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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江湖,已有数年未曾勤勉读书,如今早已倦怠这般营生,情愿再为一书生足矣。何况只要小人不辍报国之志,他日自能去疆场上厮杀一番,也博他个封妻荫子。”
江万里捋须笑道:“汝能这般想,见识却是超过老夫了,既然汝有决心,老夫又怎能不成人之美。高潭啊,汝今日起便同老夫家人一般,吾自会好生教你些诗书礼义,只是汝这一身家传武艺不可轻废,他日时机成熟,便去那边疆战场上好好杀敌报国,也算为你列祖扬名。”
高潭喜不自胜,连连叩头遵命。就这样,江万里将高潭收为亲随,又与黄镛、陈文龙等人一一作别。
渡过江后,江万里一行约莫行了小半个时辰,忽见对面驿道上尘土飞扬,正有几人纵马驰来。当先一人是位白面儒者,留着一络长须,丰神俊朗,风姿清奇,一看便是不凡。
江万里坐在车中憋闷已久,便打开竹帘透透气,却正好与那儒者打了个照面,只听儒者“啊呀”一声,忽然勒住马,叫道:“车中莫不是吾师么?”
江万里听得声音熟悉,也是一惊,仔细看时,却正是自己最得意的学生,日后名垂青史的大英雄文天祥。
原来文天祥因在宁国府(今安徽省宣城市)颇有政绩,已被朝廷迁为军器监兼右司,此时正是进京赴任,不想却在此巧遇。
江万里当下喜道:“吾原本担心自己一旦外任,只留器之与君贲等在朝中,难免势孤,现有云孙你来此,自可为社稷减却不少妖氛。”
天祥不解道:“学生愿为京官,正是因老师在此,现下又为何要离去?”
万里长叹一声,将这数月中的情形一一说了,并道:“非吾不愿留在朝中,实是岁月不饶,有心无力也。”
文天祥见恩师满脸皱纹,白发苍苍,比上次相见时又衰老了许多,心中亦是酸楚,便道:“既如此,老师一切保重,待学生一旦得空,定会去多加探望。”
江万里道:“云孙,老夫素知汝忠肝义胆,日月可鉴,只是京中险恶,不比地方。汝切不可意气用事,凡事须多用智,不宜勉力为之,这大宋三百年江山基业,今后就全靠汝等了。”说罢,心中伤感,眼圈又有些红了。
文天祥跪伏于地,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道:“恩师教诲,学生自当谨记。”
万里点点头,便欲令车夫赶马启程,天祥忽道:“老师暂且稍等,学生有物相赠。”说罢从行囊中取出纸笔,又命仆人磨墨,当即一挥而就,写下一首《临歧饯别》诗来,赠给江万里。
万里接过一看,只见诗文写道:
“圣恩优许力求回,把酒临歧饯一杯。
台阁是非远已矣,乾坤俯仰愧何哉?
