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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甄嬛传 下 共2卷-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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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略想一想,寻了一张薛涛笺来,红笺小字分明,写道:
  两张机,行人立马意迟迟。深心未忍轻分付。回头一笑,花间归去,只恐被花知。
  我交到阿晋手中,道:“不必日日让王爷回了送来,一则太过显眼,而来王爷在宫中侍疾,想来也十分辛苦,哪里这样多的时候来和词呢。”

阿晋嬉笑道:“娘子果然体贴我们王爷。”
  我笑着在他额头戳了一指,道:“你这样每日跑进跑出,可是谁在宫里头照顾王爷起居呢。”
  阿晋道:“莫大娘指了府里头的采葛跟着去服侍了,她是个老成的人,娘子放心吧。”阿晋扮一个鬼脸道:“娘子更有一层放心,采葛已经四十了。”
  我啐他一口,笑道:“即便她才十四,我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阿晋笑嘻嘻将我写好的薛涛笺小心放入怀里,笑道:“这个可得收好了。王爷这些日子出不了宫,这封花笺可是当宝贝来看的。只怕王爷侍日里看夜里看,见字如见人,多少个放不下呢。”
  我又羞又气又好笑,一叠声地叫浣碧,“浣碧你来,给我撕了这猴儿崽子的油嘴,他主子不在,愈发在我面前癫狂起来了。”
  阿晋连连告饶,笑着道:“怕咱们王爷不能来,娘子心里多少不自在,逗娘子笑一笑呢。王爷说了,要是今日娘子没法笑上一笑,奴才这差事还交不成呢。”
  我微微一笑,“今日你可以交差去了。只是宫里头虽好,难免还有不周全的地方,你家王爷缺什么少什么,你可得牢牢看着。”
  阿晋苦着脸道:“给王爷当个亲信随从也不容易,又要跑腿又要当信差,还得逗娘子笑。不过看着娘子和王爷高兴,奴才心里更高兴。不扰娘子了,王爷那里还等着奴才的信呢。”说罢告辞。
  如此,玄清虽不能来,他的情深意重,却化在字迹笔墨里,每隔三天便到了我的手里。常常,在打开花笺前的一瞬间,我心里含着忧,又衔着喜。
  他安慰我心,道尽相思的词,我自然是欢喜的。然而这欢喜到手,亦是告诉我这两日,他依旧是不能回来的。我含着这般且喜且忧的心情,写下一首首与他唱和的诗词。
  三张机,吴蚕已老燕雏飞。东风宴罢长洲苑。轻绡催趁,馆娃宫女,要换舞时衣。
  宫中欢宴,因玄凌的病,到底是暂停了。没有歌舞的紫奥城,想必也是冷清而寂寞的。而在紫奥城月色如银下的重重殿宇里,玄清,你在做什么?
  四张机,咿呀声里暗颦眉。回梭织朵垂莲子。盘花易绾,愁心难整,脉脉乱如丝。
  
