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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嫣,”刘盈被妻子的怒火发作的晕头转向,他从未见过阿嫣如此蛮不讲理的发作,几乎有了几分泼妇之风,无奈抚额道,“你便真要朝我发脾气,也总要告诉我为什么是不是?”
张嫣站在珠帘下,露齿冷笑,神情讥诮,“我怎么敢对你发脾气?我发什么脾气?”她看着面前自己最爱的男人,这是她的丈夫,一向自诩他们夫妻情深,在帝王家是一对难得的恩爱夫妻。但他今天却让自己置于如此尴尬的境地之下,让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在丈夫过往的女人面前,失态的差点下不来台。她越想越气,一双杏核眼红肿的像个核桃一般,寒声道,“刘盈,我喜欢你,不计较你从前的事情是因为我喜欢你,但也不代表着,你可以把我当傻子耍”甩了珠帘背身回殿,再也不肯见人。
刘盈一头雾水,问椒房殿中的宫人道,“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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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扶摇和石楠等人面色发白,将头深深的埋下去,恨不得没有生耳朵嘴巴,什么也没有听见,一句话都不敢说。楚傅姆叹了口气,上前道,“还是奴婢来说吧。”
“大家,”楚傅姆缓缓道,“你也别怪皇后娘娘,娘娘今儿是受了大刺激。”
“今天皇后娘娘在殿中召见沈女史,想要问问女史对遣散掖庭妃嫔的意见。沈女史听了这件事便跪了下来,恳求皇后娘娘放她出宫。并向娘娘禀了一件旧事,她曾在前元二年女史馆被您临幸,虽彤史上没有留下记载,但久苦其事,不能自请出宫。如今听了娘娘德政,甘愿自请受罚,只求能出宫回家。”
刘盈愕然,“你说的可是那位经常随侍在阿嫣身边的女史?”
楚傅姆应道,“正是。”
刘盈在殿中顿了一会儿,方轻轻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椒房殿中一片静默,角落里的饕餮鎏金香炉中吞吐着袅袅香烟,刘盈在张嫣寝殿的珠帘外站了一会儿,回想起沈冬寿,却只依稀记得一个极为端肃模糊的身影,至于面容什么模样,却是早就记不清楚了。他叹了一口气,掀帘进殿,来到妻子身边,道,“阿嫣,我真的不记得这件事情,你别生我的气了”
张嫣不肯理会她,恨恨的转过身去。
刘盈在心中再度深深叹了口气,重新起身,走到张嫣的面前,按住她的肩膀,重重唤了一声,“阿嫣——就算是刚刚听楚傅姆说了这件事情,我也想不起来。那是得了你之前的事情。”说起这件突然之间知闻的事情,他难得有一丝尴尬,轻声道,
“你知道,那段时间,朕还年轻,又遭逢一些变事,着实荒唐了些。”
他的力道用的颇重,张嫣躲避不开,抬头看了他一眼,眸光含恨,渐渐沁出一滴泪来。
这泪水仿佛灼到刘盈的心里去,烫了个疤,还在丝丝心疼。从前的那些女子容颜生死皆不能让他动容,但阿嫣的一滴眼泪便能让他心魂失守,他狠狠揽住张嫣,慌乱道,
“阿嫣,你别生气。从前那些已经过去了,我只知道,从云中得了你的那一刻起,我便发誓与你相守,再无二宠,掖庭中那些女子的债,我来背。我只希望你能在我的护持下,幸福一生,不用掉一滴眼泪。”
“是么?”张嫣终于开口。神情冷静而犀利,
“我知道那是你从前的旧事,也不想拿这个和你和自己生气,为难我自己。所以,就算我好好的从外头回来,忽然知道你多了一个袁美人和皇长子,我也只是自己和自己生闷气,没和你说过半分恶言。但是刘盈,”
她斜睨着丈夫,目光冰凉而微伤,“你究竟在外头留了多少风流债?这满未央宫中,究竟还有多少如沈冬寿这样你曾经临幸过我却分毫不知道的宫人?”想起之前在椒房殿中发生了场景,声音激昂起来,
“你知不知道,沈冬寿刚刚跟我说的时候,我有多尴尬,又对她有多愧疚?”
