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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刺猬叹口气拍了一下巴掌说:
〃怪老叔脑子胡涂,从今往后,再不说和人家谈,你们都回去磨铡吧,等着人家来夺权!人家剁了咱的脑袋,咱就把权交给人家;要是剁不下咱的脑袋,咱还掌权,就把他的脑袋给剁下来!〃
冯麻子和金宝这才高兴起来,欢天喜地回去动员大家磨铡。
赖和尚这边,也向李葫芦、卫东、卫彪宣布了当天的情况。大家都觉得赖和尚装醉侮辱了赵刺猬一番很开心。赖和尚说:
〃既然拒绝了人家的'原谅',咱就得争口气,回去动员大家做好准备,随时准备夺权!别大话吹了半天,到时候权夺不回来,可就丢大人了!〃
李葫芦、卫东、卫彪下去,也动员两个组织的群众磨刀擦枪,随时准备夺权。群众也很高兴,磨刀的磨刀,擦枪的擦枪,准备夺权。村里出现前所未有的兴奋气氛。
李葫芦的大喇叭,口号喊得更响了。
××××××××××××××××××××××××××××××××
夺权开始了。
夺权提前了。
夺权在七月中旬。
本来赖和尚没想这么早夺权。虽然县上、公社、周围别的村,已经有许多夺权的,但赖和尚跟李葫芦、卫东、卫彪定下的夺权日子是八月一日。〃偏向虎山行〃和〃捍卫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造反团〃两个组织的群众也是这么准备的。赖和尚认为八月一日是毛主席搞秋收起义的日子,搞事情容易成功,倒不在乎早两天晚两天。但先因为村里一只鸡蛋,后因为村里一只猪,在七月中旬,夺权竟出乎意料地提前了。
鸡蛋事件是由两派队员张石头张砖头引起的。张石头张砖头是兄弟俩,现在都三十多岁。哥俩小时候一块长大,感情很好,一块到地里割草偷毛豆,一块下河里摸泥鳅; 和外边孩子打架,哥俩说上一块上,说下一块下,弄得满街的孩子都怕他哥俩。但兄弟俩长大娶媳妇之后,之间开始产生隔阂。一开始娶媳妇,大家在一块过,之间没有什么。但后来大媳妇二媳妇闹矛盾,弄得两个兄弟也有了隔阂。石头说砖头太自私,砖头说哥哥没个当哥哥的样子。两个媳妇都说:
〃这个鸡巴家,还过它干什么!〃
于是哥俩分了家。但分家之后仍在一个院子住,为了孩子、鸡、鸭、鹅、猪、狗,也断不了闹矛盾。有一天,张石头张砖头的父亲张拳头死了,为给张拳头做棺材,两家往一块凑棺材板,两个媳妇埋怨凑得不公,互相吐了一阵唾沫。丧事办完,两家分丧筵 上撤下来的杂菜,两个媳妇又吵起了架,最后石头砖头也卷入进去,石头将砖头砸掉一颗门牙,砖头朝石头裤裆里踢了一脚。等到〃文化大革命〃起来,村里开始分派,兄弟两个就参加了不同的派别。本来两个都在一队,都该参加赵刺猬的〃锷未残战斗队〃。但砖头媳妇见石头参加了赵刺猬,便不准砖头参加赵刺猬,非要参加赖和尚,说:
〃咱跟他有仇,门牙都让他打去了,咱不能跟他一派!〃
但砖头觉得全队的人都参加了〃锷未残〃,自己一个人参加赖和尚恐怕不好,媳妇说:
〃你要参加赵刺猬,我就不跟你个龟孙过!〃
这样,砖头只好参加赖和尚,成了〃偏向虎山行战斗队〃的队员。兄弟俩自参加不同的派别,一个拥护赵刺猬,一个拥护赖和尚,双方都盼望自己的一派胜利,好压倒对方。他们共同居住的院子,还是父亲张拳头创下的。自兄弟俩闹纠纷以后,院子显得很乱,一地的鸡屎、杂草和猪粪。两家虽然有分歧,但两家的母鸡、猪、狗不懂事,还常在一块玩。两家的狗常在一起抢东西吃,两家的鸡常在一块做伴下蛋。为了狗食和鸡蛋的归属,两个媳妇常在一起骂架。〃文化大革命〃刚开始,赵刺猬一派在村里势力大,石头参加的是赵刺猬,大媳妇在吵架中就稍占上风,有时有事没事还跐着门槛骂:
〃瞧那鸡巴样,啥时候毛主席一声令下,就叫你们成了地主富农反革命,那才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二媳妇也自知自己的组织比人家弱一些,说话骂架底气就差些。这时她也有些后悔让丈夫参加了赖和尚。后来随着〃文化大革命〃的深入,特别是兴起〃夺权〃以来,赖和尚又明显占上风,赵刺猬就显得有些被动,二媳妇又高兴起来,她开始跐着门槛骂:
〃觉得自己抱了个粗腿,弄了半天,原来是个走资派!听听大喇叭吧,快打倒了,快夺权了!等打倒了,夺权了,都装到监狱枪毙了,那才叫解恨呢!〃
这时大媳妇又有些心虚,担心自己的权真有一天被人夺去。如果权真被人家夺去,二媳妇那样的泼妇,还不骑到人脖子上拉屎?只是后来听丈夫开会回来说,赵刺猬不承认自己是走资派,权不是好夺的,村里到底谁胜谁负还料不定,这才放下心来。
七月十三日,院子里有鸡在草屋下了一个蛋。听到鸡叫,大媳妇二媳妇同时从屋里出来,看这只蛋到底是谁家的鸡下的。两人跑到蛋前,蛋前站着两只母鸡,一只是大媳妇的,一只是二媳妇的,于是发生了纠纷,大媳妇说这只蛋是她家的母鸡下的,二媳妇说这只蛋是她家的母鸡下的。以前发生过这样的事,那时大媳妇在院子里占上风,鸡蛋 就被大媳妇捡去了;这次二媳妇认为自己这边快夺权了,该占上风,这只鸡蛋也该归自己捡去。可这次这只鸡蛋确实是大媳妇家的鸡下的,因为她家的鸡下蛋有一个特征:鸡蛋上有血丝。这次这只鸡蛋就有血丝,如果平白无故捡去,就太没有道理。两人先是争吵,后开始厮打。厮打一阵,地上的鸡蛋已经被两人来回翻滚的身子压碎了。这时老二砖头从自己战斗队开完会回家,见两个媳妇在一起打,便跑上去劝架。他一劝架,二媳妇便不和大媳妇打了,照丈夫脸上就是一巴掌:
〃妈那个×,你老婆被人欺负,你不报仇,反倒劝架。要是这样,还夺那个鸡巴权干什么!〃
老二砖头怕老婆惯了,挨了老婆一巴掌,也怒气上升,反过来照嫂子脸上扇了一巴掌。没想到大媳妇平日有头昏的毛病,脸上突然挨了一大巴掌,立即晕倒在地。但砖头和二媳妇以为她是装蒜,又一人朝她脸上啐了一口唾沫,拍拍屁股上的土就回了屋。这时老大石头也从自己的战斗队开完会回来,见老婆晕倒在地,急忙弄了一碗凉水泼到老婆脸上。老婆醒来,扑到丈夫身上就哭了起来。石头听了老婆的哭诉,也怒火上升。但他没有立即找老二报仇,而是拉着媳妇就出了门,去找自己的组织。石头平时和自己组 织二组组长金宝混得不错。他拉老婆来到队部,金宝正好散会还没有走,留下来和副队长冯麻子一块喝干酒(即没有菜的酒)。石头将老婆推到金宝面前说:
〃看看,刚才你们还说咱们的权人家夺不了,村里夺了夺不了,家里可已经让人家夺去了!仗着是'偏向虎山行'的,一巴掌就把人打昏在地。我想问问你们当头的,这事你们管不管?你们要不管,我也不参加你们了,早晚是被人家打倒,还不如早些向人家缴枪投降,免得天天挨巴掌!〃
接着让老婆把刚才发生的事哭诉了一遍。
金宝、冯麻子这时都已喝得有些脸红,金宝听后挠着头说:
〃管谁不想管,只是你们这是家务事,清官难断家务事,叫俺如何管?〃
冯麻子却用手止住金宝,说:
〃这不是家务事,这事情不一般!以前他怎么不打人,现在他怎么打人了?是看着咱们'锷未残'快败了!要是这样,咱还不能不管。咱要不管,他更该得寸进尺了!这风气传染开,最后弄得咱们的人到处受欺负,那还了得?这次咱要吃个哑巴亏,就证明咱快被打倒了,这不行。金宝,你带几个人去,去把砖头家'呼啦'了,看到底谁先被打倒,看他以后再打人!〃
金宝这时也想通了,立即放下酒盅,去集合了几个人。临走时冯麻子又交代:
〃记着用柳条抽他,问他还夺权不夺权了!〃
金宝答应了,就带着人,拿着柳条,由石头和他的媳妇领路,去到砖头家打人。可到了砖头家,砖头和他媳妇早闻风而逃,逃到了〃偏向虎山行〃的队部。石头问:
〃他两口跑到了他们队部,怎么办?〃
金宝刚才喝了酒,出门风一吹,现在已经有些微醉了,说:
〃麻子说了,这次不同往常,他就是跑到天边,也得把他抓回来!〃
于是带着人又去了〃偏向虎山行〃的队部。等他们来到队部,卫东已经带着〃偏向虎山行〃的一帮人在门口等着。自从知道把石头老婆一巴掌真打晕了,砖头和他老婆就有些着慌。后来闻到金宝要带人来替石头老婆报仇,就急忙避到了自己队部,将情况向副队长 卫东汇报了。卫东听后一笑:
〃又没有打死她,怕他个毯哩。让他们来人,咱们正要夺他们的权,还怕他们来人?〃
所以金宝带人来时,卫东已带人在门口等着。金宝和卫东本来就有些相互看不起,金宝觉得卫东胎毛还没褪尽,年轻不懂事,上了几年学,就不知道天高地厚;要不是〃文化大革命〃,他是生产队长,卫东无非是生产队一个劳动力,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叫他打狗他不敢打鸡。卫东觉得金宝大字不识,有勇无谋,赵刺猬手下都是这样的人,哪有不败的道理?但今天金宝来势很猛,见面就将柳条伸了出来,用柳条指着卫东说:
〃狗蛋(卫东以前的名字),今天明着告诉你,我喝了点酒,别惹大爷生气。大爷今天来事情也不大,无非抓一个凶手,差点把人给打死!你要识相,把凶手给交出来,大爷仍回去喝酒,你要不识相,别怪我手里的柳条认不得你!〃
卫东听到金宝叫自己过去名字,感到非常恼怒,又见金宝说话这么不讲礼貌,弄个柳条在他脸前晃,心中更加生气。这老王八真是活腻了,哪天把权夺过来,一定要好好用柳条教训他。但卫东现在没有发火,而是将膀子架起来,对金宝嬉皮笑脸,说:
〃金大爷,你不要生气,我今天也喝了点酒。告诉我谁是凶手,我就将凶手交给你!〃
金宝说:
〃砖头家两口就是凶手,一巴掌把石头老婆打晕在地!仗着谁的势力了,这么猖狂!〃
这时砖头媳妇在屋里喊:
〃她先下的手!她仗着谁的势力,这么猖狂!〃
卫东止住屋里的砖头媳妇,指着金宝身后的石头媳妇说:
〃金大爷,你说石头媳妇被打晕了,她怎么在你身后好好地站着?〃
金宝这时有些结巴,说:
〃现在她好了,刚才她晕来着!〃
卫东说:
〃刚才她晕我没看见,现在她没晕我可看见了!〃
接着又转身向屋里的砖头和砖头媳妇:
〃你们把石头媳妇打晕了吗?〃
砖头和砖头媳妇在屋里异口同声答:
〃没有!〃
卫东拍着巴掌说:
〃看看,金大爷,一个没晕,一个没打,你这不是带人无理取闹吗?你无理取闹不说,手里还拿着柳条想打人,我看你不是来捉凶手的,你倒是来当凶手了!〃
金宝被卫东的话绕了进去。他到底没文化,嘴上说不过卫东,所以急得脸都白了:
〃什么,你倒说我是凶手?权还没夺过来,你倒血口喷人了!我说不过你,我不跟你说,我今天先捉走砖头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