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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不是好的;
妹妹呀,
到头来你看看,
是不是好的!
但前年春天,副村长路黑小遇到了难题。他跟了九年的村长李老喜,被青年娃娃乡长田小东给撤了,村长换成了另一个财主孙殿元。路黑小听到这消息,当时就哭了,一头跑进李家正房,哭着对李老喜说:
〃村长,你看这事,你让人撤了;你让人撤了,我这副村长不也当不成了!〃
李老喜倒没有哭,笑着对路黑小说:
〃黑小,坐下喝杯茶,这些年跟我跑不容易!现在时运不好,来了青年娃娃,咱们爷们让撤了,可你放心,河东不会老河东,河西不会老河西,我就不信,这天下就没有咱爷们翻身的时候了!〃
可令路黑小没有想到的是,孙殿元上台以后,把他这副村长给留下了。这令路黑小又惊又喜,心里也十分矛盾。当吧,过去跟李老喜在一起,现在人家下台了,自己又跟孙殿元,有点对不起李老喜;可不当吧,铜锣就得交给别人,以后说理就吃不到烙饼,打短工就得下田割麦子。想来想去,觉得还是想当,就是怕对不起李老喜。后来还是当了,跟上了孙殿元,只是从此不敢见李老喜。有一次他正打锣召集开会,迎面李老喜骑马走来,路黑小赶忙躲,想折进一个巷子里,倒是李老喜把他喊他住说:
〃黑小,怎么见我就躲,老叔哪点得罪你了?〃
路黑小赶忙站住,脸憋得通红说:
〃老叔,你看,这锣,我可对不住你!〃
李老喜倒〃嘻嘻〃笑了:
〃黑小啊黑小,你真是个好孩子!老叔不当村长,没拉住你不让干公事!好啦,老叔不怪你,你打锣去吧!〃
路黑小放下心来,说:
〃谢谢老叔!〃
就欢天喜地打锣去了。
倒是有一次在街上碰到少东家李文闹,李文闹不像老掌柜那么宽宏大量,看到路黑小打锣吆喝,在马上黑着脸说:
〃黑小,你还打锣,你不要忘了,你以前可是吃李家饭的!〃
路黑小脸又憋得通红,突然气鼓鼓地说:
〃少东家,我老婆孩子一大堆,也得养活,你别再说那话,你以为我想打锣!〃
李文闹倒是一怔,又瞪了他一眼,打马而去。
路黑小跟孙殿元当了一年多副村长,也渐渐习惯了。两个村长相比较,路黑小觉得李老喜宽宏大量,孙殿元脾气大,但李老喜吝啬,孙殿元大方。比如说烙的热饼,过去吃不完,都是李老喜拿回家,现在孙殿元从来不拿,都归路黑小。时间一长,路黑小觉得跟着孙殿元也不差,就渐渐把李老喜给忘了。有时孙殿元还问:
〃黑小,过去跟李老喜当副村长怎么样?〃
路黑小还说:
〃不怎么样,半张烙饼他也拿回家!〃
孙殿元和孙毛旦相互一望,就〃哈哈〃笑了。
谁知跟孙殿元跟了两年,孙殿元被人杀害了。青年娃娃乡长一走,村长又换成了李老喜。这又让路黑小作了一次难。就好象寡妇改嫁一样,嫁过去,又得嫁回来。孙殿元刚死时,他还没想那么多,只顾跟人张罗办丧事。后来村长换了李老喜,他才觉得事情有些严重。路黑小感叹:这公事还真不是好弄的。白天想不明白,夜里就唉声叹气。老婆劝他:
〃算了黑小,副村长也当了十来年了,当来当去没个完,除了跟人吃张饼,别的没见你发啥大财!咱安心贩牲口,不当也罢!〃
路黑小上去踢了老婆一脚,踢过,又觉得老婆说得有道理,说:
〃我也知道不当也行,可当了十来年,一下再不当,还过不惯哩!〃