刘盈在妻子面前狼狈非常,在和阿嫣的这段关系中,他是她的夫、亦是君长,从来都是站在宠溺优容的角度上,难得有这样对她理亏之时,尴尬道,“阿嫣,对不住。”
“你何止是对不住我,”张嫣霍然抬头直视着他,“你更对不住沈冬寿,也对不住掖庭中的那些女人。持已,你是皇帝,可以说只要你愿意,这满未央宫中的女子便都是你的人,你可以随意亲近。但她们同你我一般,也都是活生生的一个人,若你能决意负担一人的一生一世还好,否则的话,随意动取,便将她的一生系在了这儿。是不是未免太凉薄?”
……
最终此事以沈冬寿妄篡彤史之故,在掖庭中受责二十大板终结。其师徐女史为同谋,念其已经身故,不予追究。沈冬寿养好伤后,便自请求去。
送别沈冬寿那天,初夏的长安城难得下了点雨,天气十分凉爽。
“臣蒲柳之姿,且当年之事早已经久远,只怕陛下当时都没有看清臣的相貌。娘娘若是因为这个缘故跟陛下生分了,损毁了跟陛下之间的情意,岂非太不值得?”沈冬寿一身青色布衣立在作室门前,将满头青丝用一块绿巾扎起,潇洒利落,望着张嫣淡淡笑道。
张嫣翘唇微微一笑,神情微郁,“无论如何,是我夫妇对不住你。”
沈冬寿微微一笑,眉眼舒扬,“娘娘,从前的事情便让她到此为止吧,此后我不想记住,也请你忘记”
三零三: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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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大风起兮云飞扬 三零四:放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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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零四:放女
“皇后娘娘,”沈冬寿引出身后的一个青衣少女,向张嫣介绍道,“这孩子是我的徒弟,虽然年纪不大,胆子也有些小,但性子十分良善。我出宫之后,还请皇后娘娘多加照顾。”
十三四岁的小女史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里见到冲冠后宫的皇后娘娘,神色之间有一丝敬畏,局促屈膝拜道,“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张嫣点了点头,“起来吧。我记得了。”
沈冬寿抬头,看着未央宫外的广阔天地。她们所在之地是宫城西北的小小的作室门,门内是大汉最贵重之地,天子所居帝宫未央,里面层层绵延的是宫殿楼台,庄重肃穆;门外是熙熙攘攘的长安藁街,行人们沿着街道来来往往,一片生机勃勃的烟火气息。
沈冬寿瞧着藁街的烟火人生,面容上露出一丝欢畅的笑意,问道,“皇后娘娘上次不是问我,我觉得掖庭中的那些嫔御是否愿意离开么?”
“是的。”
沈冬寿笑道,“这世上的女人有很多种,以我而言的话,我如今已经以行动告诉了你答案。比起宫中生涯,我宁愿去看看宫外更宽广的风景。但人间事事不同,若有人贪恋宫中富贵荣华,眷恋不去。也不以为奇。无论如何,”她右手压住左手,举袖向张嫣拜了一拜,真心道,“娘娘珍重”
张嫣瞧着她眉眼间欢畅之意,不知为何,自己连日里心里的郁郁也消散了一些,笑道,“多谢你,我也祝你一路顺风”
“此趟出宫,你有何打算?”
沈冬寿笑道,“我打算先回老家一趟。”
“你入宫日久,家中只怕人事早已经淡漠,你不担心么?”
沈冬寿笑的十分洒脱,“皇后娘娘说的是。我离家日久,家中阿翁阿娘已经苍老,只怕早就不挂念我这个女儿,当年那位允诺娶我的表兄,也多半另娶了他人。但无论如何,老家总是我的根本,总要回去看看才能安心。若是能够待的住,便留在父母膝前尽孝,再不离开,若是不行,”
她柔软的面庞上蓦然涌出一种豪气,“这大汉天地这么大,难道我便不能闯荡闯荡么?”
