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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也许我现在就应该将侍卫营的人叫来,把你拘拿起来审问。你在这宫里数度装鬼吓人,弄得谣言四起,诽语流传,本来罪不容恕,现在你却来跟我谈条件。若我送你出宫,岂不是包庇了重犯?”缪凤舞严正以对,不愿意向这位“女鬼”让步。
那个女人掩住口,轻轻地咳了两声,随即笑道:“娘娘虽说得义正辞严,可还是把我带到这里来了,相信你自己的心中,也隐隐感觉得到,这决不是一桩简单的闹鬼事件。好吧,既然娘娘不肯相信我,我就先答你的第一个问题。”
她说完,从地铺的另一端拽过来一个包袱,伸手解开。这个包袱是她藏在阜阳宫那一端秘道出口处的,含香帮她给背了过来。
她的肩膀有箭伤,连累着一茶胳膊不太好用。含香见状,上前帮忙,打开了包袱,摊在了她的面前。她抬眼冲含香感激的一笑,伸手从包袱里拿出一样东西来,展开亮给缪凤舞看:“娘娘,这张面皮你很熟悉吧?”
缪凤舞打眼一看,只觉得心里“嗖”地一凉。那女人手里拿着的,分明是一张人皮面具,而那面具上凹凸不平的烧灼伤痕,分明就是赵婆婆的那张脸。乍看之下,感觉就像赵婆婆的脸皮被人扒了下来,令人心生怖意。
女人拿着那张面皮,往自己的脸上一贴:“娘娘可认出我来了吗?”
缪凤舞噌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扑到女人的身边:“婆婆!果然是你!我的疑心果然是没错的!可是……可是你这嗓子……”
“每月一粒哑声丸,自然就是那样了。”女人解释道。
那女人见缪凤舞仍是怀疑,便从包袱里抖落出一件大袄来:“你看这个,这衣襟上的珠子还是你上次给我缝上去的呢,还我发上这支簪,你难道不觉得眼熟吗?你刚入内宫那会儿,我曾经打开过我的箱子,送你两只金镯,当时这支簪就和那金镯放在一处。”
“可是……”从内心里,缪凤舞依旧没有办法将这个清丽不俗的女人与她认识的那位样貌可怖的赵婆婆联系到一处,“即便你是赵婆婆,那这真实面容又是哪一位?难道……你真的是前朝的清妃?”
缪凤舞念出清妃二字,那女人手一抖,随即幽幽地叹出一口气来:“唉……我说不是,恐怕你也不会相信。除了清妃,这座宫里还有谁有资格流连在琴阁之上?只是对于我来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清妃仿佛已经是我的前世了,我这一生当两世来活,说起来也够传奇了。”
尽管传言中一直有说,疏竹宫里出没的女鬼是清妃娘娘,但那暇故窃谝槁酃砘曛隆5毖矍罢馕换钌呐饲卓诔腥纤褪谴抵械那邋保逊镂杌故潜徽鹁耍宰永锶缤蝗四么缸忧昧艘患牵宋酥毕臁?
“你是清妃娘娘……三十年前就已经难产而亡的清妃娘娘……可是你没有死,你还换了一副模样……你还经常出入疏竹宫,扮鬼吓人……到底在三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事,令娘娘沦落至此?”缪凤舞的脑子被太多突然冒出来的信息堵塞住,一时有些理不清。
清妃却在这个时候沉默了。
缪凤舞不知道她的沉默意味着什么,一团混乱的脑子里,突然跳出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来,赶紧开口说道:“你这副样子,我终究没有办法喊你声婆婆。但是从我打陈国被救回来那一天开始,你便是我的恩人与亲人。那个时候我还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小姑娘,即便后来入了宫,也只是舞教坊里一个受人排挤的小舞姬,我那样的处境,你当时对我的关心,怕不会是刻意而为吧?我始终是记得那一份提点与关照之情,当你是自己的长辈一样敬爱。现在我只想知道,你在御膳房的职责是给皇上做羹汤,你有没有谋害皇上的行为……或动机?”