  “莲”同连,丝同思,我的思念,或许你看不见。然而太液池的莲花,亦可道尽我无言的相思。或许当你看见太液池的莲叶田田,亦是这样想念着我。
  五张机,横纹织就沈郎诗。中心一句无人会。不言愁恨,不言憔悴,只凭寄相思。
  你离开我,已经十五日了。清,你并没有与我倾诉离愁别绪的难为,你只告诉我,风清明月时,你也在想念我。
  六张机,行行都是耍花儿。花间更有双蝴蝶。停梭一晌,闲窗影里,独自看多时。
  蝴蝶成双成对,嬉戏花间,蝴蝶的翅膀煽动出光影的叠合如水波迷离摇曳。在日与夜的空闲里,没有你在,我只是这样独自寂寞。
  七张机,鸳鸯织就又迟疑。只恐被人轻裁剪。分飞两处,一场离恨,何计再相随。
  这样两地分别,你陪伴着的,是我从前的夫君。紫奥城,是我记忆的禁地。是你听见了什么,看见了什么,还是你心底,有隐隐的和我一般难以言说的担忧。
八张机,回文知是阿谁诗。织成一片凄凉意。行行读遍,恹恹无语,不忍更寻思。
  闲来的时候,我翻看了苏若兰的《回文诗》,字字句句的心血,都是她对丈夫窦滔的四年。我自愧没有这样好的才情,只能带着对她的明白,黯然无语。
  九张机,双花双叶又双枝。薄情自古多别离。从头到底,将心萦系,穿过一条丝。
  玄清,当你寄来这《九张机》时,已经时第二十七天了。你还没有回来,只说从头到底,心只一思。
  我如何不明白呢?我心如君心,都是一样的。
  在我提笔要回应的一瞬间,熟悉的拥抱从我身后缓缓拢住我。我抱膝,蜷缩着身体倚在你怀里。
  “清,”我叹息着道,“我几乎是看着星沉月落,整夜整夜思念着你。可惜,你能一直这样来看我。”
  “我也是。”他的提问沉沉地包围着我,“皇兄的病已经见好了。”他吻一吻我的耳垂,“嬛儿,陪我走一走吧。”
  已然是秋天了,秋光亦是明媚如斯,我与他携手缓缓而行。
  绒绒长草间,零星盛放在山野里的秋杜鹃,深红、浅红、淡紫或白,是一道最明媚的秋景。“子规魂所变,朵朵似燕支;血点留双瓣,啼痕渍万枝。秋杜鹃,是伤心的花朵啊。”玄清低低叹息一句,恰巧有杜鹃鸟从枝头轻盈的飞过,声声杜鹃,是悲戚的啼鸣。
  我握着他的掌心,轻声道:“是听见了什么,还是看见了什么?这一回从宫里出来,我觉得你总是怏怏不乐。”
  他湖水色的衣袍有简洁的线条,被带着花香的风轻柔卷起,“傅婕妤死了。”
  “傅婕妤?”
  “去岁选秀,傅婕妤是最出挑的,也是皇兄如今最宠爱的妃嫔。”
  我问:“她很美么?”
  “的确很美,娇艳中自由清丽,容色不逊于昔日的慕容华妃,远望便如谪仙。”玄清甚少这样赞扬一名女子,如今用“谪仙”二字形容,可见此女之美。然而他的另一句评价又道来:“然而美则美矣,却没有灵魂,是个空洞的木美人。”
  这句话仿佛是他从前说过的,我眉心一跳,“傅婕妤,便是你从前与我提起的傅婉仪?”
  “正是她。”
  “那么家世如何?”
  “亦不算差。进宫时便封做小仪,按这样得宠的劲头下去,不日册贵嫔,连封妃也是指日可待。听说皇兄与皇后商量时,连封号也已经拟好了。”玄清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长,“是个‘婉’字。时婉约之婉。”
  我心头一惊,嘶哑了声音,涩然道:“她很美?美得像一位故人,是不是?”
  芳若曾经说过,如今的后宫,已不是乾元初年草创时的后宫,妃嫔都以高位而入。大约都是常在、选侍起步。去岁选秀,那么不过一年之间,已从从五品的小仪一跃而至从三品的婕妤,未有过身孕却不日就要册为贵嫔,即便我在宫中,也不得不视之为劲敌了。
  玄清的沉默证实了我的揣测,他说:“与故去的纯元皇后,总有六七分相似。选秀之日,是皇兄亲口留的牌子。日后圣宠之隆,但日就可预见了。”玄清道:“皇兄因为宠爱傅婕妤,虽未成为主位却赐她独居一宫、以贵嫔之礼相待,且因为有她,那一年的选秀总共才选了五名。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另四位封的位份之低,不过是应景罢了。这一年里,连出身高贵、生育了和睦帝姬的昌贵嫔和一向得宠的安贵嫔都被抛在了脑后,更论其他妃嫔了。”

