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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春自顾挂着一脸大大的笑意,激动得连呼吸都不太稳定的样子:“老奴叩见娘娘,娘娘这些日子受苦了。”
这话也就是一般的问候,也不至于用这么激昂的声音说出来吧?缪凤舞感到莫名其妙,轻笑道:“茂公公这是怎么了?莫非一大早出门,捡到了金子不成?”
她这样一问,茂春深吸了一口气,话未出口,眼圈儿先红了:“娘娘,老奴侍候了皇上二十几年,就属今儿最开心了……”
说完这一句,他侧头看着叶儿和柳儿:“你俩儿先出去,我有话跟娘娘讲。”
那两个丫头赶紧答应一声,垂着头悄声地退出去了。
“公公为什么事高兴?是因为仗打起来了吗?公公一直盼望着皇上能一统天下,这下子让你看到希望了?”缪凤舞想不起别的理由来,只能这样理解。
“打仗是什么好事哟!老奴希望皇上一辈子都不要打仗,平安一生最好。”茂春往前凑了凑,站在了缪凤舞的床边,将头探向她的方向,小声地提醒她:“娘娘忘了吗?昨儿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正月三十一嘛!今儿是二月初一,明儿就是龙抬头……”缪凤舞说到这里,突然恍然大悟,一下子挺起脊背来,“昨晚我半昏半睡,一直不太清醒,你知道皇上昨晚都在哪里?做了什么?”
茂春见她终于想起来了,“扑通”就跪在了床前,老泪纵横:“娘娘!皇上昨晚哪儿也没去,只是安静地呆在这间卧房内,陪着娘娘,还给娘娘擦洗了身子,上了药……”
“真的吗?”缪凤舞也激动了起来,心“砰砰”直跳,手支着床榻,殷切地看着茂春,希望他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复。
“是真的啊!娘娘!老奴昨晚在外头守了一夜,就怕皇上出了状况。谁知道中途皇上只召唤过老奴一次,让老奴去找化瘀的药。后半夜的时候,皇上急火火地出去了一次,当时我以为皇上又犯了毛病,紧张地跟在后头。却不想皇上只是去前衙,召来军中统帅,降下攻打涿水关的旨意。布置完公事,皇上又安然地回到这里,一直到五更时分,他再出去,到前方视察战情去了。”
“真是太好了!“缪凤舞高兴地用轻捶着床榻,“看来出宫对治皇上的心病,是大有裨益的。这么多年里,你都没想到,在月末那一天带皇上出宫,以分散他在那一天过分投入的回忆吗?”
“老奴哪有那么大的胆子,若是把皇上带出了宫,他在外头出了事,老奴可怎么承担得起?恰恰相反,为防万一,这些年偶有出宫,一旦到了月末那天,都尽可能地回到宫里。”
“可是……我记得前一次皇上御驾亲征。前后可有一个多月的时间,那一次皇上是什么状况?”缪凤舞觉得心里透了亮儿,找到了治愈行晔心病的好法子,不由地细问起来。
“那一次……皇上那一次很躁烦,冲出龙帐之后,因为找不到太极宫,在旷野了横冲乱撞。后来一头扎进了河里,还是老奴跳下河将他捞上来的……”茂春此时完全信赖缪凤舞,也不隐瞒实情,“老奴揣摩着,这一次一定是与娘娘被劫有关。皇上这半个月里,茶饭不思,夜难安寝,一心直牵挂着娘娘的安危。昨儿娘娘意外地出现,皇上一定是惊喜万分,其他的事都想不起来了。”
“看来这是个方法,以后回了京里,到了月末那一天,一定要让皇上出宫去。只要不让他进去太极宫,早晚他会好起来的。”
缪凤舞想起前两次月末之时,她所面对的那个痴癫的行晔,又想起昨儿晚上,她梦中不安,偶尔醒来之时,行晔对她温柔的安抚,她也不由地湿了眼眶。
这个时候,门一开,行晔从外头走了进来。茂春急忙抬袖擦脸,还是行晔看出端倪来了。他笑道:“想不到茂公公对德妃亦是如此牵挂,瞧你这副样子,竟比朕昨儿见到德妃时的心情,还要欢喜许多。”
茂春窘得无地自容,也不争辨,拜见圣驾之后,便起身道:“老奴到底在高兴什么,自有娘娘跟皇上讲明白,老奴先告退了。”
说完,他转身出了卧房。
行晔看着他出去的背影,摇头道:“越老越让人琢磨不透了,朕都不记得上次看到他掉眼泪,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老了老了,怎么还脆弱了呢?”
