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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代风流:西南联大生活录-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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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述冯至家的文人聚会,很有可能是联大的“十一学会”。1943年上半年,联大成立“十一学会”,“十一”两字,即是“士”的拆字。该会主要为大家提供各抒己见的场合,每隔一两周举行一次,常以聚餐会或茶话会的形式进行活动。最初参加的多为教授、副教授,除前述诸人外,还有潘光旦、雷海宗、吴晗、陈铨等人,后来一些学生如王瑶、季镇淮、何炳棣等亦加入进来。因为冯至的家位置比较适中,故聚会常常在他家举行。
  1945年12月,昆明发生“一二·一”惨案。冯至写了《招魂》一诗呈于死难者灵前。后镌刻在“一二·一”四烈士墓前石壁上。
  “给我狭窄的心/一个大的宇宙!”这是冯至《十四行集》中的名句。1941年初,冯至在一个下午偶然写出一首十四行诗,后来在一年内写了27首,编为《十四行集》,寄给桂林明日社的友人陈占元出版。
  李广田在诗论《诗的艺术》中,称冯至是“沉思的诗人”。“他是沉思的诗人,他默察,他体认,他把他在宇宙人生中所体验出来的印证于日常印象,他看出那真实的诗或哲学于我们所看不见的地方。”一个看似“恬淡的诗人”,在《十四行集》中却表现了“强烈的感觉”;一个承载“广大的寂寞”的诗人,却担当了“比欢悦还大的信托来担当我们的悲哀”;从纵的方面看,他把时间、历史看作一道永远向前的洪流,从横的方面看,他的诗融合了人与人、人与物的生命,而时间与空间本是不可分割的即宇宙人生的本体。
  冯至《十四行集》诞生于昆明,是超越庸常的琐碎与战乱的苦痛而盛开的花朵。《十四行集》的雄奇与美妙,在李广田的论述中,呈现出来。联大的诗人,不仅折射出那个时代的真,也唱响那个时代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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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大学者的饭局
从联大学者的日记来看他们的饭局和应酬,是个很有意思的话题。
  浦江清的《清华园日记》和《西行日记》,虽然没有《吴宓日记》那样厚重,“但囊括了友朋社交,孝悌亲情,学府风光,恋爱结婚等等,丰富多彩;它更是一个人几十年活生生、信得过的生活实录,不假修饰,婴儿般赤裸袒露”。
  学者钱定平在读《浦江清日记》时发现,当时大学文、理各科同仁鸡犬相闻,不存芥蒂,经常往来,没有樊篱,常常聚在一起把酒欢谈。根据钱的粗略统计,这种的大宴小酌,日记中记载竟有七十次之多。
  他们的聚会,不是酒囊饭袋的麇集,而是睿智雅怀的聚合,大有植、白古风。其中有说过名言“大学者,非有大楼之谓,有大师之谓也”的梅贻琦校长,还有陈寅恪、冯友兰、吴雨僧等一大批文化大师的音容笑貌,也可一睹熊庆来、赵忠尧、沈有鼎、杨武之等大匠的格致风采。即使在抗战中的昆明,虽然极端艰苦,有机会也要聚一次。这是一种心灵契合,山水交汇,岂俗人所能攀附?[1][1]钱定平《浦江清日记的境界》
