忙道,“夫人,那两位姑娘在这儿就只帮着干些杂事,并没有碰到珂哥儿半分。”
她是个聪慧的,晓得虽是做客,但也算寄人篱下,外来的可不能得罪这些原来的丫头。
万一有点什么,五爷和五夫人自然是不怕的,但她们这些下人可招架不住。
泰安院来的丫头婆子也纷纷点头,“珂哥儿就是不想吃鸡蛋羹,才闹起来的。”
崔翎心中有数,一定是她这个难缠的儿子又作了。
她叹口气,对着被珂儿指着的两位丫头抱歉地说道,“我们家珂儿年纪小,不懂事,胡乱说话,还请两位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两位今儿也辛苦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早有木槿将装了金稞子的荷包递过去。
那两位本来就不觉得被个一岁多的小孩子指着有什么大不了的,说起胡闹来,她们平西侯府的小主子那才是个中翘楚呢。
珂儿少爷连话都说不清楚,又没有告她们黑状。
何况其他的丫鬟姐姐都为她们说清楚了,还有赏银,自然是千好万好地出去了。
崔翎冲着珂儿板下脸来,她神色严厉地说道,“别看你年纪小,但也不能胡闹,你指着人家无辜的人胡说八道,是从小就想要当个胡作非为的谎话精吗?”
她一直都觉得珂儿太霸道任性了,可那些说教道理在他面前完全就没有用,就算一时气愤真的打了他,他皮实得很,常常她打得手都痛了,他还冲着她咯咯笑。
她叫五郎教训珂儿,可五郎本来就是儿子奴,自然是千不肯万不肯的。
所以就养成了珂儿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傲娇性子,原本崔翎以为他只是娇气了一些,谁知道今日倒好,他竟然还学会了撒谎!
她气得不行,“说,你给娘亲说说,那两位姐姐到底是怎么你了,你才这样子?”
珂儿仍旧撅着嘴,一脸无辜地望着她。
半晌,他小小的唇中挤出来一个字,“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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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翎愣住,“丑?”
西陵地处极西,风沙大,雨水少,许是这个缘故,西陵人都生得比较高大粗犷一些。
除了五官比较深邃,他们的皮肤也偏黑。
但异域风情,其实别有一番风味。
就好像刚才那两个平西侯府的小丫头,虽然五官不够精致,但却自有一股旷达清爽的气质,和丑这个字,那是风马牛不相及的。
可珂儿这么一丁点儿大的小屁孩,竟然说她们丑……
崔翎哭笑不得,捏了捏珂儿的小鼻子说道,“你才多大啊,就知道美丑?”
正说着话,五郎进屋来。
他笑着问道,“还在外头就听到你在教训珂儿,小家伙又怎么了?”
崔翎将刚才的事跟五郎说了,“你看他这么小一点就挑剔别人的容貌了,这长大了可还怎么得了?”
她还指望着五郎教训儿子两句,以貌取人要不得。
结果五郎却哈哈大笑,还猛猛得亲了珂儿好几口,“我儿子这么小就懂得美丑,这是好事啊。”
他将珂儿接过来,“儿子来,爹带你去睡觉去。”
崔翎张着嘴愣愣得看着五郎和珂儿往屋子里走去,心中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她对这个看脸的世界绝望了。
翌日,老太君提出要看看西陵城街景,她已经几十年没有回来过,当年那些熟悉的景色不知道已经有了何等翻天覆地的变化。
平西侯便笑着应道,“姐姐想去哪?我带你一块儿去。”
世子面上隐有担忧,他见屋中没有旁人,便直言道,“本不该扰了姑母兴致,但这几日却还是在家中先歇息一下再说。”
他顿了顿,“昨夜令尹府走水,有人趁乱偷入令尹书房 。”
五郎眼眸微亮,“不知令尹府丢的可是重要的东西?”
他要陪着老太君来西陵。皇帝本来是不准的,但那段时间恰好接获线报,说从前宁王叛党的余孽在西陵城有所动静。
西陵城本来就是城防重地,因与西域接壤。所以位置关键,特别受到瞩目。
皇帝怀疑宁王叛党与西域人结伙要对盛朝不利,所以才趁着这机会,叫五郎来西陵探查。
宁王早已经伏法,就是留下个把没有入过族谱的子嗣,也不足为虑。
但令人担忧的是西域的虎视眈眈。
西域和突厥接壤,若是西域对大盛开展,野心勃勃的突厥必然不肯放过这样的机会,到时候大盛腹背受敌,恐怕要损失良多。
世子摇头道。“令尹府除了书房并没有遭到偷窃,书房里虽然被拿走了一些往来书信,但令尹说,都不是什么重要物件。”
他的面色却严肃了起来,“我想。一定是令尹府中什么让人想要的东西,那些人这回没有拿到,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意思是,这几天不太平,老太君年纪大了出去不方便。
平西侯似是方才知道此事,他瞪了一眼世子,“你怎么先前不告诉我令尹府遭窃?”
他气呼呼地说。“我都叫人准备好了马车,你才告诉我外面乱,去不得!”
世子连忙手忙脚乱解释,“父亲,父亲,您听我说。不是儿子有心要隐瞒,只是您昨夜喝多了,睡得跟个……什么似的,我怎么叫都叫不醒……”
他马上感觉到了自己说错了话,立马摇头。“啊,父亲,您听我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平西侯冷哼了一声,“在你外甥外甥媳妇面前,我就不和你计较了,等到夜里自个来书房领罚吧,不像话,连自己的父亲都敢编排!”
他转头对着老太君说道,“姐姐,那你就在府里在歇息两天。你放心,你兄弟我办事不是盖的,就两日一定查清楚那些来路不明的小子是谁!”
五郎想了想,便道,“舅公,大舅舅,借一步说话!”
安静的书房内,平西侯沉吟半晌,“你是说,皇上接到了线报,说宁王余孽与西域人勾结,要祸乱西陵?”
他眉头皱得紧紧的,“但我最近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动静。”
世子也说,“除了昨夜令尹府发生的盗窃案有些可疑外,先前西陵城一路风调雨顺,路不拾遗,可一点都没有平王余孽作乱的态势。”
他顿了顿,“不过,西陵城与西域接壤,两国只要有官府开的文书就能通商来往,若说有来路不明的人混进来,那也无法杜绝。”
五郎想了想道,“听舅公和大舅舅这样说,倒好似是有人故意要搅混水,让皇上出招。”
他深呼一口气,“果然这趟西陵,我来对了!”
假若当真有什么作乱,那一定没有人能比在西陵镇守的平西侯更清楚的。
平西侯在西陵一辈子了,就好像草原上最敏锐的猎鹰,这里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不能逃脱他的追捕。
连他都不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