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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里有爹娘,还有好多人陪着玉泠玩,只要玉泠听话,这里会有更多好玩的东西,好不好?”缪凤舞想安慰一下她那被陌生环境弄得乍惊乍惧的小心灵。
玉泠一听有更好玩的,便使劲地点着头,露出一个欢喜的笑脸来。
缪凤舞趁她高兴,用商量的口吻教她道:“但是娘有一件事要告诉玉泠,在这里……玉泠要叫我母妃,唤爹爹作父皇,知道了吗?”
玉泠显然没听懂,睁着疑问的大眼睛看着缪凤舞。
“我……是母妃。”缪凤舞指了指自己,又比了一下高个子的动作,“爹爹……是父皇,懂了吗?”
“谁说不可以叫爹爹?谁让你这样教我女儿的?”缪凤舞正努力地跟玉泠解释,就听到门口传来一个人非常不满意的诘问。
第一0六章 温暖君心
行晔突然神智清明地看着缪凤舞,问她!“怎么是你?”
缪凤舞倒是被他吓了一跳,赶紧坐了起来,收紧双腿,抱住前胸。她浑身还在痛,刚才那一摔,眼前金星乱闪,因此行晔在她的眼中,也是虚晃不清的。
不过她听出行晔语气中的愠恼,极力想要镇定下来,也好向他解释:“皇上……”
她一张口,声音抖得像七零八碎,难以成句。
因为她刚刚那一声痛哼,意外地将以前行晔惯熟的一套进程给打乱了。原本应该静默无声的一个人,突然发出一种他非常熟悉,而且不应该在此时出现的声音,就仿佛是一个梦游的人被叫醒了一样。
他在最初的茫然和无所适从之后,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女人是谁。他打量了一下周遭的环境,顿时火起万丈:“茂春!”
守在门外的茂春突然听到殿内传来行晔如此清楚与高亢的一声召唤,人跳了起来,下意识地开门往殿内冲。刚迈进门槛,便看到缪凤舞身上不着寸缕,将双腿缩抱在胸前,颤栗着坐在香案之上。
他迅即退出大殿,从廊下的琴台上拎起她来时穿的火狐裘毛氅,展开高高地提到他的眼前,遮住他的视线,垂头进到殿内,双眼只看着他的脚尖,沿着殿内金砖地面的中线的一侧,走到了香案前。
缪凤舞又怕又冷又痛,伸手抓过自己的毛氅囊在光裸的身体上,从香案上移下来,赤脚往前走了几步,跪了下去。
茂春一直不敢抬头,直到缪凤舞跪下,他才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一起跪下去。
行晔背对着两个人,一动也不动。茂春从他的背影上感受到了震怒与窘恼,开始为缪凤舞担心。他四肢伏地,叩头求道:“皇上,是老奴的错,是老奴擅做主张……”
行晔仿佛石化了一般,不动也不说话。缪凤舞了解他此时的无地自容,眼泪流了下来:“皇上,嫔妾有罪,不请圣旨,擅入太极宫。嫔妾只希望能在皇上痛苦的时候,陪在你的身边,如若嫔妾令皇上郁结不快,那么嫔妾甘愿受罚……”
茂春见行晔仍是不回应,心中越发急了,“叩叩”地磕着头:“皇上明鉴,是老奴今天上午疏竹宫找到缪美人,是老奴亲自将缪美人领进了太极宫,所有责罚都让老奴一人承担吧,缪美人只是想挽救皇上……”
茂春心急,口不择言,最后一句话一棍子敲进了行晔的心里。他的背影瑟缩了一下,然后缓缓地转过身来:“挽救……”
缪凤舞见他咬着牙,仍是止不住地双唇颤动,双眸之中有水意溢荡,神情冷洌。她心中又急又痛,伏下身开口解释:“嫔妾不敢不自量力!嫔妾只是想……如果皇上在那样的时刻,身边需要一个人陪伴的话,不如就由嫔妾陪着皇上吧……”
行晔仰起脸来,将眸中的水光收了回去,捏紧了拳头,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茂春你跟在朕身边年头太多了,越来越会擅揣朕的心意了,“还有缪美人,你如何知道朕就愿意让你陪?你不在疏竹宫里带好玉泠,尽好本分,却妄猜上意,冒昧行事!你们两个……置朕的尊严于何地?”
