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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攸从不伟大,亦不卑微,他只是希望曹操能赢,为天下,也为他自己的心情。
七盏油灯的灯火映着他瘦削的身体,在地上投下颀长的影。洞天之术,存乎一心,世事万千,但求无悔。在刚才那一瞬间,他突然想得很清楚,这些话只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不是说给那个渺茫的天意。天意存在也好,不在也罢,他不必指望任何奇迹,他只需要抓紧时间,做他想做的事。
即使只剩下几个月。
天意渺茫,人力难穷啊。
就在荀攸说完那段台词之后,突然觉得整个房间都在震动,接着只听“啪”地一声,原本锁得紧紧的窗户忽然被吹开,风卷着雪片在房中呼啸而过,七盏油灯应声而灭。
房间里瞬间一片黑暗,只余窗外冷月,淡光遍洒。
荀攸慢慢地直起身来,撇了撇嘴角,笑了。
武侯当年祈命,只被魏延踏灭一盏,而今天,老天爷对他格外眷顾,一口气把七盏灯灭了个干净。
这就是天命给他的回答么!
没有关系,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回答。
第二天,荀攸出门,去找陈群。
自那日大雪之后,南皮又下了好几场雪。踏上街道,满目都是深深浅浅的白色。呼出一口白气,上升一瞬,便消散了。
真冷。两千年前的冬天,没有温室效应,真冷。
有的树枝上挂了冰凌,不时有几个大雪团落下来,砸在衣服上,还有一个落在冠上,荀攸晃了晃头,把它甩掉。
这等景致也欣赏不了多久了,他想。但也只是一闪念而已。伤春悲秋的念头,大可以等他爬不起床再想。
荀攸来到陈群的临时住处。
没让人通报,他直接进了陈群的房间。
陈群正在写着什么,听到响动抬起头来,见是荀攸,脸上掠过一抹惊奇,随即板起脸,哼了一声。
荀攸料想他也不愿请自己坐,主动走到客席上坐了,笑吟吟地看陈群。
被看得不自在,陈群不情不愿地叫人:“奉茶!”
虽然不想见荀攸,礼节还是得顾及到的。
荀攸现在的心思一片清明,才不管陈群的脸色有多黑,接过侍从的热茶,捧在手里,先饮了一大口,暖暖身子。
捧着茶杯笑道:“长文,我有话对你说。”
“你我有何可说?”陈群一脸不想和他多说一个字的模样。
看陈群这样,荀攸心中略有唏嘘。他以前和陈群也有过闲谈,那时气氛融洽,全不似今日鸡同鸭讲的模样。陈群对大汉官制很有研究,评点局势也切中要害,颇有才能。而且他的道德标杆也树得很高,严于律己也严于律人。
难怪他能和荀彧关系好,这两人个性本就相似。只是荀彧比他随和不拘得多。
荀攸心中转着乱糟糟的念头,手放下茶杯,向袖中一探,抽出那卷竹简来。
道:“我是为长文这篇文字而来。”
陈群闻言,两眉登时一立。气不打一处来的样子。
荀攸郑重其事地道:“长文莫急,我是来道歉的。你这信里说得都对,是我太不检点,我这里谢罪了。”
说完起身,一揖到地。
陈群摸不透他是什么意思,不做声地看着他。
荀攸行完礼,依旧坐下,道:“长文要丞相罢我职位,也可行,不过我有几句话想说。”
陈群以为他要辩解,想要开口叱责,荀攸却抢先截住他的话头:“若要罢我职位,只怕影响丞相用兵。如今战事紧急,免我职务事小,贻误军机事大。我于军务并无过错,突然罢免,将士们会怎么想?列位同僚会怎么想?再说这么多事总要交接……”他笑了笑,“长文如果能分担一些,我也想偏劳呢。”
陈群倒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他对荀攸的印象本来不坏,无非是觉得他做出令人不齿的勾当,才恶面相向。态度软化了道:“那么,你想要如何?”
“给我三个月时间。三个月后,我当自请外任,做一方良牧。长文要是不满意,还有什么条件,尽可以提出。”
陈群睁大了眼睛,荀攸续道:“但这三个月内,长文不要再传扬此事,也不要再给丞相写奏表。我请你保守这三个月的秘密,怎样?”
陈群猛地起身,甩袖道:“你莫不是借此拖延时间?”
“叮”的一声,茶盏重重落在桌上,荀攸朗声大笑:“陈长文,你仔细看好,荀公达还是颍川荀公达,并不因为与丞相有私就没了信誉!”
颍川荀氏,即便是冒牌的,也是磊落堂皇,事无不可对人言。
陈群一怔,大约是没想到他能把与丞相有私这几个字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片刻后,他又缓缓坐下了:“公达,我对你本是敬重的,但为何……”语锋一转,道,“好吧,我就应你三个月,愿你信守承诺。”
荀攸含着茶水微笑。把话说满也没关系,反正三个月后,他早就不知道埋在辽东的哪个坟丘里了。陈群要他兑现承诺,烧纸吧。
把陈群的上好茶叶喝了个够本,施施然走出来,却在门口碰见了张辽。
荀攸打了个突,这什么情况。
张辽脚底下湿漉漉的,已汪了一小泊雪水,看来是站了不少时候了。看他手里还提着马鞭,显然是路过,却不知为何停在这里了。
荀攸抽了抽嘴角,这张辽怎么走路也没声音的,他和陈群在屋里一点都没有发觉。而且,这年代的房间隔音效果可不怎么好啊……张辽不是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吧……
见荀攸出来,张辽立刻上前来,道:“荀先生……”
“张将军。”荀攸打定主意一问三不知,跟他装傻。
张辽的表情好像有很多疑问,但又不知应从何说起,迟疑片刻道:“你和陈先生……”
“没什么,我们谈生意。”荀攸竟然主动拍了拍张辽筒子的肩膀,撇着八字步走了。
料来张辽也不知道谈生意是什么意思……
搞定了陈群,荀攸继续做他的工作。白天依旧是看地图,分析情报,处理各种事务,却不怎么参加曹操的军事会议,曹操也忙得没时间来看他,见这情况,只当他在老老实实地休养。
白天做完了那些事情,晚上还要点灯熬油,趴在昏黄的油灯下,拿着毛笔写文章。
有侍从看不过,劝他:“先生,丞相吩咐了您要多休息……”
荀攸一笑:“我将来有的是休息的时间。”
侍从只看见他奋笔疾书,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写什么。他们不敢上前来看,荀攸自然也不会让他们知道,
著书立说,这是何等伟大的事业,哪是一般人能够理解的!
