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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中一喜,脱口而出,“真的么?”
“是。”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纸包,打开,却是洁白芬芳的一包粉末,我好奇,“似是香粉。”
他摇头,神情有些神秘,“这是温太医配过来的假死药,名叫‘七日失魂散’,以曼陀罗花粉制成,服下之后如死了一般,呼吸全无。就这样昏迷七日之后,自己就能苏醒。”
“是温太医亲手配制的么?”
“是。我亲眼见他调配好,他亦希望你能早早脱离这里。”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道:“是他亲手配制的,我就放心了。”我既是感慨又是安慰,“他终究还是肯帮我的。”
玄清亦是颇为感动:“温太医为我们用心良多,的确要好好谢谢他。我已经安排妥当,只等我从滇南回来,一切都可以完满解决了。”他揽我入怀,眼中有如璧的光华涌动,“嬛儿,咱们终于可以永久在一起了。”
灯光映得人的心境温润如白玉华泽,声音亦温柔如春水了:“等你回来,等一一事毕,我才能真真安心,再来说这番话吧。”
他望着灯光,道:“滇南毗邻南诏,从前的摆夷等部落归顺之后都并入滇南数周。这几年天灾人祸,民心浮动。况且滇南出陕关往北都是赫赫的疆域,滇南一地关系着我大周小半的粮草丝绸,一旦与赫赫交站,是十分要紧的地界。且那里边民混杂,只怕有赫赫的奸细混了进来打探我大周的消息,因而皇兄很是烦恼。而我生母出生摆夷,也惟有我能走这一趟,去察看民情,安抚人心。”他看着我,目光恳切,“事关社稷,我不得不去。毕竟摆夷,也是我的母族,我的身体里留着一般半摆夷人的鲜血,我不能不闻不问。”
我了解地颔首,轻轻以食指按住他的嘴唇,“我明白,朝中能不偏不倚地处理这件事的,唯有你,也只能有你。”我脉脉望住他的双眼,“一月而已,我一定等你。”
他微笑,“此去滇南,回来时我便往川蜀走,去探望你爹爹,也好让你放心。”
我软软“嗯”了一声,弯下身,拉起他的品蓝色遍底银滚白风毛直身锦袍的袍角,又扯起自己的衣角,郑重其事地结了一个结,徐徐含情道:“心心复心心,结爱务必深,一度预离别,千回结衣襟。结妾独守志,结君早归意。”
结挽得似双手合拢成心,他轻声接口:“始知结衣裳,不知结心肠。坐结亦行结,结尽百岁月。”
我浅浅笑的温婉,亦有离别的心酸苦楚,像含了一枚极青的梅子在口中,吐亦吐不出,吞亦吞不下,只是任它酸在口中,酸到心里。
我忍着眼中的泪,躺在他怀抱里,一壁勾着他的袖子,雪白的蚕丝团花隐约在品蓝色的平锦里,似乎白玉堆雪,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他和我一样,都喜欢这样素净的颜色。
他的气息离我这样近,我的世界,欢悦的本只有他,我低婉道:“一度欲离别,千回结衣襟。自在一起,从未和你这样分离过,一想道哪怕只是分离一度,也很想千回百回地把咱们两个人的衣襟连到一起。希望人和衣襟的结一样不要分离。”他轻轻吻着我微闭的眼睑,轻柔似若有若无,我只道:“从前听江南来的姨娘说,杭州西湖边上有一座桥,名叫‘长桥’。”
玄清问:“这桥很长么?”