“嫔妾知罪!”
“奴才知罪!”
两个人同时谢罪,行晔却霍然转身,将袍袖在身后决然地一甩:“将缪美人拖出去……”
“皇上!”茂春跪爬向前,扑到行晔的身后,抓住他的袍摆,“求皇上开恩,赦了缪美人的罪,这件事本来就是老奴怂勇唆使的,所有罪过老奴一人承担……”
行晔冷哼一声,一甩袍摆,挣脱了茂春的拉扯,急步往殿外走去。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倒也没有出乎缪凤舞的意料。本来她的意图,不欲再让茂春去寻无辜的女人,一个一个在宣和殿地下密室中因死囚与折磨而死去。
她见过行晔癫狂时的情形,她觉得自己能应付得了。她希望自己有机会打开行晔的心结,治好他的心病。其实说了归齐,行晔每个月这一天的躁狂迷失之症,只是因为碍于他帝王的尊严,并且他发病时的胡言乱语,牵涉到皇家的重大秘密,所以才一直没有延医问药。
设若这种症状因普通人受普通的惊吓受致,及时问医,怕是好早了。
这件事行来有风险,她也是有预料的。放眼行晔后宫的妃嫔,怕是没有人比她知道行晔的秘密要多。既然机缘巧合,总是让她撞上他的尴尬事,那也许是上天给她的暗示,要她来与这个男人共同承担一些伤痛。
她只是没有料到,会在最难堪的时刻将他唤清醒。他盛怒极窘之下,要赐她一死,可她并不想就这样顺从地去赴死,她来宣和殿这一趟,也不是为送死的。
眼看着行晔要走出大殿去了,她眼角一瞄,看到了先帝的遗像前供着一把宝剑。大概是这里经常有人打理,那鎏金的剑鞘在殿内灯火的辉映下,光可照人。
缪凤舞在行晔抬脚迈出门槛的一瞬间,猛地跳了起来,冲过去握住剑柄,用力往外一拔。
还好,看来这把剑也是经常擦拭的,没有锈住在剑鞘里。缪凤舞使力过猛,抽出那把剑,惯性地向后退了两步,才堪堪站住。
那“呛啷”一声宝剑出鞘的声音,被行晔听到后,他倏地转身,看向缪凤舞。
缪凤舞见他停住,心中安慰。她将宝剑一横,架在了脖子上,看着行晔说道:“君要妾死,妾不得不死!只是嫔妾放心不下玉泠,还忘嫔妾身后,皇上能可怜她自小没有了亲娘,善待于她。只要玉泠能过得好,嫔妾便死而无憾了。皇上也不必为难茂公公了,嫔妾有罪,自行了断便是!”
说完,她直的将那剑锋压在颈侧,手腕运力,就要自刎。
那把宝剑为先帝生前所用,是一柄世间难见的宝器,剑锋削铁如泥,何况是缪凤舞那细嫩的脖子?她手下才稍稍一动,就觉得脖子上“嗖”地一下凉痛。
她下意识地一闭眼睛,再睁开时,发现行晔鬼魅一般地就站在她的面前,一手掐住她的腕子稍加用力,缪凤舞就把握不住那柄剑,“当啷啷”掉落到了地上。
殿内气氛一下子变得怪异起来。茂春显然在缪凤舞自刎的那一刹,跳起身来准备相救。可他大概没有行晔的动作快,正以一种扑救的姿势站在行晔的身后。
缪凤舞因为闭了一下眼,也没看清行晔是怎么过来的?他应该是一口内气提得过猛,脸色涨得通红,气喘吁吁:“放肆!谁让你自尽的?你的命只有朕才可以随意取拿!”
缪凤舞腕子被掐得生疼,脖子上那一道割伤也火辣辣的,血顺势下流,凉凉粘粘地爬进毛氅的领子里。她看着行晔,他的脸上有强装出来的威肃之气,可是他的眼眸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柔软。
缪凤舞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她仰起脸,直视着行晔的眼睛,轻柔地启唇:“是呀,嫔妾这一身一命都是皇上的,嫔妾的命皇上可以随时拿取,那么皇上还怕什么?嫔妾不忍心见皇上独自煎熬,只想在皇上艰难的时候,能够守在皇土的身边,皇上就允了嫔妾吧,好吗?”