……好吧,不扯了,其实他是在写、遗、言。
写遗言是一项需要技术的工作。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是活着的人,却总不会把死人的话当回事。秦孝公临死嘱咐不能杀商鞅,秦惠王听了么?司马懿临死嘱咐不能篡夺魏国天下,他的后人听了么?以前看历史书,N多人物失败的时候喊“悔不用XX临终之言!”荀攸都对这种桥段无感了。
他活着都未必能劝动曹操,死了留下一封遗言,起的作用就更有限了。
所以他根本不可能说:“老大,我是穿越过来的,如今要穿越回去了,我知道江东的孙权和周瑜会在赤壁纵一把火,把你打败,这样将来就会出现三分天下之势。你可要千万小心了,遇见阚泽诈降一定不要相信,遇见庞统献连环计一定要把他咔嚓,遇见东南风一定要躲得远远的,免得它烧着了你的头发胡子。”
……如果真写了这么一封信,曹操最大的可能是当做他临终呓语,看都不看完就直接丢箱底了。
所以荀攸这封遗言,既要摆事实,讲道理,想办法让曹操避免赤壁之祸,又必须要拐弯抹角,给自己的每一个论断都从现实中找到依据。
……这遗言写的,比考公务员的申论还难啊!
天越来越冷了,这年头炭火不足,窗户和门又透风,荀攸一边写着,一边就觉得四面冷风呼呼地往衣服里面钻。
写得时间长了,握着笔的手指都僵硬难以伸直,至于长时间跪坐的腿脚更是没了知觉,荀攸放下笔,想动一下,却腰间一软,直接歪倒在坐席上。
咬着牙捶着腿,好半天才敢再动。把腿挪到前面,把竹简捧在膝上,继续思考遗言内容。
漫漫寒夜,好似长得没有尽头,又好似短得倏忽而过。他写一会,揉一会被繁体字闪花的眼睛,心中暗嘲自己越来越有古人的范儿了。这叫啥啊,这就叫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
快要天亮的时候,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荀攸吓了一跳,这个时间,连从人都睡下了,还有谁会来找他?
慌忙一口吹熄了油灯。他还在“养病”,熬夜写遗言的事可不能让曹操知道了。
第 59 章
荀攸吹熄了灯,外面的敲门声却愈发激烈了。
听得有侍从爬起来开门,敲门人道:“丞相传话,请荀先生议事。”
大半夜的突然叫他议事,必定是有大事发生。荀攸早在屋里听见,得,正好他还没脱衣服,直接去就行了。
冒着寒风来到曹操的议事大堂,陆陆续续地也来了不少谋士和将军。
曹操十分精神,全不是刚从好梦中被吵醒的模样。站在案前环顾一周,道:“有两个消息,要与诸君商议。”
第一个消息是许都来报,荆州刘表有异动。也许是想趁曹操不在偷袭许都,——虽然这个想法刘表不是第一次有,但有没有这个胆略向来是让人怀疑的。
第二个消息是袁尚与袁熙一路向北方逃窜,辽东地界虽然没有大的诸侯,但有不少小势力,想要一一平定,很需要费一番功夫。
这两封军报同时来到曹操案头,必须有所取舍,如果顾虑刘表,即日便要退守许都,讨伐袁尚袁熙之事当然要再议。而如果要把袁尚袁熙斩草除根,那就事不宜迟,必须马上出兵。
北地多沙漠,天气又冷,曹操离开许都已有不少时日,劳师远征。现在听说了这两个消息,有几名属下便建议曹操班师回朝,先平定刘表这个大患,再收拾袁尚袁熙。
曹操向荀攸看来。
荀攸默默地在心里说奉孝对不住,这回我要抢你的台词了,谁让你留在许都养病不能来呢,我替你说台词,你就背负着我的长命好好活下去吧。
历史上郭嘉劝曹操先定北方,说了好长一篇子,总结起来无非就是:灭人国,绝人嗣,需要斩草除根。现在不杀得干净,来年春风吹又生。
荀攸道:“丞相虽威震天下,沙漠之人恃其边远,必不设备。乘其无备,卒然击之,必可破也。刘表乃坐谈之客,前番丞相与袁绍相持于官渡,而刘表坐守荆州,拥兵观望,其志可知。”
说完了,恩,郭嘉的这段台词他居然还记得清楚,不错嘛。
曹操在两种建议间权衡许久,最终决定:“袁绍在北方余威尚存,袁尚袁熙不可留也。就依公达之言。”
荀攸心头升起一丝淡淡的忧伤。曹操采纳了他的建议,意味着他们相处的日子又要减少了。
曹操下令:“全军整肃,三日之后起兵。”
北方多沙漠戈壁,曹军对这一带地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