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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有什么事?”蔺殇羽并没有转过身来,依然负手背对着她。
“就……就我大师兄出卖你的事啊!”一提到这,水漾儿就羞愧地澡深垂下螓首,连他的背影都没脸看了。“我真的没想到大师兄会那样,要是我早知道,拚了命也不会让他那么做的!”
静默一晌,蔺殇羽徐缓地回过身来。
“你来就是要说这些?”
“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下巴贴在胸前,两眼盯着自个儿的鞋尖,水漾儿嗫嚅道。“我只想到可以仰赖夺魂公子的名声,避开月影门他们的追杀,却没考虑到后果,早知如此,我绝不会请你帮忙的!”
“……是吗?”他不相信吗?
难道他怀疑她是“帮凶”之一?
一想到这,水漾见心就急了,“真的,请你相信我,”她猛然抬起头来,想为自己解释,“我真的……喔,老天!”她骇然一惊,窒声噎住,为眼前所见到的深深吓到了,剩下的话全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口,也咽不回去。
现在,她终于明白上官风在暗示她会看到什么了。
她从没见蔺殇羽这么“丑”过,白惨惨的脸色,凹陷的双颊,双眼下是两大片青黑,下巴一大片未剃的胡碴子,憔悴衰弱得像是病重弥留的老人家,就差那么半口气就要嗝儿屁了。
她真怀疑他怎还能站得住?
“你……你……你……”终于她挤出声音来了,眼角却瞥见上官风对她拚命摇头又摇手,于是她舌尖儿一转,用力一扯,硬生生将嘴型拉成别的词。“呃,我是说,你的脸色好苍白。”
“……我的皮肤天生就白。”
最好是。
“但上次见你并没有这么白呀!”
“我最近比较少晒太阳。”
“……”
他在搞幽默吗?
两条黑线。
“可是,你的嘴唇也很苍白。”
跟脸色一样灰白。
“我的嘴唇天生也很白。”
他绝对是在搞幽默!
“没有人天生嘴白的。”
“我就是。”
“……”
这也幽默得太离谱了吧!
四条黑线。
“你在咳嗽……”
“我没有咳嗽,我是被茶呛到了。”
茶?
他明明就只是站在那边而已。
“我没有看到你喝茶。”
“我偷喝的。”
“……”封顶的幽默,可惜她一点都笑不出来。
八条黑线。
“你头晕吗?”不然为什么晃来晃去的?
“我被门槛绊到了!”
“这里是亭子,哪里来的门槛?”
“那就是石头。”
“我也没有看到石头。”
“一定有,很小的石头,躲在我的脚底下。”
“……”不,他是在耍白痴!
彻底无言,满头黑线。
就在她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的时候,毫无半点徵兆地,蔺殇羽突然整个人往她这边倒过来,她惊叫一声,反射性的双臂一圈抱住他,踉跄退后两步差点摔到亭子台阶下,幸好上官雨及时自后扶住她,而上官风也抢上前来将蔺殇羽接过去,打横托起小主子疾快地飞身离去。
“没想到……没想到他伤得那么重!”水漾儿喃喃道,一整个心沉到了海底,愧疚都不足以说明她的心情了。
“呃,少爷说他……”上官雨咳了咳。“没受伤。”
“……”
别苑的寝室里,在大夫为不省人事的蔺殇羽诊脉又换过药离去之后,水漾儿就愤怒的揪住上官风质问。
“上官大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明明说蔺公子没受伤……”
“不是我说的,是少爷说的!不过……”上官风飘开视线。“如果水姑娘你要问的不是少爷,而是那天在夺魂坡上独斗月影门等帮派的人……”
“不都一样吗?”水漾儿气闷地嘟囔。
“不一样!”上官风一本正经地否定。“少爷说他没受伤,但那天在夺魂坡上独斗月影门等帮派的人伤得可重了,内伤重,外伤也重,倘若不是我们及时赶到,恐怕少爷,呃,不,恐怕那人就要完蛋大吉了!真的好不及时……”
因为心有余悸,他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要知道,一般人不提,就算是练式之人中了软筋散,顶多也只能支持个一炷香时间不倒,而少爷,不,那人在数百人的围攻之下,竟然能够撑持那么久,实是出人意料之外,我只能说少爷,不,那人的意志力实在太惊人了!”
“那蔺公子为什么……”
“不,其他的请别问我,要问就问二夫人……”
“咦?二夫人?”
“对,一救回少爷,我们就以最快的速度通知二夫人了,相信二夫人也会以最快的速度赶来的。”
结果,当夺魂谷二夫人赶到时,蔺殇羽仍是昏迷未醒。
夺魂谷二夫人,一个姿色端秀的中年妇人,凝视蔺殇羽的眼神是那么的温柔慈祥、怜爱痛惜,但一转过头来,她的脸色瞬间焦黑了,轰隆隆的当下就掀起了滔天怒火,下定决心要翻江倒海了。
“潇湘卫、燕青卫的人马都跟着我来了,上官风,该怎么做,你知道吧?”
“知道,二夫人。”
“那还不快去,事情没办好,别让我瞧见你!”
上官风当即领着三个弟弟离去,然后二夫人回身坐上床沿,怜惜的手温柔地抚上蔺殇羽灰白的俊容,看着他几乎扎满了全身的绷带,心疼不已,眼眶红了、湿了,声音也哽咽了。
“可怜的孩子!”
水漾儿瑟缩一下,就像犯下大错,等待惩罚的小孩子一样,低头龟在一旁,完全的不敢出声。
人家的宝贝儿子因她而伤得只剩下一口气,她怎么有脸说任何话?
好半天后,二夫人才拭去泪水转向她。“你,就是水漾儿水姑娘?”