“皇上……”缪凤舞探出一只手,抓着行晔的胳膊,将他拉到床上,她一偏身子,就靠在了行晔的怀里,莫说是茂公公激劾,臣妾今儿早晨也是万分高兴的。”
行晔揽住她的肩,轻轻地拍着:“你们两个搞什么鬼?一个比一个煽情?是不是欺负朕这几日事多人忙,头脑不清楚呀?”
“是哟,皇上这几日事多人忙,忙到不知今夕何夕。皇上是不是没留意?昨儿可是正月三十一呢,皇上却一整晚安静地陪在臣妾的身边,臣妾能不高兴吗?茂公公守了皇上这么多年,能不激动吗?”缪凤舞在他的怀里抬起头来,看着他的脸。
行晔愣了一下,大概终于想起日子来了,他叹了一口气,将缪凤舞紧紧的搂在怀里,将他的脸埋在她的发间,久久地沉默着,没有说话。
缪凤舞也没再提这一话题,毕竟那是他身上最不光彩的一面。
更何况经了这一事,缪凤舞有一个深切的体会。这么多年来,宫里没有人知道行晔这个毛病,他也碍于颜面不去请医问药。茂春是个奴才,只会跟着护着,也不敢做太过火的事。
而行晔的这一块心病,其实是可以治愈的。只要有一件事能分散他的注意力,让他不要过分投入地回忆,他慢慢地就会好起来。
这就像一件雪白的衣物,泼上了一大块的墨迹。留着这一块墨迹在衣物上碍眼,或者直接将染墨的一处剪掉,都不是好的办法。她要慢慢地、耐心地,通过一次一次的清洗,来除掉这一块污渍。
两个安静地依偎着,过了好一会儿,行晔才轻轻地开口问她:“身上可感觉松快些了?看你昨晚的样子,可真是吓到朕了。以后不可以这样逞强,派个人前头送信儿,不是一样的吗?”
“皇上不必担心,臣妾是吃过苦的人,没有那么娇弱。在这里歇几天,什么伤啊乏啊,就都好了呢。臣妾心中还是有愧,若是再早来半日,也不至于让贲氏跑回陈国去,一步之差啊!”缪凤舞心里还是稍稍有些懊恼,她紧赶慢赶,最后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时间。
行晔见她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拍了拍她的头,宠溺道:“女人!不要担心这些打仗的事!这是男人们要去做的事,跟你没关系的,知道吗?你只管养好身体,别的事不需要你操心。”
“臣妾遵旨!”缪凤舞见他拍着自己的脑袋说话的样子,像是在宫里哄玉泠时一般,便故意拉长声音,一本正经地说道。
行晔也不计较她的小脾气,转而问她道:“你在京里的时候,受贲氏胁持,知不知道是谁在暗中襄助他?一定有魏国人里通外敌,否则贲氏的那几个人,人生地疏,怎的行事那般诡异?竟能处处抢到朝廷的前头?”
第一四五章 请师入宫
缪凤舞听行晔问起暗助贲允炎在魏国行事的人来,她的心头就猛跳了起来,血往头上冲,脑子如闪电般飞快地转着念头。
她若说完全不知道,怕行晔不会相信。哪会有人那么笨,被人劫走了半个月,竟然对行劫之人丝毫不了解情况?
