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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该如此-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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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玲久久伫立在院里,听着邻里的欢笑,一时仿佛身在梦里似的想起许多事。心里越发悲痛,面颊尽湿。他正呆着,突然院外一个声音说:“陈玲,干什么啦?”陈玲回过神来,举目望去,见是张明英,头发凌乱松散的挽了一个结,覆盖的布满尘土泥污的肩上。右手拎一个装满东西的塑料带,左手伸在两个鼻孔里替换着掏挖。陈玲便把张明英往屋里招呼。张明英在鼻孔里屡挖不通,难过得要打喷嚏,顺手捏住鼻头,呼的一声,早将一团粘粘的,黑黑的液体喷在地上,裂嘴骂道:“这鬼东西。”陈玲笑问道:“感冒了?”张明英答道:“也不知道,只是这死东西塞得难过,现在,好比喝了鸡蛋般的,凉爽舒服多了。”陈玲笑道:“未听过流鼻涕还有如喝鸡蛋般舒服的。”张明英亦笑道:“不信,你来试试。”一边说,一边进了屋来,把那袋东西塞到陈玲怀里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两三把面条,我昨晚才背了麦子去出的,你们也来尝尝鲜。”

  陈玲过意不去道:“拿这么多,十顿也吃不完呢,真不知道该怎样谢你们。你看我们的生活全靠着你们的帮扶了,昨夜李云惠和张天锦才拿了两升豆米来,刚才阿兵又来说要给我翻田,现在,你又送面来了。”张明英感慨道:“大家一村的人,理应互相帮助的。”一塑料袋面条早被几个女孩当作宝贝似的争抢着拿回厨房里了,陈老太乐呵呵的由外面进来,笑道:“张明英呀,你怎么又来怎样,上回才拿了三把来,现在又来了,我们都过意不去了。”张明英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大娘还没睡,人老了,应该多注意身子,早些休息。”

  三人复在堂屋里坐下,说些闲话,屋外的夜色,是越发的浓黑了。张明英回去,次日一早,陈晓艳来了,与她诉起婚后的苦楚,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她说她实在是难以在马家安稳的呆下去了。马龙财说话天一句,地一句,不成体统,马家嫁出去的几个女儿又天天带着小的回来吃饭,活却不做;马老头整日不露好脸色,马母与那个未嫁的女儿却不停息的叫骂着。又说因这许多的不和,请了人来分家,三间房子得了一间住着,土地得了马龙财一个人的种着,处处吃亏。张明英附和陈晓艳骂了一会马家,便商量了些过几日去开锅底的事。

  陈晓艳问起陈晓飞的学习情况,张明英气不打一处来,一会说陈晓飞学习不用功却专去干什么写作这样的歪事,一会说陈晓飞与少天灵在城里瞎混,又骂少天灵带坏了自己的儿子。母女东拉西扯的谈到半夜方睡,次日陈晓艳也就回家去了。

  晚上张明英与李云惠一同遇见少洪能,因为李云惠从张小生口中得知少天灵在城里的劣迹,便说:“你家天灵这久回来了罢,我听说他在城里打架哩,你们得把他叫回来,问问他,书么,是读不读都不要紧的,关键是人一变坏就难回头了。”少洪能不甚相信,张明英附和道:“这事我们都知道,就你们蒙在鼓里哩。上回小天灵回家不是身上有伤,他怎么说的?”少洪能道:“他说是骑车摔了,你家晓飞也这么说的。”张明英说:“那是他们小孩子在骗我们大人,其实小天灵那伤是与别人打架弄的呀。”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还惟恐少洪能不叫回少天灵,儿子就有被带坏的可能,又说:“我想呢,城里是乱得很,以小天灵的脾气,怕是极易惹祸的,还是叫回来问问好些,若是真的呢就让他娶个媳妇算了,像陈兵一样好得很呢。”

