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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宜中一生,本为追名逐利而生,此时一听福王之言,顿时大喜,早把心中对贾似道残存的些许感激之情抛在脑后,忙跪下道:“若能如此,下官当终身感激千岁提携,那贾太师的事,千岁不必挂怀,尽可包在下官身上。”
福王哈哈大笑,将宜中扶起,连道:“好!好!”
当夜,陈宜中回府后,叶氏前来侍寝,宜中一见叶氏,暮然又思忆起这些年来贾似道对自己的种种恩惠,又念其忍痛割爱,成全了自己多年的夙愿,不禁又叹息一声,心中踌躇起来。
叶氏问道:“相公何故烦闷,却是不高兴看见妾身吗?”说罢蹙起额眉,扁起樱桃小口,端的是千娇百媚。
宜中又爱又怜,忙道:“爱姬不必多虑,只是福王今夜宴吾,却是商量欲置贾太师于死地,是否太过狠毒了些?”
叶氏一时呆住,过来半晌,竟幽幽地道:“该杀!”这次却是真情流露,再无半点虚假。
宜中本以为叶氏受似道恩养十年,此刻定会代为求情,不想她竟迸出这二字来,当时便是怔住。
叶氏道:“相公以为我多年受惠于贾太师,应该感恩戴德是吗?”说完这句,眼眶不觉红了,接着道:“妾身自幼进宫,稍长成时便派在全皇后身边侍奉,因着有几分伶俐,深受皇后眷宠,更应许他日替我物色一位年轻才俊为夫,成就一段好姻缘。不想妾身一日在翠寒堂时,正碰上老贼入宫,竟被他贪婪美色,向先皇强取了去,那时先皇刚刚即位,根基未稳,自然事事应承。便是这样,妾身十六岁便进了太师府,说是享福,却是成了笼中之雀鸟,如猫犬一般,更受了这许多年的凌辱。” 说罢,一时潸然泪下,痛哭失声。
自古红颜珠泪最动容,惹得无数英雄折腰。陈宜中本就与似道没有多少情义,此刻见叶氏如此,更是催动怒气,不禁骂道:“好个老贼,恁地可恶!”
叶氏哭了一阵,又道:“那时宫中有一女侍,专在阎贵妃身边伺候,姓李,名叫慧娘,自幼与奴家一同进宫,情同姐妹,后来贵妃仙逝,贾太师又看上慧娘,也一并取回府中。”
宜中“哦”了一声道:“吾倒是听过这位女子,不想竟与爱姬有如此情分。”
叶氏道:“后来慧娘因钦慕那裴公子,竟被老贼诛杀,更是取了首级与我们相示,这事想必相公亦有所闻。从当日起,妾身便更与老贼势不两立,亦定下决心要与慧娘复仇!”
原来那李慧娘原为宫女,后被贾似道强取了去,一日随似道游湖时,偶遇偏偏佳公子裴禹。当时裴禹正于一舫中畅谈国事,辞色激烈,慧娘便不觉赞叹一声,又多看了几回,竟被似道瞧在眼中。
回府后,李慧娘思忆裴公子,不免心驰神往,似道却越想越妒,竟命人将她杀害,更取下首级置于匣中,遍示诸姬,以儆效尤。后来贾太师还不解恨,更欲加害裴公子,幸好裴父为京师巨贾,与不少皇亲贵戚相识,此际又上下打点,费去了不少资财,方才使儿子免祸,却不敢再留于京师,便举家迁往湘赣故里了。
此事当年在临安坊间流传极广,百姓们无不可怜慧娘,个个痛骂似道酷狠,陈宜中亦曾有所耳闻。
后来,李慧娘的事迹一直流传,在明代被文士周朝俊扩编,始成剧为《红梅记》。到了清代,又有无名氏编《鬼神传》,载入李慧娘故事,更杜撰慧娘冤魂不散,不仅救了裴公子,更找贾似道索命报仇,这便是今日名京剧《李慧娘》的原形雏本。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木棉庵(四)