但能不能再当,路黑小做不了主,关键在李老喜。李老喜又成了村长。他不让路黑小当,路黑小想当也当不成;他让路黑小当,路黑小也不敢不当。这时他才觉得这个副村长当得真是窝囊。可他既不敢找过去的村长家属孙老元问他以后该不该当,又不敢去李老喜家问还让不让当,只好在家抓耳挠腮地等待,拿出办孙殿元丧事时偷掖回家的半瓶酒,一口一口地喝着浇愁。听到〃马村村公所〃的招牌已经又移到了李家,他更加着急。小女儿吃饭,不小心打破个饭碗,他跳上去掴了她一巴掌:
〃×你祖娘,眼长到腚上了!〃
可这天晚上,他正对着油灯着急,突然李家来了一个伙计,通知他马上到李家去商量事情。他一阵惊喜,好你个老喜,又让我当副村长。几天的忧愁烟消云散。跟伙计出了家门,看着满天星星,不再考虑许多,不像第一次改嫁那么别扭,既不想对得起对不起死去的村长孙殿元,也不想见了新任村长李老喜该不该不好意思,只是想:好,好,我老路又当了副村长。
第二天,路黑小又打锣从村里穿过,通知各姓族长到村公所去说事情,找人取面烙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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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掌柜孙老元的干儿许布袋被请到孙家大院来了。许布袋他爹,是十里外杨场一个大户人家,可惜家产后来被许布袋他爹的一杆烟枪给吹没了。在许家没有破落之前,孙老元与许布袋他爹是好朋友,赶集碰到一起,常蹲在一起吃牛肉。孙老元的三姑,曾嫁过去做许家的五婶。许布袋爷爷一死,许布袋他爹开始吸大烟,开始卖牲口卖地。大部分卖给了孙老元。孙老元拿出洋钱说:
〃兄弟,钱你拿着,这地我不能要,只要你今后别吸烟!〃
许布袋他爹说:
〃老哥,谁想吸烟?我也不想吸!可要叫我不吸烟,除非你把我打死!〃
孙老元只好收下他的地。因为他不收地,许布袋他爹就把地贱价卖给了别人。孙老元叹息说:
〃地算我的吧,我价钱还可出得高些!〃
地、牲口卖完,许布袋他爹又开始卖房子。这时一伙土匪又趁火打劫,大白天到他家抢过一回。东西抢完,土匪找许布袋他爹,许布袋他爹已经一根绳子吊死在梁上。那年许布袋十三岁,孙老元就把他领到了马村,收他做干儿。
许布袋从小调皮成性。个子长得高,不像他爹的萎缩样子;但是没有他爹白,浑身污泥一般黑,只是头发是黄的。孙老元送他到私塾和孙殿元一块念书,他不是在课堂捣乱,就是上房顶蹲着拉屎。一边拉屎一边喊:
〃快接快接,天上下元宝了!〃
孙老元用板子教训过两回,他拉着板子说:
〃干爹,打死我我也不念书了,让我贩牲口去吧!〃
孙老元拗不过他,只好让他杂在村里一群佃户中,跟人到外边贩牲口。牲口贩了几年,有一天,他把大家贩的牲口全偷走了,自己卖掉,拿上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副村长路黑小一帮牲口贩子,回来找孙老元哭诉:
〃老掌柜,我们一群是没法活了,牲口都让布袋给偷走了!〃
孙老元叹息:〃真是孽种,真是孽种!〃
孙老元自己拿钱贴给一群牲口贩子,才了结此事。
又过了五年,二十岁的许布袋,突然从外边回来了。他又长高了,一脸疙瘩,穿著一身破军装,腰里串着一圈洋钱。据他说,他偷了牲口钱去到处转着玩。钱花光,就当了兵。原想当兵有人发饷,谁知参加的是革命军。革命失败,他腰缠一圈银洋就回来了。更令孙老元吃惊的是,他说着说着,还从腰里摸出一支盒子,放到了桌子上,他说,是临来那天晚上偷排长的。孙殿元孙毛旦见他偷枪很高兴,便约他第二天骑马打兔子。庄稼棵里放马跑了一阵,趟出一只兔子,他〃啪啪〃放了几枪,真把那只翻飞的兔子给打死了。