我冷笑,声音清冽入冰:“我方才正想,既是个木美人,何以会这样得宠,原来如此!”我想起阿晋的话,“皇上是在她宫里头吐的血。”
  “是。”他的声音有沉沉的忧伤,“皇兄此番病重,因呕血而起,而呕血的根由,太医说,是因为皇兄服食了过多的五石散,又大量饮性烈的冷酒所致。而五石散,是在傅婕妤宫中发现的,她根本无法推脱。连她自己,亦有服食五石散的迹象。”
  五石散?!我在听闻入耳时只觉得惊恐,五石散在魏晋时代的王公贵族中甚为风行。大约以石钟乳、紫石英、白石英、石硫磺、赤石脂五种矿石研磨成粉后混和使用。此五味药中,钟乳石、白石英、石硫磺确实有壮阳、温肺肾的功效,但药力过后不多时辰,身体会剧冷剧热。长期服用者“魂不守宅,血不华色,精爽烟浮,容若槁木,谓之鬼幽。”,甚至大汗脱阳,气绝身亡。
  我震惊不已,“此乃宫中禁物,傅婕妤从何处得来。皇上又为何会服食,太医都不知晓么!”
  “皇兄自得傅婕妤,朝夕不离,常在她宫中厮混终日,时常连皇后也见不到一面,何况太医呢。这五石散,听傅婕妤身边的侍女招供,是为房中秘戏所用,傅婕妤从宫外弄来以此招徕恩宠,以致损伤龙体。”
  我低头默默沉思,山路崎岖幽深,仿佛走不到头一样,风吹起树叶相互碰触的声音,在空旷之处更觉恐怖,玄凌,他竞放浪形骸到这种地步了么。我脑中极力思索着,骤然道:“不会!以你所说,傅婕妤容貌酷似纯元皇后,皇上宠爱异常,她又何必再要以五石散来招徕恩宠。而五石散是宫中禁药,即便要招徕恩宠,她自可向太医索取宫中密制的春药,何须自己冒险从宫外弄来。况且她还没有身孕,一身所倚只有皇帝一个,她怎么会轻易去损伤他的龙体,不是自伤根本么?”
  玄清目光炯炯,只望着我,“你记得我方才所说么?皇兄对她近乎独宠,冷落后宫,连皇后也不常常相见。”
  我的眼皮一跳,“你也发觉或许是有人陷害?”我心念一转,惊道:“会不会是皇后?是皇后用的五石散?!”
  玄清按着我的肩膀,沉静道:“皇后入宫以来,一向爱重皇兄非同寻常。即便她会因妒陷害傅婕妤,但是断断不会下五石散损伤皇兄的身体。”



我的心绪镇定下来。可是,宫中不爱皇上的妃嫔也很多
  是,事后傅婕百般辩解,然而宫中因她的得宠已经怨声载道,她到底年轻,在位时也不知劝皇兄雨露均沾,以致今日墙倒众人推。惹得太后勃然大怒。下令杀并且将傅婕一族废为庶人。我的心在霎那间冰冷下来,幽幽道,太后要杀她,不只是因为五石散之古吧。玄清默然,眼角含着一缕悲伤和忧愁,“有我母妃的前车之鉴,太后如何能容得傅婕独占恩宠,她是断断容不得的。
  
  我了然,五石散不过是被借了个由头,因着五石散一事证据雀啄,连皇上也不能说什么吧。
  
  太后和皇后雷厉风行,皇兄醒转时,傅婕已死,即便皇兄想为他开脱也不得。只不过,皇兄也在没有提起过傅婕,哪怕我发觉他失落,他也没有再提起。“
  
  玄清缓缓道,他只道,佳人难再得
  他的手臂牢牢拥抱住我,嬛儿,我不得不害怕。皇兄,他在梦中,交了你的名字。我在宫中侍疾了二十七日,虽然只听皇兄在睡梦中含糊地喊过你一次,虽然只有一次,我也害怕。嬛儿,我怕失去你。
  
  我的心突突地跳,我死劲把脸抵靠在他的肩上。多么可笑,我与他共枕之时,他在梦里呼唤的,是“宛宛”,到如今,却唤了我
  
  是,然而,并不是在梦中,皇兄在养病中,常常独自一人翻看纯元皇后的遗物。
  我冷静道:“他在清醒时,想念的是纯元皇后,会在梦中喊我的名字,大抵是因为……。”我冷漠的苦笑“是因为我有三分似纯元皇后,她不过是在想念纯元皇后本人偶尔想到了我这个不驯服的影子罢了。”我温柔抬眸,向他道,何况,我是被驱逐修行的人,怎么还会回去呢?所以,你不会失去我。
  他紧紧拥抱住我,我几乎能感觉到他沉沉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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