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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晔不想理他，伸筷子夹菜吃。
偏偏程昱要和他攀谈，一会说曹军大胜如何如何，一会说今日高朋满座如何如何，一会又说这菜这酒如何如何，每句话都离不开“子阳”俩字做开头，说得刘晔满心烦躁，又迫于同僚之故，不得不答应两句。
“子阳，这羊肉鲜嫩可口，真是佳品啊。”程昱再度摇头晃脑地说道。
刘晔被他烦得不行，脱口说道：“比人脯如何？”
话音刚落，程昱的脸色立刻变得极为难看。
当年曹操乏粮，负责粮草供给的程昱，曾经在粮食中掺杂人脯（人肉干），帮助曹操渡过难关。当然不是杀死无辜的百姓，而是取的战乱中的尸体——但不管是哪一种，都让人听听就直欲作呕。
程昱的做法，固然解救了曹操的乏粮之急，却也给他自己留下了污点。一提起这事，大家总是摇头叹息，觉得太过残忍，非君子所为。
所以刘晔这句话，狠狠地戳中了程昱的痛处。
灯火之下，欢笑之中，程昱的脸色忽而青，忽而白，早没了正常的颜色。嘴唇紧紧抿着，拿着筷子的右手也不知不觉中攥紧成拳，左手虽然隐藏在桌案下，想必也已握到青筋凸现。
刘晔有些不忍，他好像说重了。
却偏偏被身边的许褚听见，许褚不当回事，笑道：“我听人说，人肉是酸的呢，必定没有这羊肉好吃了，哈哈。”
刘晔迎合地干笑了一声，偷眼去看程昱，仍是紧紧抿着嘴唇，目光黯淡。
“仲……”刘晔想要叫他，但又不愿拉下面皮来认错。终究转过头，装作没看见，伸出筷子继续吃菜。
之后一直到宴会结束，程昱再也没和刘晔搭讪。
得到了想要的清静，却难掩心头不安的感觉，刘晔几番偷眼去瞄程昱，却再无与他目光交汇的机会。
第二天午后，刘晔来到武场练箭。
诸多兵器之中，他最爱弓箭，因为此物凶悍却又风雅，不用搏命厮杀，却可在百万军中取上将之首。
正似谋士之用武。
携带的弓是他自己改良的，比普通弓箭更轻巧，柔韧度更好，也更敏捷。如果试验效果好，也许可以在军中普及。
开弓，搭箭，一箭射出，正中靶心。
“好！”旁边有人赞道。
刘晔回头，却看见了不想见到的人：“……仲德？”
程昱已经恢复常态，面上没有窘迫之色，手中也持弓箭，似乎也是来练箭的。道：“子阳箭术果然精湛。”
“过奖。”因为昨晚的事，刘晔觉得有点尴尬。
“指导一下如何？”程昱挥了挥手中的弓。
“恩？”
见他发愣，程昱重复：“烦请子阳指导一下我的箭术。”
“呃……好。”文臣虽然不用领兵打仗，练练箭却也没坏处，既提出要他指导，怎也没理由拒绝。刘晔便走了过去。
将程昱的左手拉高一点，右手向后推一些，又踢了踢他两脚之间，示意腿分得开一些。站到他身后瞄了瞄，仍旧觉得不满意，干脆伸手握住程昱的右手，矫正他的姿势。
靠得有点近，能感觉到发丝擦过肩头。从侧面可以看见程昱的神情，十分专注，目光凛凛，紧紧盯着前方的箭靶。
刘晔无声地透了口气。程昱这个人，虽然不太讨人喜欢，却胜在坦率不记仇。他突然觉得自己昨天晚上过分了。
“仲德……”刘晔出声。
程昱的眼睛没离开靶心，只是闪了一下，表示听到了：“怎么？”
“昨晚的事……”想说一点道歉的话，但又觉得不大好意思。
程昱目光频繁地闪动了几下，说道：“没什么。”
刘晔没接话，只是握住他手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了些。
程昱嘴角扬了扬，算是个安抚的笑意：“大丈夫敢作敢当。我既然做了，就承受得起责难。子阳不必内疚。”
他没提当时的境况曹军有多艰辛，也没提他那么做受到多少良心的谴责，更没提之后曾经听过多少人的责难，他只是说敢做便敢当。
刘晔没再说什么。
松开手，“笃”地一声，箭如流星，射中靶上。
“再来。”程昱又从箭囊中抽出一箭。
箭矢破空，锐响不绝，他们一直挨得很近，四只眼睛看一箭又一箭奔向靶子。直到射中红心之时，相视而笑。
从那以后……
从那以后，两人见面的次数就多了起来。
只是很遗憾，别人见面越多，关系越融洽，他们两个却是见面得越多，吵架的次数也就越多。争吵越来越激烈，越来越没有分寸，但是程昱再也没有说过刘晔做的东西是“奇伎淫巧”，刘晔也再没提过程昱当年“灭绝人性”。
他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小事争执着，于是郭嘉又开始无可奈何地劝：“哎呀，你们两个，怎么又来了……”
……
刘晔转着手中的白色瓷瓶，拔掉瓶塞嗅了嗅，一股药物的清香扑鼻而来。
忽然想，一直以来，为什么总要和程昱吵架呢？
这个人原本还是挺不错的……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正文是荀攸视角，塞不下程刘的戏份，所以在这个番外里写了。
第 45 章
一边写着奏表，一边时不时瞥曹操一眼，他在屋里背着手踱来踱去，偶尔捡起一卷书简看看，但荀攸敢打赌，他一定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心里揣着事，这奏表就写得磕磕绊绊。费了半个多时辰好歹写完了，放下笔，将奏表卷起来。这时就听见曹操说道：“写完了？”