孙殿元、孙毛旦拾起兔子说:
〃布袋,说你会打枪,还真把兔子给打死了!〃
许布袋挺内行地吹着冒烟的枪筒:
〃这算什么,人咱也杀过几个了!〃
孙殿元、孙毛旦对他很佩服,说:
〃不简单,不简单,哪天把枪也借给咱玩玩!〃
许布袋当下就把枪扔给他们:
〃玩吧,什么稀罕东西,别让撞针走火就行!〃
孙殿元、孙毛旦也〃当当〃放了两枪,枪子落在脚下土里,震得耳朵疼,两人笑着说:
〃一下子不熟,这盒子还认生!〃
许布袋回来以后,孙老元准备让他在孙家当监工和护院,谁知许布袋说:
〃干爹,我长大了,不在你家呆了,我要回杨场。我爹还给我留下两间房子!〃
孙老元说:
〃你要回杨场,就回杨场!〃
孙老元以为干儿在外边转了几年,长了志气,就送他回杨场,还将过去买他爹的地,又送回他五十亩。谁知许布袋回杨场是为了不受干爹管束,第二天就把五十亩地卖了,拿钱下了钱场赌钱。赌赢了,就下饭铺喝酒吃肉;赌输了,就躺在屋子里受饿挨冻。后来听说他还帮荒甸子上一帮土匪串过线,绑过两回人票。孙老元叹息:
〃这个布袋,像他爹一样,是长不成了!〃
但许布袋有这点好处,不管是赢是输,不再来打扰干爹。据说有次饿了三天,也没到干爹这里来吃饭。倒是孙老元听说后,有些佩服,说:
〃这个布袋孬是孬,但不沾连人!〃
于是派人送去两蓝子馒头。
孙殿元孙毛旦两人,有时想到杨场勾引他回来打兔,被孙老元喝斥道:
〃你看他已经快混成了土匪,还勾他干什么?还想让他把咱家的家产,也拿到赌场上去吗?〃
于是孙殿元孙毛旦不敢勾他,他也不过孙家来。孙殿元当了村长被人勒死后,他也没有过来祭奠。后来孙老元得知凶手是李老喜,与侄子孙毛旦商量报仇时,孙老元突然想起这个许布袋。一开始孙老元没有想起许布袋,想起了县司法科老马。孙毛旦也说:
〃既然知道是老喜害了我哥,我去叫司法科老马!〃
孙老元想了想又止住孙毛旦:
〃知道是老喜,也不能叫老马!〃
孙毛旦问:
〃怎么不能叫老马?〃
孙老元说:
〃你想想,他让人杀你哥时,你又没在跟前,现在枪手又跑得无影无踪,就凭锅三两句话,老马能抓他?〃
孙毛旦想了想,也傻了眼。
孙老元又说:
〃就是老马把老喜抓起来,也给你哥报不了仇!〃
孙毛旦问:
〃怎么报不了仇?〃
孙老元说:
〃上次他大儿子逼死人命,老马给抓走了,可人家花了些东西,他大儿不住了两天就出来了?老马那里,也就那么回事!〃
孙毛旦说:
〃那我哥的仇不能报了?〃
孙老元说:
〃看来他走的是暗道,找的是枪手,咱也得找枪手!〃
这时想起了干儿许布袋,知道他与土匪有联系,想通过他找个枪手。于是让孙毛旦在夜里骑马去叫他。
半夜,许布袋来了,身上仍是那些破军装,已经一缕一缕的了,黄头发很乱。孙老元看了有些心酸,说:
〃布袋,这两年干爹没有照顾你!〃
许布袋楞楞地说:
〃干爹,你不是派人送过去两蓝子蒸馍吗!〃
两蓝子蒸馍他还记得,孙老元有些感动。孙老元叫孙毛旦拿衣服给许布袋换,许布袋换了。这时孙老元问:
〃布袋,知道你换这衣服是谁的?〃
许布袋只觉得新换的衣服有点小,不知道是谁的,这时孙毛旦说:
〃是咱殿元哥的!〃
孙老元问:
〃知道殿元怎么了?〃
许布袋这个知道,说:
〃听说叫人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