宜中原来还稍存些愧疚之意,此时经福王许以高位,再加上叶氏撺掇,便下定了狠心,要取贾似道的性命。
过了几日,礼部郎中翁合忽然奏曰:“建宁乃名儒朱熹故里,虽三尺童子粗知向方,闻似道来呕恶,况见其人,请太后再行定夺。”一时间,陈宜中、王爚等带头附议,谢太后便下诏命再议此事,反复折腾来去之后,国子司业方应发与黄镛、陈文龙一同上疏,言似道罪不容赦,奏请改发于广南东路蛮荒之所,太皇太后准奏,便下旨贬似道为高州团练使,循州安置,并籍其家。
此诏一下,贾似道全然不知,他此时已到建宁,正住在那城郊开元寺内,身边除了二子及家人外,依旧有十来个歌姬伺候,却似好了伤疤忘了痛,日日笙歌纵酒,日子倒还过的不错。
一日之间,忽然来了十几名公人,为首的方面阔耳,生着部络腮胡子,面色阴晴不定,当场便宣读朝廷诏命,原来此人正是送似道改徙循州的监押官。
似道听罢圣旨,心里直凉了半截,那公人却道:“一个犯官,竟能如此逍遥,还污秽这清净之地,这里众人听着,依朝廷律令,除贾团练一家,其余闲杂人等今日须得搬出,否则大棍伺候,绝不宽待。”
那些歌姬们多年来一向依靠贾太师,却也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般过活,现下一听须得分离,此处又远离京师,实属荒僻蛮夷所在,便都哭哭啼啼起来。
似道平日里虽跋扈惯了,此际也深知自己已然失势落魄,这一路山高水远,沿途是否好过却是全仗此人,实是开罪不起,便只好取出金银细软,分与诸歌姬作盘缠,洒泪相别后,命她们各自回临安去了。
那监押官突然呵呵一笑道:“贾团练,汝可记得昔日越州同知郑埙吗?”
贾似道猛然一凛,不觉忆起数载前的往事。原来他当时刚刚独揽朝纲,正大力推行公田法,便惹得许多大小官吏不满,只是人人畏其权势,不敢多言,只有极少人公然反对,这郑埙便是其中之一。后来似道随便寻了个由头,将郑埙诬陷至死,又流徙其家属从闽中赴湖广,自己只道小事一桩,并未放在心上。
监押官面色忽然转沉,恨恨道:“郑埙便是家父,本官名郑虎臣,原为会稽县尉,当年托大人洪福,辗转万里,游遍五湖!”
似道一听,真个魂飞魄散,其人在宦海中纵横数十载,害人无数,及至此时,方信天道好还,又知朝中必定有人弄鬼,竟寻了这个冤家前来,看来是非欲陷自己于死地不可。
其实贾似道这回猜的没错,那翁合本就是受福王密令,才上疏要求更改诏命。方应发与黄镛、陈文龙等亦为福王邀去相商,只言似道罪轻,不足以平天下之愤,方才一齐奏议请改徙循州安置,不过这几位俱是正人君子,尚不知福王心怀私念,早动了杀机。
郑虎臣却是陈宜中暗中物色而来,除欲为父报仇外,更被许以重利。
贾师宪正吓得面色发白,郑虎臣却忽然大笑起来,说道:“汝可放心,吾自会遵守朝廷法度,又岂能公报私仇。”
第二日清早,郑虎臣便来催行,似道无奈,只得带上家眷,一路南行而去,却少不得饥餐渴饮,夜住晓行。这郑虎臣初时还好,待离的州府远了,便越发不客气起来,每日里不止冷嘲热讽不休,又命差役编歌作曲,以临安话唱谑辱之,更是去了车顶,让似道父子家人暴晒于南国炎炎赤日之下。
行了月余,好容易到了南剑州(今福建省南平市),一行人改行闽江水道,沿路进至黯淡滩时,只见山色青巍,水光明艳,正是一番好景致。
郑虎臣忽道:“贾团练,汝原为当朝执宰,权倾天下,可曾想过今日吗?”
贾似道长叹一声:“人生风云难测,福祸相依,却也无法可想。”
郑虎臣干笑声道:“此地山青水洌,却是佳处,贾团练何不就此了断,岂不免受这世间许多苦楚?”
