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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男人对自己的第一个孩子终究是有感情的。而刘盈自己少年时,在父爱上有所缺失。这样的男子在心理趋势上,会将自己的遗憾投射在日后自己的子女身上。尤其是,无论是出于主观还是客观原因,他又的确对这个儿子多有愧疚。这就加重了他想要补偿刘弘的心理。
张嫣是知道刘盈对自己有很深的感情的,也知道,对于自己腹中正在孕育的这个孩子,刘盈亦多有期待,很是疼宠。但是当自己母子二人与刘弘被摆在一起的时候,她曾经担心,刘盈可能会因为刘弘之前的被错待,而心生隐忍,甚至让自己母子委屈退让。
而她无法接受这样的可能。
也许,他的本意并不是重刘弘而轻自己母子,但终究,在这座未央宫中,她是中宫皇后,她腹中的这个孩子以及日后可能会有的子女都占了一个嫡字。——哪怕刘盈自觉在她们母子和刘弘之间一碗水端平,但让嫡系和庶子讲究公平,本身就是对嫡系的不公平。不要说自己觉不觉的委屈,便是她背后的信平侯府以及故赵一系,都是不能答应的。
幸好,刘盈虽然对刘弘想要补偿,但终究能够摆的正嫡系和庶子的位置。起的这分心思,还算在自己接受的范围之内。
“持已,你的担心,我都知道。”
太阳从未央宫的西侧缓缓落下,椒房殿沐浴在落日余晖之下,梁角翘起的飞檐散发出艳红的光芒。
“只是,”张嫣慢慢道,“持已,你想没有想过,……团子他既然已经开始排斥我。我听说,淮阳王的乳名叫团子?”
“好像是。”
刘盈有些意外,他其实并不大注意这些小节,于是讪讪道,“我不大清楚。”
“所以,你瞧,”张嫣撇过头去,笑意清浅,“持已,你在外朝处理政事已经是游刃有余。可是,持已,养孩子不是你的政事。不是道理理顺了就可以的。你必须考虑孩子自己的心情和想法。”
“也许,”她清冷的声音响彻在椒房殿中,“对于你我而言,袁美人也许只是个有着自己心思的微不足道的人,但是对于团子而言,那是生养他的母亲,是在长乐永巷相依为命这么些年的母亲。母亲再不好,那也是母亲。焉有母亲不好就不认的。
而他既已经听了袁美人的话开始仇视我,你再将他从他阿娘身边带出来,放到我这儿管,团子他多半会以为正是我从中作梗,只怕更加不能接受我了。”
“这……”刘盈哑口无言。
说实话,他对阿嫣提出这个法子,除了觉得袁萝因为自己的私心而妄言,不配为母,想将刘弘带离她的身边,来消除对刘弘的不良影响之外,也有一部分是出于为阿嫣考虑。
毕竟,皇后此时腹中胎儿尚不知道男女,未央宫中唯一的皇子却是由其他的女子所出,多少对阿嫣有些不利。而将皇长子放到皇后手中照顾,不论日后中宫嫡皇子何时出世,至少在此时,会增加了中宫在人心中的绝对权威。
此时听了张嫣说话,才发觉自己想的终究有些不足。不免犹疑道,“那如何才好?”
“这就要陛下你想法子了。”张嫣嫣然。
毕竟,刘弘是你的儿子。
“只是,”她想了想,又道,“若任意在未央宫中挑一个嫔御来抚养团子,看上去也不够妥当。母亲就是母亲,不是随随便便可以隔断了。不要说接手的妃嫔心性如何,这道旨意一旦下下来,团子小孩子心性,估计也会将与母亲分开的怨恨投在这个妃嫔身上。”
两边彼此都有私心,终究是不能重新交好感情的。
……
刘盈简直要怀疑阿嫣是不是故意的,她表面上说让自己想法子,却将可能的法子都为自己堵死了。回头想起刘弘在宣室倔强的模样,不由头疼起来。
当年,他对自己的父亲刘邦也曾有过百般不满,如今自己开始为人之父,才发觉,这个父亲,实在不是好当的。于是叹了口气,伸手抚摸张嫣隆起的腹部,呢喃道,“小家伙,他**可不要让我这么烦心才好啊。”
张嫣咯咯的一声笑起来,“才不会。”也将手放在刘盈的手掌之上,依偎在刘盈怀中,一家人聚在一起,看起来十分温馨,
“这个孩子,一定是个乖巧的孩子。”
感受着手下细微的脉动,张嫣的面上充满了母爱的光辉。
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她到现在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可是,她可以肯定,这个孩子会有一对疼爱他(她)的父亲和母亲,他的父亲会在他成长之前给予他坚实的庇护,教会他如何做人。而他的母亲,会教给他人世间的道理以及美好,让他能够降快乐。
最重要的是,他的父母是相爱的。他会在椒房殿和睦的家庭环境中长大。
“——阿嫣。”
刘盈的声音有些迟疑。
“嗯?”张嫣仰起头,唇边尚带着没有来的及退下去的笑容。
“你真的不愿意收下弘儿么?”
“我刚刚想过,你所说的虽然有几分道理。但这不过是短期现象。人心总是赤诚的,只要待的久了,弘儿终究能感受到你的真心。”
从对自己和睦家庭的愉悦设想中抽离出来,张嫣一片错愕。
刘盈是不是将她想象的太好了?