“没有!我当然不会害皇上!若我有那个心思,我在御膳房做了十一年的羹汤,皇上还能活到现在吗?”清妃听缪凤舞问这件事,像是受了侮辱一般,很不悦地反驳道。
缪凤舞略略地放了心,进而又一想,这位娘娘出事的时候,皇上才刚生下来,她当然不会与皇上有什么仇怨。而根据她听过的前朝往事,清妃活着的时候,宠冠的后宫,几乎可以说是先帝的精神支柱,先帝后宫的妃嫔们个个对她又妒又恨,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太后。
“那么……娘娘这些年的作为,是因为与太后之间的过节喽?”缪凤舞试探地问道。
清妃略沉吟,然后答道:“我现在还不能跟你说得太多,你现在必须把我送出宫去,只要我安全了,我一定会将所有的前尘纠葛恩怨都告诉你。”
“为什么现在不能说?你还不放心我吗?我与你在琴阁之上碰面,我分明看到你有欣慰的笑意,你一定早就希望引我见到你。你在怕谁?是太后吗?”清妃不把话说清楚,缪凤舞心中极不安稳。
清妃被她逼问着,叹了一口气,从包袱里取出一面小铜镜,开始往自己的脸上贴那张人皮面具。她边贴边说道:“如果被太后发现了我的真面目,她必会尽全力捕杀我,绝不会容许我活在这个世上。可是她一直当我死了,我并不担心她。我眼下在躲避的人,是马清贵,我绝对不能再受他的控制!虽然我还不能跟你说明原因,但依你的聪明,想必也能料得到,如果我继续被他掌握在手中,会对皇上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缪凤舞心中稍稍有了三两分的清明。她想起那次偷偷地从秘道穿越到阜阳宫,在高亭之下偷听到太后与马清贵的对话。
当时太后就气急败坏地逼问马清贵,到底将那把柄藏在了什么地方,马清贵还高深莫测地笑了一回。现在想来,八成清妃就是马清贵手中的把柄,这个大把柄一直就藏在宫里,而且改了头换了面。太后就算在全国范围内撒下天罗地网,也是白费心思的。
清妃当年受了什么样的迫害,又是如何活下来,如何落入马清贵的掌握之中,她现在不得而知。但显然清妃已经不愿意再受马清贵的控制了,她要逃离那个老宦臣的掌握,可她在这座皇宫里却找不到可以信赖仰仗之人,于是她在御膳房里窝了十一年,还不时地受马清贵所命,从秘道潜入疏竹宫,扮鬼吓唬太后,以便让马清贵达从太后那里得到他想要的。
最后她选择了在宫里渐趋势强的缪凤舞,当年她曾经施恩于这位德贵妃,她想赌一回,赌这位德贵妃会念及往日之情,救她逃出马清贵的掌握。
可思及此,缪凤舞又觉出不对来了:“娘娘,你若是不愿意受马清贵的控制,这么多年了,为何不向靖孝长公主求救?那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哎,她每每去疏竹宫凭吊,念起你来,总是泪水涟涟……”
喜登枝 第一九六章 急智周旋
青妃听缪凤舞提到靖孝长公主行昭,她的脸上现出一种痛楚的表情,进而哼了一声,说道:“你虽入宫几年时间,但是对这座皇宫依旧了解得很少。在这个地方,总会发生许多超乎你想像的事情。关于靖孝……你以后还是不要在我面前提了罢。”
缪凤舞顿时就糊涂了。
难道清妃曾经找过靖孝长公主,靖孝怕受牵连,不肯帮忙?难道靖孝在人面前表现出来的思母之情,都是伪装出来的?她一直就知道清妃在御膳房做厨娘,却一直不肯出手相助吗?
缪凤舞觉得好奇怪,她认识的靖孝长公主,不是这样的人呀!