我微微摇头,“其实长桥并不长,之所以叫长桥,是因为当地人总说当年梁山伯和祝英台这对情人在此告别,依依眷恋不舍,所以原本很短的桥也显得特别的长。”我淡淡一笑,手指张开套进他的指缝之中,双手牢牢扣紧,唏嘘道:“伤离别之情,古往今来,都是一样。”
他急忙捂住我的嘴,笑道:“咱们可不是梁山伯和祝英台,他们一个哭嫁一个吐血早亡,最后化蝶离开人世,咱们可比他们幸运多了。”
他一说,我顿觉不祥,忙笑着道:“我可是胡说了,拿了他们来混比。不过也是传说罢了,咱们听听就是。”
他一笑对之,“也是。我如今总是多心,听不得薄命之语。可见一个男子的心肠若被心爱的女子所系,亦是洒脱不起来了。”
我仰面望着他,只是笑道:“你自洒脱去,清河王风流倜傥,还怕没有曼妙女子前仆后继而来么?”
他一急,便来呵我的痒,我笑的一壁躲一壁嚷嚷道:“这人真经不得说,一说便恼了,这样来欺负我。真的是恼羞成怒了。”
他一把按住我,瞪我道:“我何曾恼了?”
我笑得止不住,不是害羞,急道:“好好说话就是,你成什么样子。”
他的衣襟和我的衣襟结在一起,方才起身一绊,两人倒在了一起,他半个身子压在我身上,两人倒在榻上,姿势太过暧昧香艳。他离我这样近,却不让开,只说:“你还胡说不胡说了。”
我只得讨饶,道:“你先让开,算我胡说就是了。”
他看一看衣襟,大笑着指着衣襟上的结道:“这可是你自己干的。”见我更是羞恼,他用手指夹一夹我的鼻子,眼中顽皮之意大盛,“等下再胡说,一定把你鼻子给拔下来,看你这样顽皮。”
我趁他一松,忙推开他,理里理衣襟,只笑不语,斜斜睨了他一眼道:“谁要和你顽皮啦?”
他顺势抱住我,额头抵着我的额头,指一指衣襟上的结,“始知结衣裳,不知结心肠。如今可知道好处了。”
我恨恨看他一眼,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别过头去,想了想,才缓缓道:“你回来时,总要快二月春上了。”我成吟,“陌上花初开,可缓缓归矣。”
“陌上虽然花开,但请务必急急归来,”我心中温柔而伤感,低声道,“因为……我在这里等着你回来。”
他的手掌贴在我的脸颊上,那么烫,仿佛他皮肉与我的皮肉贴合在了一起。他低声耳语:“你在这里,我便归心似箭。连我的御风也知道要载我千里归来,什么花香也留不住。”
我低低应了一声,埋首在他怀中。想道只绡他归来,我便能朝朝暮暮与他相守如一,满心满肺都是清甜的欢悦,像小胡桃刚刚敲破那一瞬间乍然破溢而出的坚果才有的那种稳健的清香,入口都是绵甜。
只觉他是应允了我的,我便安心。
窗外天色暗如墨汁化成,小雪下得更大了,扑扑地打着窗纸,沙沙声安静入耳,和着他微微急促的呼吸。炭火燃得更旺,室内愈发暖洋,春意无边。
也不知是几时了,阿晋在外头扣了两下门,我迷迷糊糊地转一个身,倏然想到是来催起床赶回王府的。脑中陡然一惊,仿佛凉水泼头,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他悠悠转了转身,手臂已经牢牢把我拢在怀中,一丝也不松开。
我心中无端地难过了起来,把头靠在他胸口。门外阿晋略略提高了声音,催促道:“王爷,该起来了,还要赶回王府去一趟呢,总不成从这里出发呀。”
玄清的眉头在睡梦里微蹙了蹙,我不愿催他,忙假意闭上眼睛,装作还在熟睡。
片刻,只觉得身边安静,玄清一动也不动。慢慢睁开眼来,却见他已经醒了,只是无限深情地看着我。
我一时害羞,低声道:“醒了?”
他微微颔首,低头轻吻我的额头,抱着我的手臂更加用力。他轻声在我耳边道:“还未离别,已觉离别之苦了。”
我忍一忍心中的酸楚,轻轻道:“先苦后甜,等你回来,清,咱们就可以永永远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是不是?”