“是。”荀攸心想曹操问得如此及时，大约已经看了他很久了。
有什么事么？
整理着竹简，忽然见桌案前多出来一双鞋，曹操不知何时来到他的桌案前，荀一猫“喵”了一声，跳下桌子去抓曹操的鞋子。
“丞相？”荀攸抬起头，采用仰视的姿态看向曹操。
“今晚无事，来我府上吧？”
……
来我府上吧来我府上吧来我府上吧来我府上吧……
荀攸依然维持着仰望曹操的姿势，实则满脑子里都回荡着这几个字，状况堪比卡带了的复读机。
曹操这算是正式邀请他同居了吗？
原来曹操刚才在那厢转来转去，就是在考虑这个问题？
荀攸觉得自己方才担心1号0号的事，绝对不是杞人忧天，而是迫在眼前了……
似乎是不满于他的反应，曹操忽然一伸手，把他拉起来，以几乎就要贴在一起的距离，在他耳边重复道：“今晚来我府上，如何？”
荀攸吓得连忙退开：“丞相，门没关……”虽然来往的人不多，但只要被人发现，他们可就要彻底名誉扫地了。
曹操对他看不到事情的重点很抓狂：“你还没回答我！”
“呃……”其实很想说不，借口当然能找出很多，只要想工作，工作是永远做不完的……但想到这一天早晚也会到来，而又莫名地有些期待，荀攸犹豫了一刻，还是说道：“既然丞相都这么说了，当然……好……”
话一出口，感到曹操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随即又摇了摇头，似乎觉得这种平等对谈的方式很不称意，自言自语地道：“回答得太慢了，我觉得下次还是直接派马车来接你比较快。”
“……”
得到想要的应允，曹操满意地走了。
……他倒是走了，荀攸开始紧张了，真的要来了？他没有经验啊！他需要做什么准备工作啊，能不能空降一个图书馆或者百度引擎让他查找一下啊！
荀攸抓起荀一猫的脖子，戳了戳它的肚皮：“你有没有和同性做过？”
荀一猫不屑地“喵”了一声，把脑袋拧到一边。
当天晚上，荀攸依照约定来了曹操府上。
临走还告诉李银，说他晚上不回来了。
坐在马车上感觉很别扭，一想到自己是去过夜，就紧张得全身僵硬。
到了相府，下了马车，让门卫通报。等待的过程中，荀攸有一种自己是送上门的鸭子，还是煮熟的感觉……
就差让食客下刀子了……
好吧，他承认这个笑话很冷……
门卫道：“丞相说了，荀军师来，不用通报，直接进入即可。”
荀攸便迈步进了门。
相府他已经来过无数次，对每一条道路都很熟悉，然而平时只需要几步就可以走到的距离，今天却觉得格外漫长。一时觉得忐忑不安，一时又觉得心怀好奇，一时又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穿越以来还能经历这么一段感情，而且还要发展到不清水的程度。
……好吧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
绕过一重花木，前面是个小池塘。假山立在池塘中央，山石上有水流汩汩涌出，有半开的莲花露出水面，莲叶间有鱼儿穿梭，两边屋檐高挑着红色的大灯笼，每个灯笼上都有个“曹”字，投在水中，便是个“曹”字的影。
记得第一次来这座府邸时，荀攸颇为曹操的情调感慨了一下，虽然府邸不奢华，这座小花园也造得简单，看来却朴素又大方，清新而不失意趣。
再绕过小花园，就该进入回廊，回廊之内，便是曹操的会客之所，以及……卧室了。
荀攸鼓了半天勇气，默念着这一天迟早要来，正待迈步，忽然听见了一阵琴声。
琴声叮咚，如水流潺潺，如花开战战，如雪融冰消，风动檐铃，珠玉落盘，入人灵识。
荀攸驻步。这曲子他没有听过，叫不上名字，只是此时听到，觉得琴曲中有种说不出的亲近温柔，令人回想起很多过往，出现最多的，是曹操的面孔。
微风拂过，送来琴音缕缕。荀攸不自觉地微笑了一下，曹操如果是在借此营造浪漫，那么要说，他成功了。
绕过回廊，走向琴音传出的房间，四面静悄悄地没有人声。没有侍卫，没有仆从，夫人们也不在这一层院落——尽管这个时候想到曹操的妾室未免扫兴，但那不是不想就不存在的，只能习惯性无视——这个空间好像只有他和曹操两个人，而有琴音将他们心心相连。
走到房门前，琴声似有灵犀一般，停了下来。
还没等推门，门便被从里面拉开。荀攸尚未看清，便被一只手拉了进去。
接着就是热吻。
好像已经忍耐了很久，迫不及待要将他整个人吃下去。荀攸被曹操突然的亲吻弄得发出一声呻吟，想避又避不开，百忙之中还记得回手将门合上，不要让外人看见。
好半天曹操才放开了他，低声笑道：“这附近都没有人。”似乎是嘲笑他方才的小心翼翼。
荀攸喘着气，道：“没问题么？不会有人起疑心……”
“顾虑真多。”曹操把他拉进来，“比起担心这个，你有没有沐浴了过来？”
荀攸被这句话说得脸上挂不住，曹操欣赏着他的窘迫，一边把他拉近，两人间的距离再度消减。
时间是春末夏初，尽管是夜晚，也可觉暖意熏人，而来自对方身体的火热，更是迅速包裹了整个身体，几乎用不到刻意的挑逗，便觉得脸上开始灼烧，乃至于分不清那是外界的热度，还是内在的热潮。
缭乱的气息，让人心旌摇动。尽管之前百般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