就在她寻思的这一会儿功夫,清妃巳经将赵婆婆的那张脸粘好了,开始脱那一身的粉蓝的宫装,准备换上赵婆婆的行头。
她肩臂不方便,含香凑过去帮她,将那件被缪凤舞缝补过的袄给她换上,又从包袱里拿出一条绛色粗绸的马面裙子,给清妃换上了。
缪凤舞打量着此时的清妃,终于找回了与赵婆婆面对面的感觉,心中也多生出几分信任感来。
穿戴停当,清妃便身子一团,呈一种佝偻的形状,问缪凤舞道:“虽然我现在这张脸丑陋不堪,不过我相信你还是愿意看到我这个样子。”
缪凤舞亲眼目睹了传说中前朝那位如仙子般的宠妃,在她面前蜕变成了一位又老又丑的老婆婆,她心中唏嘘,不禁对这位曾经享尽天恩御宠的女人生出许多的同情来。
既然她是为太后所害,那么如果自己想要保护她,便不能将她暴露给行晔。毕竟行晔与韦太后是母子亲人,依照行晔自小在庙堂后宫滚爬,所磨练出来的那副坚硬的心肠,保不齐他知道了真相,为了维护韦太后的声名,就会对这位清妃娘娘不利。不如就先想办法将她送出宫去吧,出了宫,等她愿意开口的时候,将事情的真相讲了出来,到时候自己再揣度斟酌,决定要不要告诉行晔吧。
这样想着,缪凤舞伸出手来,触了触清妃那张遍布疤痕的丑陋面孔,感叹一声,说道:“就冲着你这张曾经给了我娘亲般温暖的假面,我答应你,我会尽力想办法送你出宫。你且在这里静静地养着,马清贵刚才已经闯进我揽月宫欲搜人了,这两日宫里的风声必定会紧张。等我想出一个妥当的计议,就接你出宫。”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我拿我的性命做赌注,这一次算是押对了。我并不是有意隐瞒你,这其中的故事,我必须得完全脱离了马清贵的控制范围,才敢讲出来。否则于皇上、于你、于我都不利。”清妃又将自己缄口的原因解释了一遍。
缪凤舞点头:“既然你是那位令我敬爱的婆婆,我相信你不会害我。我不方便经常出入这等储物之所,这几天就由含香照顾你吧。有什么话你只管让含香带给我,她还是值得相信的。”
缪凤舞好歹从茂春那里听说过一些前朝的故事,对清妃的事多少知道一些,因此面对着清妃,她还算镇定。含香却对那些事一无所知,在她的认知里,清妃就是前朝一位神话般传奇的宠妃,以及本朝后宫中一只鬼踪莫测的孤魂野鬼。
因此她面对着活生生的清妃,一直没有办法让自己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直到缪凤舞说了那一句“她还是值得相信的。”
她心中一紧一热,眼眶就红了。
缪凤舞瞄了她一眼,抬头向外看,见青色的天光已经映透了那绒缎的遮蔽,天快亮了。
于是她对清妃说道:“一会儿洒扫的宫人便要起床干活了,被她们瞧见我从这里出去,多少有些奇怪。我这就和含香回去了,你千万莫急,只管静心养伤,万事有我,相信我,会有办法送你出宫去的。”
“我相信你!”清妃握了握缪凤舞的手。
含香便挽起缪凤舞来,扶着她出了这间屋子,从外面上了锁。主仆二人下了楼,从门内往外看,一片青灰的初晨之光里,后殿仍是寂静无人。
于是她们悄然出了西厢这座宫室,回了正殿东暖阁的寝卧之中。
缪凤舞是有身子的人,这一晚上的折腾,着实令她疲累不堪。含香将她扶上床榻,盖好被子,说道:“娘娘,清太妃那边,我会了小心关照,你只管放心地睡一觉吧,睡足了再起来,不用担心。”
缪凤舞点了头,忽又想起一件事来:“宫里还有谁能进去那西厢储物室?”
“娘娘放心,那里有两套钥匙,以前是小云和奴婢各管一套。后来小云出宫去,她那套钥匙奴婢收了回来,没有再放出去。所以现在除了奴婢,谁也进不去西厢。”含香答道。
缪凤舞这才放心地合上了眼睛。
虽然有这么一件大事压在心头,但缪凤舞实在是太困太乏了。脑袋沾上枕头之后,迷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