竟追范蠡归湖去,不管胡儿放马来。
强圉尚殷如孔棘,也应定策救危时。”
纵观全诗,不止意境辽阔,更是情真意切。万里心中感动,暗想:有徒若此,夫复何求。当下颤声道:“云孙你这份厚礼,却是胜过无数金银,吾自会将它存留,以示后人。”
果然,文天祥的这首《临歧饯别》并未列入自己诗集,却在江西省都昌县《江氏宗谱》有所记载,以至传世。
时下师徒俩虽各自心中不舍,却因天色渐晚,也只得于此洒泪而别。
文天祥到得京师后,除任职军器监外,又被兼授为兼祟正殿说书,学士院权直等职,每日里都入宫讲筵,颇得天子器重。京中的日子虽然安逸,天祥心中却是日益不满似道专断独行,败坏国事,便上表辞官,黄镛、陈文龙等劝说无果,只得作罢。是年九月二十三,,朝廷下诏准许,文天祥便离开京城,回到庐陵富川老家,每日里归园田居,倒也快活。
双城鏖战(一)
暑去寒来,转眼已是咸淳八年,这数载中,襄樊的局势愈加不堪。
先是咸淳七年十一月十五,孛儿只斤·忽必烈称帝,成为后世史籍中的“元世祖”,蒙语中称作“薛禅皇帝”,并取《易经》里“大哉乾元”之意,立国号为“元”,定都大都,即今日首都北京。
到了第二年春季,元兵已攻陷了樊城外郭,只留内城未下,蒙将怀都又破樊城外围古堡,杀死守将韩拔发、蔡路钤。同时,襄阳城外最后一处宋军据点东堡亦为元军攻克,勇将王正为元将李庭设伏所擒,不屈而死。
虽然朝廷已任李庭芝为京湖制置大使,准备入援襄樊事宜,贾似道却怕庭芝立功,将来难以节制,遂改其亲信殿前副都指挥使范文虎为福州观察使,分庭芝兵马与之,以为掣肘。
范文虎赴任后,日日与妓妾、嬖幸蹴鞠跑马,游宴无度,从未将国事挂怀,又处处以“请旨未至”阻挠庭芝进兵,延误战机无数。
许多史籍传记误传文虎为似道女婿,其实不然,范文虎妻陈氏,并非似道之女,公元1956年,其夫妻合葬墓穴已在安徽安庆棋盘山被发掘。
当时樊城危在旦夕,守将张汉英募善泅之辈,以书信系于发髻,欲渡汉水向荆、郢二州请救兵,却为蒙军无意间发现,便断绝通道,自此情势益加危急。
荆、郢二地与襄樊道路阻绝后,贾师宪也着了慌,不敢再无所动,便请旨命李庭芝进驻郢州,准备发兵。
李庭芝正为范文虎困扰,进退不得,烦恼异常,忽然得此喜讯,当即出兵郢州与均州等处,日夜操练准备。
这李庭芝与贾师宪、范文虎等不同,乃是一位忠肝义胆的能臣。其家原本居于故都东京汴梁,十二世同居一堂,家风仁孝忠义,代代善武,时人称之“义门李氏”。
几经战乱后,李家举族流徙至随州,史载“庭芝生时,有芝产屋栋,乡人聚观,以为生男祥也,遂以名之。”后来知州王旻贪暴,积怨颇多,终惹得部曲造反,幸而庭芝见识卓越,早劝家人迁至德安县。
嘉熙末年,蒙军大举南下,有渡江之势,已中乡试的李庭芝投笔从戎,任职于一代名将孟珙帐下,多有功劳。孟珙十分爱其才,常谓诸子曰:“吾相人多,无如李生者,其名位当过我。”
不久,庭芝果升任施州建始的代理知县,为官几年,史载建始百姓“皆知战守,善驱逐,无事则植戈而耕,兵至则悉出而战。”
淳祐初,李庭芝离任科举,得中进士,便再入盂珙营中主管机宜文字,后逢珙病卒,庭芝感其知遇大恩,如丧考妣,亲扶灵柩葬于赣中兴国县,并守丧三年。
后来,贾太师出镇京湖,任李庭芝为制置司参议,并移镇两淮,未几又得提拔,出知毫州、峡州等地。后来庭芝母丧,欲回乡丁忧,朝廷却赏识其能,便夺情任他为两淮制置使,出镇扬州。
庭芝到任后免赋税、修水利、抚流民、办学校、掘金沙、开盐场,一年间便使维扬一带繁华重现,又出兵击走军阀李璮,杀其部属厉元帅,夷平南城。次年复败璮于乔村,并破东海、石圃等城,最终使得对手投降,之后再破蕲县,杀蒙军守将。由此,李庭芝因功勋卓著,天下知名。
话说李庭芝进驻郢州一带后,募集壮士三千名,又提拔其中两位最英勇者张顺、张贵兄弟为都统。张顺时称“竹园张”,张贵人唤“矮张”,二人俱有万夫不当之勇,又多智谋,将士莫有不服。