  《吴宓日记》中记录的联大教授的宴饮、聚餐就更详细了,吴宓习惯性地把每次宴饮的菜品、菜金都写得清清楚楚,当然和谁在一起宴饮,谈的什么话题,座中女性着装、打扮,自然也会收录笔端。1939年9月3日,是吴宓46岁生日。早在8月16日,吴宓的弟子周珏良等人(多为椒花诗社成员)要做诗庆贺其生日,吴宓闻知,先作一首《赋谢诗》。吴宓生日这一天,周珏良、李赋宁、郑侨、王德锡各作一律为祝,“步宓八月十六日《赋谢诗》韵”。这天晚上,吴宓请客,客人有徐芳、张敬、李天真三小姐,艺专校长滕固、联大同仁毛子水等人,以及周珏良、李赋宁、郑侨、王德锡等人。
  《朱自清日记》中,也会对菜的味道、好坏做简单评价,席间谈论的话题,如果是学术性的,对朱自清有启发,就会详细地记录下来。以1939年12月为例,朱自清多次参加聚餐会。12月17日,应妻子陈竹隐的建议,和联大吴达元夫妇、余冠英等人去妙高寺野餐。旅途愉快,寺庙内有两株参天古杉,驻军已撤走,环境整洁幽静。他们野餐后,玩桥牌助兴。29日,历史语言研究所的李方桂应罗常培邀请,为联大中文系教授讲课,朱自清在日记中记录道:“着重讲了语言学与语音学的不同……他提醒我们汉语中‘老婆’一词在英美语言中就没有相等的词……”晚上,朱自清参加了答谢李方桂的晚宴。30日,朱自清邀请雷海宗夫妇晚餐,“交谈甚有趣,并暴露余甚无知”。
  日记中记录的学者的饭局,多是穿衣吃饭、交流谈天,但也折射出一些其他的东西。
  

梅贻琦的酒量
《梅贻琦日记》中记录的联大学者的宴饮,只简单地交代学者的姓,如果不熟悉联大的教授,看得一头雾水,好在编者有注释。这可能和梅贻琦公务繁忙有关,但他一直坚持写日记。
  梅贻琦是联大常委,在校内,他和联大学者有不少饭局;校外,他要和重庆国民党政府、###打交道,还得与云南地方政府、军队、士绅不断应酬。同时,在公务上,也少不了和美国驻昆盟军、英美访问学者打交道。所以,梅贻琦的饭局特别多,好在他酒量颇大,擅饮酒,酒德佳。
  梅贻琦之子梅袓彦忆及其父,曾言:“先父在外表上给人印象严肃拘谨,非对熟人不苟言笑,实际上他对生活仍是充满热情的。例如他喜欢喝酒,酒量很大……”考古学大师李济回忆:“我看见他喝醉过,但我没看见他闹过酒。这一点在我所见过的当代人中,只有梅月涵先生与蔡孑民(蔡元培)先生才有这种‘不及乱’的记录。”梅贻琦嗜酒而不酗酒,并且在这一点上也堪称“君子”,以至于被酒友们尊称为“酒圣”。
  小事情,可见一个人的修养和境界。1942年6月,梅贻琦和郑天挺由重庆去叙永联大分校考察工作,叙永当地政府招待梅贻琦。《梅贻琦日记》中记道:“菜颇好,但馕肉馅者太多,未免太糜费耳。”还有一次,在出席了重庆英国使馆的便宴后,梅贻琦感慨人家“饭菜极简单,以视吾国人之奢靡,殊有愧尔!”
  相对于不得不喝的“公务酒”,梅贻琦很享受与同事、朋友在一起的“生活酒”。在这样的酒桌上,梅贻琦心情很放松,和同事、朋友增进了感情交流,又缓解了时局与校务的沉重压力。喝了酒,他最喜欢的“余兴节目”,是谈诗、听曲(昆曲/大鼓)、独自赏月、看竹(麻将)、或bridge(桥牌)。梅贻琦出差到重庆时,忙完公务,一次老舍邀请他听京戏;一次,张充和为他清唱昆曲。
  梅贻琦也有喝高的时候,清醒时少不了责怪自己。一次,张充和请客,梅贻琦赴饮夜归,步抵寓所犹晕晕乎乎,等到清醒,已走过头好一段冤枉路;又有次,云南名流缪云台请客,梅贻琦“甫离席即欲睡”,被人搀扶上床,“已自不知不切矣”;还有一次,史学家傅斯年在饭后请他鉴赏新购的古董,显然因为酒多力猛,把玩间,梅贻琦竟将一柄铜剑的尖端“扳返”,窘得他因之内疚了好长一阵子……[1][1]方一戈《梅师原来酒亦好》
  1945年10月14日,梅贻琦和家人、朋友在东月楼食烤鸭,饮“罗丝钉”,酒甚烈,“又连饮过猛,约五六杯后竟醉矣,为人送归家”。酒醒后,梅贻琦告诫自己“以后应力戒,少饮”。
  梅贻琦晚年在台湾病逝,他的公子梅袓彦认为梅贻琦的健康因饮酒过多受到影响。
  