  少洪能谢过二人的好意,回家来,未将这事告诉谢忠琴。但少洪能觉得李云惠对这事知道得较为清楚,特意找了一个空子去到李云惠家寻问,李云惠道:“我也不知道那话是不是正确,只是有一回小生回家来,对我说:‘妈,你知道吗,我天灵哥这一辈子算是完了,他天天去打架,结了许多仇家,还天天去干坏事,吃霸王餐,坐霸王车。’我因不知道这霸王餐和霸王车是哪门子事,问他,他说就是吃了东西不给钱,坐了车也不给钱,我心里念了句阿弥佗佛,想人家挣钱也不容易,他们若真这样做到不是好事了。但小天灵在村里是个好孩子,应该不会这样,兴许小生说了玩哩,所以你不用担心。”少洪能说:“‘养不教,父之过;教不听,子之错。’我平时对他们兄妹两没少教育,哪料出了这样的事,这——他回来我得让他对我有个交代。若真干了那些事,我跟他没完。”他说着,心病犯了,跌坐在凳子上,半日没有喘过气来。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命该如此》(十七)
少天灵躺在病床上,陈晓飞坐在少天灵的病床前,静静地看着吊瓶里往下滴的液体。

  陈晓飞眼里满是关心之意,少天灵眼中尽是仇恨之光。

  少天灵说:“报仇,伤好以后我就报仇。”

  陈晓飞问:“有没有想过后果?”

  “我不管后果,即便一命抵一命。”

  “我想你还是别存着这心思,天灵,想想后果或许更好,想想家中的亲人,他们不希望你走的路也许才是对的。”

  “这些我想了很久,但我要不报仇,就咽不下这口气。”

  “如果你出了事,我们心中有多难受,你想过吗?阿芬呢?你又想过吗?”

  陈晓飞看见少天灵脸上一片痛苦,以为他在内疚,却不知道少天灵的苦从何来。他也不知道要用怎样的语言来劝阻他,只好作罢,待以后寻个机会再好好与他谈谈。

  “你不是在写长篇小说吗?什么内容,说来听听。”

  “我不过是在胡乱涂鸦。” 

  “要完成了吧,以后出名了,我也跟着风光。”

  “真有那一天么——”陈晓飞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夜。

  少天灵问起陈晓友,陈晓飞本来要叫上他一起来的,但看陈晓友还在伤心中,所以罢了。次日陈晓飞回去上课,中午回住处,因为一夜未归,被陈林周教训一顿,他不敢说去看望少天灵的事。吃饭后,他照例背着书包出门,但他未去学校,也未去医院——他来到南环路,见到了阿芬,两人都有些吃惊,互相对视着,才感觉很久没有见面了。

  “你好久没来了,有什么事吗?”

  “是的,少天灵住院了。”

  “什么!”

  “他出事了,现在住院了。”

  “你带我去。”

  少天灵没有想到他还会在医院里见到这个心爱的女孩,可是他不明白阿芬不是回家结婚了吗,她为什么还会来看望自己。阿芬眼里的泪花闪闪,坐在床沿,问他:“你——怎么会这样?”少天灵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可是他不知道怎么去说自己会这样。他回忆起那天晚上的事,还心有余惧,在没了还手之力的时候,当他倒下去的时候,巷道中叫喊着冲进来七个黑影,都掣出铁棒和刀,与冯老五的人混战,最后,冯老五带着手下逃跑了。而冲进来的这伙人就是曹无俊叫来的——顾天告诉了他少天灵有危险。

  少天灵看见阿芬的眼泪,他很欣慰,很幸福。此后,阿芬便留在医院里照顾他,等他伤势渐好后,便叫他去舅舅家,少天灵知道自己支付不起那高昂的医药费,这久的费用都是曹无俊找人一点一点的凑起来的,他不想再连累好朋友了,便去了何忠付家。只是担心何忠付和林凤兰不满,可是他没想到何忠付和林凤兰对他都很热情,在一个角落里为他搭了一张床铺。他是第二次受到这样的照顾,心中恰似打翻了五味瓶,一时要哭,一时要笑,千恩万谢的住下了。