行晔再也强撑不住,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他松了缪凤舞的手腕,偏过头去。
茂春是最有眼力见儿的,见此情形,悄没声息地转身,快步出了大殿,合上了门。
缪凤舞见行晔扭着脸,不肯看她,便将地上的宝剑拾了起来,上前塞在行晔的手中:“嫔妾就知道,皇上也是血肉之躯,也有忧喜病痛的时候。如果皇上相信嫔妾,那么自此以后,嫔妾愿意与皇上分担任何的忧愁苦痛……如果皇上不相信嫔妾,剑就在你的手中,你只要轻轻地一挥剑,从此后嫔妾与皇上人鬼殊途,再也不会惹皇上烦恼了……”
行晔握住了剑柄,却依旧不肯转过脸来。他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你知道在这间大殿里死过几个女人吗?”
“嫔妾知道,正是因为如此,嫔妾才愈发地替皇上担心。你心里本来就不好受,如果这间大殿里再添冤魂,你的心里负担岂不是越来越沉重吗?如果皇上难过的时候需要一个人陪着,那么就由嫔妾来担当这个角色吧,总好过那些没有面目不能说话的女子……”
缪凤舞攀着行晔的手臂,眼含盈盈的春水,看着行晔的脸。行晔的心都要被她的柔情融化掉了,他转过脸来,眼中已经噙了泪:“你不怕我失手掐死你?”
缪凤舞冲着他柔婉地一笑,伸手勾住他的脖子:“皇上不会掐死我的,皇上舍不得。刚刚那种状况下,我只哼了一声,皇上就住了手,皇上也不忍心看着嫔妾受苦呢……”
行晔泫然于眼中的泪水,终于有一滴落了下来。这一次他没有躲闪掩饰,而是抬袖在脸上抹了一把,然后从地上捡起被他撕烂的缪凤舞的那一身春衣,见实在没法再穿了,便撕下来一条,先将缪凤舞颈上的伤口包了起来。
然后他看向缪凤舞赤着的双脚和裸露出来的小腿,已经冻得跟红萝卜似的。他将她刚刚甩丢的鞋子找了回来,给她穿在脚上:“你是不是傻了?数九寒天,还下着这么大的雪,你就穿这么单薄的衣衫?没有给你做冬衣吗?”
缪凤舞红了脸,忸靛道:“茂公公说……皇上喜欢白色的衣裙……”
行晔将他自己的毛氅拿过来,比缪凤舞身上那件长出一大截,正好将她从头到脚包裹严实了,然后将她抱了起来,往殿外走去:“你还真信他?你真当他什么都知道吗?”
”不管茂公公知道多少,嫔妾是很羡慕他的……”缪凤舞被两层毛氅包起来,像一只毛茸葺的小猫,温顺地窝在行晔的怀中。
“你羡慕他?这可没有道理了……”行晔用脚踢开了门,迈出了大殿。
”怎么没道理?茂公公在这个皇宫里,是陪伴在皇上身边时间最多最长的人,单单这一点,就让嫔妾羡慕不已。嫔妾多希望跟茂公公换个身份,也好每天伴在皇上的身边,让皇上早晨醒来,一睁开眼就看到我,晚上睡前,替皇上拉好帏幔。皇上有事的时候,开口不是喊茂春,而是喊凤舞。”
此时,缪凤舞虽然身上处处在痛,可是心情却大好。雪花还在飘,一片一片落到她的脸上,凉凉的。而她的身体在行晔的怀中,却是无比的温暖。
行晔听她说这些稚气的话,不由地笑了,回头对身后的茂春说道:“听到了吧?这可是要抢你的饭碗了。”
茂春也笑,躬身道:“缪美人给老奴留一口饭吃吧……”
“我抢不了公公的饭碗,公公多能干呀?公公能替皇上办到的事,我可办不到。我最多就是个传话的,皇上交待下来的事情,由我向茂公公传达……”雪光很亮,缪凤舞能清楚地看到行晔的唇角挂着笑意,便继续逗着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