似道心惊胆颤,心中更是确信虎臣绝非善类,当下只得嗫嚅道:“老夫昔日便已请死,无奈太皇太后不许,今日若得诏命,便立时赴死,绝不多言。”
郑虎臣并非全然无学之辈,当然知道三国时贾充、成济之事,心想那贾太师虽遭谪贬,却也是朝廷命官,自是不便公然下手,便于沿途极尽羞辱虐待之能事,好让他抵受不过而自尽,自己也好摆脱干系,却未料贾似道如此脓包,全无半分骨气,只是贪生怕死。
郑虎臣见心中计较未成,不禁怒气催动,又大声喝斥起来,似道见他实是有如恶煞一般,已吓得噤若寒啴,肝胆俱裂。 txt小说上传分享
木棉庵(五)
几日后,众人行至漳州府西龙溪县九龙岭,似道因连日饮食不周,患了痢疾,直拉到腿软,行走不得,只好于岭下木棉庵中歇息。
这木棉庵只是个小去处,又乃荒僻所在,自然香火极淡,鲜有施舍,是以庵内破小,年久失修,平日里只有几个老尼看守。
此刻老尼们正在用斋,忽见进来这么多官差,个个面色凶横,便都叫声“阿弥陀佛”,骇得顿时散了,郑虎臣也不管她们,只对似道狞笑道:“贾团练,听说汝平日最爱消受那美貌淫尼,可有此事乎?”
似道又羞又恼,闭目不答。
郑虎臣愈加放肆,又揶揄道:“只可惜此处只有几个乡下老尼,又都生的貌丑,定是难入贾团练法眼。”
似道长子贾玄业闻言大怒,当下再也按捺不住,便道:“郑相公,士可杀不可辱也,纵然家父有负于天下,也自有国法处之,汝又何必处处相逼,欺人太甚!”
郑虎臣大怒,回手便是一记耳光,将贾玄业打到在地,骂道:“果然乌龟还生王八种,却敢来对老爷聒噪,汝父罪恶滔天,本当受凌迟之刑,现下本官只是轻斥他几句,汝这厮也敢多嘴。”说罢朝着贾玄业又补了几脚。
这贾大公子本为临安城有名的花花大少,自幼钟鸣鼎食,却是生来手无缚鸡之力,哪里受得住这般苦楚,当即捧着肿了半边的脸,吐了口血,竟连带着两颗牙齿,便嚎啕大哭起来。
贾似道虽然平日恶贯满盈,此刻却也是舐犊情深,当即以身护住儿子,怒道:“郑监押,汝这是干什么?”
郑虎臣正为无法得计而时时烦恼,当下怒气升腾,捋袖就打,亏得一旁的公人拉住,方不至弄出人命。
是夜,贾似道睡下不久,忽见自己身处荒郊野岭,脚下唯有一条土路,便只得向前走去。行不多时,暮地里见着一人,却是位白衣秀士,相貌古雅,只是脸色暗青,只听他大叫道:“贾师宪,汝这奸贼也有今日。”似道仔细看时,竟是当年被自己暗害的左丞相吴潜,须知吴潜乃天下名士,一向有政声播于海内,是以他被害时,举朝皆呼其冤。似道一见吴潜,三魂已去其二,吓得没命奔逃,也不知过了许久,方敢停下稍喘口气。此际,道旁又走出一人,面皮好似蓝砂,相貌凶恶,直将似道几乎惊得魂飞魄散,原来出来的正昔日大权奸丁大全。当年此人遭贬后,便是似道暗派高潭将其溺死。贾似道骤见丁大全,如何不惧,只好没命价儿的向前狂奔,过了一阵,却听耳边不断有一女子轻呼:“太师慢走,太师慢走。”声音倒极为熟悉。说也奇怪,似道听闻此语,竟不由自主的放慢脚步,却见前方有一白衣女子,身形婀娜飘忽,由远及近而来。待她到了身前,似道猛然发现此女竟无头颅,不禁吓得差点背过气去,却再也跑不动,只好瘫成团烂泥般倒在地上,口中颤声道:“汝乃何人?”女子一阵轻笑:“太师不认得妾身了么?”声音幽幽荡荡,更竟发自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