  二十天过去了,他身上的伤已痊愈,他不想再读书了,想尽快的找一份事做,好尽快的还了何忠付为他付出的那许多费用。他又想把真相告诉了父母以请求他们的原谅,于是这日,他回家来。在这二十日里,陈晓飞每日都要来陪伴他一会,还有陈晓友也来看望他,单纯的陈晓友还不知道父亲为他安排了另一条路。曹无俊,刘文君也来,而那精精——妖精般的女人也来过一回,满脸的嘲弄神情,待她见了阿芬后,着实气了一番,愤然离去了。少天灵突然想起冯老五说的女人,这个女人就是精精,但无论是谁他又都不在乎了,因为阿芬又回到了他身边,他要为阿芬而改变。

  他已经走到自家门前,少天英找了猪草回来,在水龙头下洗手,见了她哥哥很兴奋地叫了一声,又回头向屋里道:“爸,妈,我哥回来了。” 少天灵说:“回来就回来,何必大惊小怪的。”又问:“这久学习怎样,能不能考重点初中呀?”说着摘下帽子来,少天英笑道:“当然能,我还要像你一样读高中呢。”少天灵心里一颤,忙要抬腿进屋,谢忠琴早奔了出来,但见一身粗布衣服,头上包着头巾,满是灰尘,显见刚做完活儿。少天灵与母亲说了几句话,进去看父亲,正修着猪圈门,穿着黑色的背心,脸上不住地流汗,几条皱纹里是灰尘和汗渍。光着两条黑黄的背膀,正把一扇门板抬起来往门方上放,有些吃力。少天灵走过来说:“爸,我来帮你。”少洪能爱理不理的,全不当他的出现一般,然后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索性放了手去拿钉锤,少天灵未料到,被门板压得打了一个趔趄。少洪能拿了钉锤过来,边钉钉子边问:“回来了?”少天灵恩了一声,又听父亲问:“学校里过得还好吧?”少天灵勾下了头。

  “什么时候把头发又剃了,不会是有什么事吧?”少洪能还是冷冷的。

  少天灵怔住了,虽决定回家坦白,但正在关口上时依然言不由衷,他的头勾得更低。少洪能这时看见儿子头上的几处伤疤,颇有些明白了李云惠与张明英的话,他又见儿子低头不语似有苦衷,也不愿碰触他的伤口,心想晚上或者明天再问也不迟,便说:“你自己休息去,我能钉。”少天灵听了,忙转身回屋,寻思老爸今日神色有异,或许是知道了他的所做了,说出真相结果会怎样,不说又会怎样,他们又会怎样的难过呢。在堂屋里坐了一刻钟,边与妹妹玩笑,然后父亲进来了,还是那冷冷的眼光,如火如电。少天灵异常紧张,想父亲现在正处于气头上,说出真相来倒是火上浇油,不如等晚上或者明天他气消了以后再说。他想着,看见父亲一边抽烟,一边还冷瞥着他,故有些惶恐了,看见母亲喂了猪进来,他说道:“妈,我外面走走去。”

  “外面干什么去,城里天天日日的玩还不够吗?”又是父母冷冷的声音。

  少天灵说:“我去问问王军这久有没有写信回来。”话未说完,早逃也似的出屋来。

  又是残阳西落时,余辉照着这一片荒凉的景致,几只蜻蜓展着翅子在天中缓缓地飞。因为不是农忙时节,村民们有出来散步的,有聚在一起聊天的,也有扛了锄头去放田水的。少天灵与他们打招呼,然后看着蜻蜓出神,他想蜻蜓很自由,它们有翅膀,可以在空中翱翔,无忧无虑。“呔,怕你不着。”一个清脆的声音传入他耳中,寻声望去,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用荆棘打下了一只,正抓在手里嘻嘻的笑。那蜻蜓尾已断,翅已烂,单剩几只脚凄凄惨惨的在挣扎。少天灵颇为伤感,又想:这是什么自由呢,这是什么无忧无虑呢。他觉得人有时候也如这只蜻蜓,说不准什么时候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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