这一刻,张嫣倒有些羡慕面前的女子,她少年时亦有走遍天下的心愿。后来有了刘盈,有了好好和桐子,便都埋藏在心里,再也不复想起。
“你……”她忽然想问一问沈冬寿,这些年来,对刘盈便真的没有一丝心动么?但刚刚出口便又停住,觉得这话由自己问出口,十分不合适。
沈冬寿闻弦歌而知雅意,笑着道,“娘娘,未央宫殿阁楼台,人间至富至贵,是娘娘的夫君和儿女生活的地方,因此对于娘娘,便是心之安处;但一丝一毫的不是我的,所以我能够抛下离开,毫无留恋之意。”
“娘娘如今膝下有子有女,又手握陛下无双爱宠,想来可能是古往今来最无双的一位皇后了,冬寿祝愿娘娘一辈子幸福”
张嫣嘴角噙起一抹笑意,“一路走好。”
“我会的。”沈冬寿扬眉笑道,她眉宇之间有书卷灵气,于容貌本身并不太出色,但这一刻眉眼舒扬,竟是美丽的动人心魄。
沈冬寿的事件,犹如未央宫的一个小插曲,船过无痕。
这一月的十五日,张嫣携了大公主刘芷和二皇子刘颐,往长乐宫去朝见太后。
郎卫清了两宫之中的道路,重重护持,护送张皇后的凤辇往长乐宫而去,在长乐宫外,张嫣远远的望见一人在阙门下守候。
“皇后娘娘,”荼蘼道,“那个人好像是辟阳侯。”
“辟阳侯?”张嫣愣了一愣,抬头仔细望过去。
辟阳侯审食其一身列侯官服,持着象牙笏立在长乐宫西阙阙门之下。
长乐宫门开处,一个长信殿的小黄门出来,走到审食其面前,神色怜悯,传话道,“辟阳侯,太后娘娘今日身体不适,不召见外官,你还是先回去吧”
审食其面上露出一种奇特的苍凉神色,沉默片刻,收起了手中的笏板,回头见到了张嫣的凤辇,连忙伏身参拜道,“臣审食其参见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长乐未央”
张嫣抬了抬广袖,矜持道,“辟阳侯请起。”
“你这是……?”
审食其面上露出一丝尴尬之色,似乎并不愿意将自己的苦处告诉外人,只是终究抗不住对吕后情况的担忧之情,禀道,“皇后娘娘,自去岁中起,臣屡次在长乐宫外求见太后,太后娘娘从未应允。不知太后如今凤体情况如何,皇后娘娘可否见告?”
张嫣怔了怔,瞧着审食其如今的模样。
这么些年过去,当年年轻硬朗的太后身边詹事也已经变的苍老,审食其本便并非以外貌见长,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侵蚀痕迹十分显著,渐渐的便成了一个常见的干瘦老者的形象。倒也难怪自己一打眼没有认出来。
她不知为何,心中便有些可怜起来,答道,“母后自入冬后便有些消瘦少睡,不过精神还好。”
审食其目中露出欢喜神色,拜谢道,“多谢皇后娘娘。娘娘想来是要进宫朝见太后的,臣便先告退了。”
桐子“哇”的一声叫唤起来,张嫣忙低下头来,手忙脚乱的哄着,待到过了一会儿,桐子抽抽噎噎的不哭了,张嫣吁了一口气,方抬起头来看,审食其早已经是走的远了,
张嫣瞧着审食其的背影,带了一丝萧瑟颓然的意思。
“阿娘,”好好挨到张嫣身边,问道,“这位辟阳侯是什么人呀,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他,”张嫣想了想,“算是你的一位长辈吧”
这世间有些事情极是奇怪,便比如辟阳侯审食其,在他的夫人看来,自己的这个夫君薄情寡义,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