抗战胜利后的饭局和时局
抗战胜利两个月后的一天——1945年10月28日上午十点半,梅贻琦与清华服务社委员会讨论公务,会后聚餐,梅贻琦为答谢诸君努力,“饮酒约廿杯”。这天晚上,梅贻琦赴章矛尘(章廷谦)之约,同座有傅斯年、杨振声、樊际昌、钱端升、周炳琳、汤用彤,皆北大同人。“食螃蟹,为汉口带来者,余菜亦颇精美。”大家在饭局谈论时局以及学校将来的问题,谈的非常热烈。受所谈问题的影响,这天,梅贻琦在日记中写道:“盖倘国共问题不得解决,则校内师生意见将更分歧,而负责者欲于此情况中维持局面,实大难事。民主自由果将如何解释?学术自由又将如何保持?使人忧惶!深盼短期内得有解决,反而非但数月之内,数年之内将无真正教育可言也!”梅贻琦的忧虑,针对时局而发,他已经看到国民党要打内战,故有此言。而联大师生也面临着两条道路的选择,随后的“11·25”那个晚上在联大校外响起的枪声,以及“12·1”惨案引发的民主运动浪潮都证实了梅贻琦的判断。
  1945年11月5日,晚上六点,梅贻琦应闻一多、闻家驷兄弟以及曾昭抡、吴晗的约请,在昆南宿舍潘光旦家,和傅斯年、杨振声一起吃饭,大家喝了9斤多酒。饭后,大家谈政局以及校局问题颇久,至十二点始散。当时,闻一多、曾昭抡、吴晗、潘光旦都已加入了中国民主同盟,闻一多、吴晗倾向共产党,有人把闻一多叫闻一多夫,把吴晗叫吴晗诺夫,把罗隆基叫罗隆斯基。对于闻一多的转变,冯友兰不理解,当面问他为何当共产党的尾巴,闻一多说,甘愿做共产党的尾巴,他曾有加入中国共产党的要求。显然,梅贻琦对联大教授的思想动态非常清楚,他想持中间立场,这一天,他在日记中写道:“余对政治无深研究,于共产主义亦无大认识。对于校局,则以为应追随蔡孑民先生兼容并包之态度,以恪尽学术自由之使命。昔日之所谓新旧,今之所谓左右,其在学校应均予以自由探讨之机会,情况正同。此昔北大之所以为北大,而将来清华之为清华,正应于此注意也。”
  “12·1”惨案很快就要到来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应是联大教授左中右派最后的晚餐,“12·1”运动之后,再无这样坐下谈论时局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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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者的饯行宴
联大的学者非常重视友情,以聚餐、宴饮的方式,为远道而来的朋友接风洗尘,或者为出国远行者饯行,在战争阴霾的笼罩下,师友弦歌在春城,随着时局的变化和各自人生道路的岔开,萍聚又星散。
  1939年春,英国牛津大学敦聘陈寅恪为汉学教授,并授予英国皇家学会研究院职称。陈寅恪因不习惯昆明高原气候,时常生病,又心思与旅居香港的家属团聚,决定于夏天离开联大赴英国讲学。吴宓特意在昆明市的海棠春饯别,时值端阳,吴宓赠诗曰:
  国殇哀郢已千年,内美修能等弃捐。泽畔行吟犹楚地,云中飞祸尽胡天。朱颜明烛依依泪,乱世衰身渺渺缘。辽海传经非左计,蛰居愁与俗周旋。
  笔者查阅《吴宓日记》,未找到这次请客的记录。有一个注释:1939年4月10日至6月28日的日记,在“文革”被抄没,未归还。
  1944年春,联大历史系何炳棣在联大新校舍遇到其师闻一多,此时何在大西门外昆华中学兼课已半年多,有一间宿舍。闻一多想在昆华中学兼课,希望获得两间宿舍,以免城里、乡下奔波之苦,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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