他用力点点头,语气坚如磐石:“是。等我回来,我便和你再也不分开了。”
我心底的欢喜自酸楚之中开出一朵烂漫明丽的花朵来,越开越低,几乎漫到尘埃里去。可是这样欢喜,连这世间的尘埃灰烬也埋不住的欢喜,那种希望充溢心间的感觉,满满地填满了一颗心。
我推一推他的手臂,轻轻道:“阿晋在外头要等急了。快出去吧,别落下什么话柄。”我的声音低语如呢喃,“咱们,不在这一时。”
他话语裹在绵密如雨的亲吻里,清凉如小雨,“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不晓得,我现在多么厌恶这句话。过了这些日子,咱们就真正可以朝朝暮暮了。”
我用力抵在他心口,眼泪几乎又要落下来。他的肩并着我的肩,我郑重道:“咱们拉勾。”
他笑着刮一刮我的鼻子,低笑道:“跟孩子一样。”然而他亦郑重勾住了我的手指,“我从不对你食言。”
我微笑。诚然,他从未失言于我。
我的清,他答允我的,从来都做到。我这样放心。
他起身,原本他的手掌贴在我的手背上,贴了整整一夜,紧贴着的肉身分开的一刹那,忽然有一种什么被生声剥离开身体的感觉。我的心突然“咯”地一下,无声无息地似破裂了什么。整个人都空落落地虚空起来。
那种他离开时,肌肤与肌肤生生分离的感觉,好像他和我的皮肤,本该就是生长在一起的。那种亲密脱离后的触感,热热的滚烫,像被烙铁生生烙过,仿佛他的手心,依然还在我的手背上。
心中的难过,愈加浓重了。
抬头时,却见他已经穿好了贴身的小衣,正望着床前衣架上挂着的衣衫微笑出神。我看了一眼,亦“嗤”一声笑了出来。
原来昨晚睡前,我与他的外衫分别挂起,却在袍角结了一个牢牢的结。
我轻笑道:“始知结衣裳,不如结心肠。你这么跟我说,却也还做这样的事。”
他转身过来,熏微的晨光下,他清俊的脸庞如天边升起的第一道日光,执过我的手道:“已结心肠,再结衣裳,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贪心?”
我微微羞涩,抱住他的肩,真心愉悦微笑:“我总觉得你的贪心,是很好很好的。”
我缓缓解开袍角的结,亲手披到他身上,柔声道:“穿上吧。”
他收拾整齐,再度道:“等我回来。”
我用力点头,轻轻吻一吻他的嘴唇:“我等你。”
40章结束
他起身离去,其实我与他相隔长久不见,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然而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不安,起身想为他缝一件衣袍,才缝了几针,便扎到了手指。鲜红的一滴血沁出来,浣碧急忙俯过身来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我含着手指片刻,勉强笑道:“不知怎么的,今天心里总毛毛躁躁的。”
浣碧笑道:“想必是王爷要走一个月的缘故”。她的目光清亮,笑意悠悠道:“不如小姐去送送王爷吧”
我忙摆手“这怎么行呢,若被人瞧见可就完了”。
浣碧凑到我耳边,笑吟吟道“我听阿晋说了,皇上派王爷出去的事并没有张扬,所以也不会由朝廷官员去送。阿晋跟着王爷两人,实从灞河便上船。”她的声音听起来是怂恿“小姐可去么?”
不过是一瞬间心思的转换,我起身向浣碧道 “去拿我的披风来”
小雪初停,路滑难行,我策马再快,赶到时玄清已经上了船。
我不觉懊丧顿足,然而玄清远远已经看见我,清俊的容颜上绽放出惊喜的绯色。
遥遥一水间,伫立岸边,目送离去,玄青目光缱绻,只驻留在我身上,仿佛风筝,千里远飞,亦总有一根线来牵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