一切准备妥当后,庭芝命张顺、张贵率三千勇士,拟趁夏季河水高涨,从襄阳城西北的清泥河入援,向二城运送食盐、布匹等物。
范文虎不知从何处得知庭芝将要出兵,又恐自己落后,便派其侄武功大夫,右领卫将军范天顺至郢州,要求一齐前往。范天顺虽是文虎亲侄,品性却与其叔父大不相同,可称是一位正直忠良之臣。
庭芝不知范天顺为人,心中自不情愿,又不方便和文虎闹僵,只得勉强应允下来。
战前,李大帅招二张入营,亲自斟酒两杯,沉声道:“此战极是凶险,二位当慎重思量,若然改变心意,庭芝决不为难。”
张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哈哈笑道:“我们兄弟是粗人,不识什么道理,原本只在这汉水边打渔,求些生计。自鞑子来后,坏我村坊,杀我邻人,我那老娘看不过眼,便斥骂了几句,竟遭了毒手。”言及此处,俩兄弟不由泪流盈颊,张顺接着道:“幸而日前大帅招兵,给了我二人这报仇的机会,又提拔我们做官,如此大恩大德,我等没齿难忘,又怎会贪生怕死,今遭便是真须舍了这条命,也决无后悔。”
张贵也在一旁道:“哥哥说的好,我等既已为朝廷命官,自当效死,请大帅放心。”
庭芝心中感奋,慨然道:“二位好兄弟,你们都是我大宋铁铮铮的汉子,方才却是我小看了尔等,既如此,一切仰赖了。”
张顺拉着张贵跪下,磕了三个响头道:“若今生无缘得见大帅,来生便是为牛为马也要相报。”说罢起身出营,庭芝抬起脸来,夕阳下,只见张氏兄弟的身影由近及远,却是豪迈无比。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双城鏖战(二)
梅开二度,各表一枝。却说襄阳城坚守数年,城中粮草虽有残余,食盐却已全无,守军苦不堪言,知府吕文焕更是一筹莫展。
那刘进老先生因为家中缺粮日久,加之心中忧愤,竟于年前病卒,周洛虽还尚未与荇儿成亲,却也尽了人婿之谊,将岳父好生安葬。自此,荇儿唯有一人度日,周洛虽时常探望,送些柴米,却因战事日紧,一直无暇完婚。
这一日黎明,日头初升,元军都元帅刘整忽来到城下,指名要吕知府城头相见,这边文焕虽有些惧怯,却也只得硬着头皮出来。
刘整指着吕文焕道:“吕六,好久未见,如今兵临城下,汝计将安出?”
文焕叹口气道:“想我吕氏一门世受国恩,事既如此,唯有一死相报了。”
刘整喊道:“文焕愚钝了,如今我大元并吞天下,四海之内,无有不摧,想那大金、西夏、吐蕃、大理诸国,无一能挡我军锋锐之万一,汝只守孤城,安能有所为乎?”
吕文焕听罢,若有所思,低首不语。
刘整见吕文焕似有动摇,又叫道:“刘整原来亦为宋臣,无奈朝中巨奸当道,天子昏昧,不识忠良,是以弃暗投明,择木而栖。我问你,襄樊二城被困已有数年,朝廷可发过一兵一卒?尔等想必数次遣使入京,却只怕那些告急文书都为贾太师压下了吧。”
此言正戳到吕知府痛处,只见他脸色越来越是苍白。
刘整大叫道:“吕六,念在相识一场,吾不计较汝兄当年之恶,这便给尔指条明路。如若早降,自可保一城无虞,汝之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当不在余今日之下。”
原来贾似道当年疏忌有功武将,便推行“打算法”,规定凡于征战中擅自支取官府钱粮者,必以侵盗贪渎之罪论处。那时战事频繁,朝廷饷银又多不济,武将们为了稳定军心,奖励下属,擅自取点库府钱物原也正常,不想后来却成了似道打击异己的手段。一时之间,名将赵葵、史岩之、杜庶、高达等纷遭罢贬,向士璧、曹世雄被逼死抄家,连在钓鱼城击死蒙古大汗蒙哥的王坚都被禠夺了兵权,抑郁而终。当时刘整镇守蜀地,似道命时任策应大使的心腹吕文焕之兄吕文德与四川制置使俞兴暗图之,刘整有如惊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