可是她若照实了说,行晔回京后,必会布置人手,大规模地搜捕鸿天会的人。到时候要她指认地点和人物,她可怎么办?如果朝廷的人寻到了鸿天会的蛛丝马迹,顺藤摸瓜,此番真的清剿成功,缪凤刚可怎么办?做为多年策反朝内宫内一些人的首要罪犯,做为去年宫变事件的主要策划人,缪凤刚是罪不可赦的。
她倒不是怕连累到自己,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行晔发现了缪凤刚与她的关系,要对她进行处治,她也只能当做是命运捉弄,不会有半句怨言。
只是眼下还不到那一步,她总觉得自己的兄长是受鸿天会的愚弄,思想不清明而已。她相信缪凤刚那么重亲情的一个人,不会完全漠视亲妹妹的生命,对于她的劝导,也不可能完全不为所动。
她想给自己和缪凤刚一次机会,不想在此时就将路走绝。
一瞬间闪过无数的念头之后,缪凤舞开口答道:“皇上所料不错,街上行刺皇上和劫走臣妾的人,的确不是陈国的侍卫。这些人个个武功高强,他们的消息也很灵通。臣妾身陷囹圄,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被他们转移了几次。”
“但是这一伙人的身份,臣妾多方探寻,却一直摸不清楚。他们不管白天晚上,只要出现在臣妾的面前,都是黑衣蒙面,令臣妾也辨不清他们的真面目。几次转移,臣妾都被遮了耳目,说起来真是惭愧,到最后臣妾被威定王救下,脱离了那些人的掌握之时,依旧不知道那些人的真实身份。”
缪凤舞极少在行晔面前撤谎,扯出这么一番话来,她也不敢看行晔的脸,心“扑通”狂跳着。
行晔倒是对她深信不疑。他本也没有指望缪凤舞能提供多少有用的信息,在他的认识里,一个娇弱的女子被一群匪类劫持住,不吓疯掉就不错了。
他只是思付了片刻,自己嘀咕了一句:“如此有组织性,莫不是鸿天会的人与贲氏暗通款曲?若是鸿天会还好些,若不是……怕是有得查了……”
缪凤舞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行晔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已经掌握了鸿天会的线索?若是在她劝服缪凤刚归降之前,朝廷剿灭了鸿天会,那么他们兄妹二人的命运,必然是要上刑场了。
行晔自说自话几句,低头见她表情呆滞,以为她想起了被关押的那些不愉快的事,便抚着她的背柔声哄道:“不用怕了,这一次是朕大意了,以后一定不会再让你置身这种危险之中。等朕回京后,一定要查清那些里通外敌的叛匪,到时候抓住那些人,你想怎么报仇,朕听凭你处断。”
“谢皇上……”缪凤舞心中有愧,声音也在微微地发抖,“前头不是在打仗吗?皇上不必担心臣妾,只管忙你的公事去吧。相信皇上御驾亲临,将士们会倍加勇猛,赢得这场仗自然不在话下。”
她刻意转移话题,行晔也没有往心里去,顺着她的话,微微地蹙眉道:“事情总有不顺,没想到八弟竟然来了崇州。他那一支人马,本来个个心高气傲,不情愿受皇舅的调遣。如今他身临前线,那些人更是个个唯他的马首是瞻,五万人的一支军队,心散神离,打起仗来竟比不上两万人的战斗力。”
缪凤舞听他这话,心念一闪,突然有些明白了,前几日在堂邑县的时候,行曜为何那么果断地要护送她往南来。
她一直以为这位多年行伍生涯的八王爷,是一个有侠胆义胆的男人,不忍心见她这位皇嫂跟着一些不知所谓的走呢。却原来崇州有他的亲信部队,有他的爱将们和士兵们。
“那个……”缪凤舞谨慎地开口,“既然如此,皇上何不干脆将他的人马交还给他指挥,只要能鼓动士气,打得胜仗,谁是统帅,于皇上又有何不同?”
“不同的……”行晔声音低沉,“这一役至关重要,极有可能一发不可收,将来天下大局如何,朕能否实现先祖中原归一统的宏愿,这一仗是决定性的……朕这么多年,培养了多少的勇将悍兵,有他们给朕冲锋陷阵,该打得赢的仗,也必然不会输掉。朕不想在彻底收复三国的那一日,还被天下人耻笑说:看!他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