他觉得,虽然刘弘短时间内会对自己有所误会,但那不重要。只要自己用真心感化,假以时日,终有一天,刘弘会知道自己待他的好。
这样的话让她听的先是极恼,然后觉得从心底泛上一片笑意,最后,最后变为一片惘然。
少年舅甥,四年夫妻,他们觉得足够了解彼此,却发现,在从前没有遇到过的新关系面前,还是会判断错对方的反映。
“舅舅,”张嫣静静的看着丈夫,叹了口气,“我给你说实话吧。”
“说起来,这些日子,我没有召见团子,团子也没有主动来椒房殿拜见过我。而你,出于对两边都有些尴尬,也避免干涉我们之间的事情。因此,回宫这几个月,我和他名为母子,竟是彼此不曾见面。当然,”
她嫣然自嘲,“他才六岁,不过是个孩子,我虽然不够成熟,却终究已经及笄适人,和团子放在一个层面赌气,终究是我错的更多些。前些日子,因为樊伉的事情,你对我如此信任,我十分感动,也决定以后认真对待团子,不再逃避。只是最近身子真的重了,才拖了下来。”
“可是,舅舅,”她抬起头,眼睛锐利起来,“也许在别人心里,他是皇长子,是曾经差点当了皇帝可惜命运玩弄的悲情皇子,是你亲封的淮阳王,可是,在我心中,他只有一个身份,就是你和其他女人生的孩子。”
“我知道。”张嫣做了个不必再说的手势,打断了刘盈急急想要解释出口的话语,“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我知道,当年的事情是一个意外;我也知道,他的出生甚至在我嫁给你之前;我知道,这些年,你都不知道他的存在;对于他的生母袁美人,你可能没有太多印象,如今也只剩下愧疚,并无别的感情。”
“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持已,”她静静的看着丈夫,漂亮的杏核眼中闪过琉璃般的色泽,
“我知道的这些,都不能改变一个事实,他是你和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
而哪一个女人,会真的喜欢这样身份的孩子。
“阿嫣,你别激动。”
刘盈看着阿嫣因为情绪起伏而变的嫣红面颊,已经是担心的坐卧不宁。
阿嫣已经将近生产,任何一点刺激,都会对身体影响很大。此时情绪发生起伏,绝对不是什么好现象。
这么想,不觉已是生了悔,明知道阿嫣身子重,却觉得并不是个严重的话题,于是在这个时候和阿嫣提起。
“今儿的事就算了。团子的事,等你生产后,咱们再分说吧。”
张嫣靠在刘盈的胸膛中,平静下来,道,“不用。放心吧,我撑的住的。”
她唇边扯出一抹笑意,
——既然都说到这个地步,又怎么可能再停下来。
又平静了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来,望着丈夫忧虑的面孔,轻轻问道,“舅舅,阿嫣让你失望了?”
“没有。”刘盈抱着妻子,恳道,“阿嫣,咱们不说了可好?”
“我喜欢一次性解决事情。”张嫣坚持道。“若这个时候,你不给我一个满意答案,我反而会放不下的。”
刘盈只能深深叹息。
许久之后,方道,“阿嫣,你记得,小时候,我和你说过的话么?”
张嫣偏头略想了一会儿,知道了刘盈的意思,道,“是在新丰的时候么?”
刘盈点了点头。
“那已经是很远的事情了,”她面现一点怀念之色,“难为你还记得。”
那时候,她才刚刚到这个时空不久,正是心中彷徨不定的时候。家中遭难,阿母记挂着受挫的丈夫和新生的儿子,也没有多少心力关照她。唯有刘盈注意到她的不安,于是开导她,告诉她,人生在世,要先学会付出,才能够收获感情。
于是她的唇边便温柔的苦笑起来。
那一次刘盈对自己的开导对她有着很大的帮助。可以说,正是因为他点醒了自己的迷津,自己才能够那么快的融入到初汉这个陌生的家园之中。
可是,并不是什么事情都能适用的。
“持已,”她道,声音带着一点甜蜜和浅浅的怨念,“你就是这样的人,总是对身边所有的人都心怀善意。也是,正是因为你这样,我才肯这么义无反顾的喜欢你。
可是,持已,我却不是你这样的人,我做不到那么博爱。
也许对你而言,无论是团子,还是日后我可能生的孩子,都是你的孩子,你一样的希望他们好。但是我只要想着,日后,我的孩子与刘弘,便是今日的你与吴齐二王,我就没法子真心喜欢他。”
“——当然,”张嫣抬起头来,带着深深的骄傲和自尊,“孩子是无辜的,我知道。我张嫣还不至于下作到要和一个才六岁的孩子主动过不去,可是我也做不到真心待他好。”
“如果你一定坚持这么做的话,也不是不可以。面子上,我会做的很好。可是,持已,人的心意是不会骗人的。如果只是让我做个一个月两个月,也许我能撑下来,但是让我做上一辈子,持已,我做不到。”
……
这一天晚上,张嫣睡的极为不安。于是在半夜里忽然醒过来,向身后靠过去,发现身边空落落的,被衾下面,有些空洞。
刘盈并不在那儿。
她忽然惶惑起来。有些悔自个儿不该在今日将实话都说出来。
——若她嫁的不是刘盈,而是这世上任何一个旁的男人,出于维护夫妻间面子上的和平,她会自然而然的接下丈夫的要求,面子上做的一片和顺,虽然心底亦不以为然。
正是因为,那是刘盈,是她多年相处深深了解的这个人,她才会揭开自己最真实的情绪,明确的告诉他,自己不愿意接手别的女人的儿子。
可是,这个时候,她忽然想,自己是不是,还是有些离经叛道了?
有人说,男女因为互补,而深爱。
正因为自己不是那么阳春白雪,才会喜欢上人性美好的刘盈。可是,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