“对不起,夫人,一切都怪我,”二话不说,水漾儿先认罪再说,“倘若不是我请蔺公子帮忙,他也不会成为月影门他们歼杀的目标;”先全盘招供,稍后再画押。“还有,是我大师兄忘恩负义出卖了蔺公子,他才会受到如此重伤,我……”
“等等,等等……”二夫人眼底浮现笑意。“老实告诉我,水姑娘,你为什么会请羽儿帮忙?”
水漾儿怯怯地偷瞟二夫人一眼,“我……我是想说夺魂公子的名气很大,江湖上的人都怕他嘛,”她嗫嚅道。“那我们是朋友,请他帮个忙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吧?是我没考虑到后果,才会……”
没让抛说完,二夫人又问:“你赞同你大师兄的做法吗?”
“当然不!”水漾儿愤慨地大声否决。“如果我知道大师兄会那么做,拚了命也要阻止他的!”
二夫人颔首,再问:“那你大师嫂和孩子怎么办?”
“那是另一回事。”水漾儿不假思索地道。“我师父说过,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把错的硬掰成对的!”
“既是如此,你就没有错吧?”二夫人轻柔的笑着。
“可是……”
“好了,别再说这个了,我还有别的事想跟你说呢!”
水漾儿迟疑一下,方才颔首同意先不提这件事,接下来,二夫人饶有兴致地先上上下下的把她仔细打量个够,然后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水姑娘,你会怕羽儿吗?”
“为什么要怕?”水漾儿奇怪地反问。“蔺公子或许任性了一点,但他并不是不能沟通的人啊!”
“是吗?”二夫人眸底笑意更深。
“嘿啊,像江湖上传言,夺魂公子都会杀了向他挑衅的人,其实都是谬传,根本没那一回事,他就是废了对方的武功和双腿,除了这回之外,压根儿就没杀过人嘛!”水漾儿忿忿道,很替蔺殇羽抱不平。“虽然那样也是狠了一点啦,不过我有在劝他了,现在他都只废了对方武功,没有废人家的腿了……”
二夫人双眼粲然一亮。“怎么,他听了你的劝?”
“这……”水漾儿搔搔后脑勺。“也不完全算是啦,我跟他讲理,他原是不听的,那我就骂他……”
“骂他?”二夫人失声惊呼。“你敢骂他?”
“任性的小孩就是欠骂咩!”理直气壮的说完,水漾儿就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表情赧然,“我师父说的。”嘿嘿傻笑着又搔着后脑勺。“就像我,师父老说我太皮了,时不时对我碎碎念,念不听,他老人家就开骂了!”
二夫人掩唇轻笑。“然后呢?”
“然后啊,我就……”
水漾儿把第一次成功阻止蔺殇羽废了对方双腿的经过,详详细细的说了,二夫人也很仔细的听,还不停的笑,但听完后,她反而不笑了,若有所思的凝视水漾儿好半晌。
“原来如此,应该就是这样吧……”
“呃?”水漾儿一脸范然,听不懂二夫人在说什么。
“没什么,我是说,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胸脯马上高高的挺起来了,“二夫人请说,无论任何事,就算要我的命,我也办得到!”水漾儿毅然道。
二夫人又笑了,“没那么严重,不过……”不知为何,笑容又消逝了,“我得先说件往事给你听,或许你会知道该如何帮忙,因为……”她脸色黯然地轻轻叹了口气。“我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夫人请说,漾儿听着了!”水漾儿立刻摆出一副专心聆听的模样。
二夫人徐徐转注仍处于昏睡状态的蔺殇羽,片刻后……
“谷主,就是羽儿的父亲,他的发妻是我的亲姐姐,虽然他们夫妻十分恩爱,但我姐姐因身体过于孱弱无法生育,于是就想让她的陪嫁丫鬟凝月替她生……”
她苦笑。“虽然姐夫万分不愿意,但熬不过姐姐的苦苦哀求,也只好允了,后来,凝月也果真替姐夫生下了儿子——就是羽儿,不幸的是,凝月也因难产而过世了……”
其实夺魂谷主是很讨厌凝月的,他认定凝月早就有心要以子为贵,意图窃占谷主夫人之位,于是暗中怂恿夫人,迫使他不得不“背叛”心爱的妻子,因为如此,虽然凝月过世了,他还是把所有的不满都转嫁到儿子身上,以为孩子是凝月生的,必然遗传了凝月的劣根性,就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最重要的是,那是他“背叛”妻子,活生生的证明……
因此,他十分痛恨儿子,即使在妻子的央求下,不得不把蔺殇羽视为唯一的传人,将毕生所学全数传授给儿子,但他总趁传授武功的时候,极尽残酷之能事,凄虐儿子、蔑视儿子,出口的每一句话都是在贬低儿子……
“一个才三岁的孩子,能懂什么呢?”二夫人喃喃道。“但姐夫还是硬逼他开始修习内功,羽儿不懂,姐夫就又打又骂;开始习练外功时,姐夫更是严厉,孩子不小心受伤了、哭了,姐夫就耻笑孩子是娘儿们、是废物、是垃圾……”
“太……太过分了!”水漾儿不可思议的喃喃道。
“这样数年下来,也就养成了羽儿格外好强的性子,他……”二夫人无奈的叹息。“就算病得快死了,或者伤得只剩下半口气,也不会承认自己病了、受伤了,若是外伤他还会自己偷偷的包扎,但竪决不肯喝药,因为……”再叹气。“他没生病,也没受伤!”
水漾儿顿时恍然大悟。
想起先前蔺殇羽那种近似要白痴的幼稚言行,明明摇摇晃晃得就快倒塌了,还坚决不肯承认自己身体有恙,也许是因为当时他已是神智不清了,但应该也有大半因素是为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