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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子们依然把水烟筒抽得呼噜呼噜的响,“恭喜恭喜!”突然门外一个比水烟筒更响的声音响起,大家早知道是谁,张明英欲起身招呼已是不及,早见一个人三两步跨进堂屋来了,脸上笑吟吟地,头发也齐整,穿家件花格子衬衫,青色长裤——正是陈玲,进屋来四面扫视一回,又对张明英说:“恭喜恭喜!”两颗大虎牙在嘴里跃跃欲出。张明英含笑道:“他二姨,这里坐了。”陈玲把屁股照长凳子上一丢,那长凳子吱呀吱呀地响过不住,她又早说道:“大嫂,听说那是个有钱人家,那又是个好地方,晓艳可是有福享喽!”张明英道:“如你的吉言,如你的吉言!”这时候李云惠的女儿小英走过来告诉张明英陈晓艳在哭,她脸色黯然一变道:“这傻丫头,大喜之日怎么能哭哩。”陈玲道:“你别在这儿说,快去安慰她罢!”别人也都叫道:“快去安慰她罢!”
张明英起身对众人客气一番,又叫小英帮忙去找陈晓飞,才转身走进房间里去。陈晓艳正坐在床沿擦泪,突然扑进张明英的怀里,嘤嘤的哭得更厉害了。张明英说:“傻丫头,干吗哭呀?”她自己却忍不住流下泪来,陈晓艳落泪道:“呜——妈,我不想离开你们。”张明英一刹时悲从心来,声音沙哑的说:“唉,即使你走了,我们的心不也还连做一块么?别哭……丫头,你要把你妈惹哭了你才甘心吗?以后你常回来,这里永远是你的家啊!”
陈林周背着手踱进房来,默默站了一会道:“都大人了,还哭哭泣泣的,这像什么样?”然而陈晓艳全不听二老相劝,更是泪如雨下,张明英忙不迭扯衣襟为她擦泪,自己的泪也泉涌而出了。陈林周怔住了,养了二十年的女儿出嫁,他不免难过。此时陈晓飞与陈晓花进屋来,都不知所措。陈晓飞见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姐姐哭了,心中很难过,但是他“男儿流血不流泪”,便强装出笑来说:“呀,呀!姐,你可真够没劲呀,我素来敬你是女中豪杰,不想也如平常女人一样软弱,还流泪哭泣呢!”陈晓艳与他斗嘴早成积习,现在又要去嘴上争高低,于是愠怒的问:“谁说的,谁说我软弱?” 陈晓飞两手在胸前一抱道:“你不软弱,那你为何掉泪?” 陈晓艳无言以对,急得刚哭红的脸上又红一层,显得越发俊俏可爱了,狡辩道:“这不是泪水,而是汗水。”说得大家都笑了。陈晓艳明白弟弟在逗自己开心,抬眼细看,依然是往常的样子,穿着牛仔裤,白褂子;头发几乎盖住了眼睛,鼻梁低平,与他的脸到是绝配;笑的时候露出满口白牙——不过,陈晓飞笑得很勉强。
院里的人越来越多,渐渐拥挤,喧声如雷。五六旬的老头子们手握黑黄汗烟袋围坐在一堆大谈三十年代国共两党争天下的情况,张开的嘴巴里是残缺不全的黄牙,好比败军一般参差不齐;中年男子女子们在帮忙干活,劈柴洗菜,不时开些下流玩笑,就发起哄笑来;年轻人们就相聚谈论新娘的形象问题,也有把这院子当作“鹊桥”者,找到了机会,乘机沟通以深化感情,使自己也逐渐的走向婚姻。小孩子们永远没有安静的时候,在院子里玩耍着,发出一阵阵尖利的叫嚷。
临近中午,几位妇女将菜洗完了,凑在一起小声拉起家常来。
一个问:“李云惠,听说你家小生考取了高中,是罢?”
“是的。”李云惠颇为自豪。
“听说老张家晓飞也考取了,对么?”另一个人问。
李云惠又说:“是的,这个我知道,陈晓飞陈晓友还有我家小生都考取了三中,少天灵考取了五中——张天锦,你家王军不是考了中专么?”
“托祖宗的福,他到考取了一个。”张天锦说。
便有一人接过话去:“噫,好了,不错了,黄缪村寨出人才了,再过几年,我们黄缪村寨就要有做官的人了,那我们便连带着沾光呢。你们不知道,有个村子里,因做官的人多了,向上面不知申请了多少的拨款,把乡村路都修成了柏油马路了。这不是连带沾光么?” 张天锦反驳道:“做官?容易么?你看看现在这社会,这世道,国家又不包分配了,好工作好单位都让别人买了,我还不知道我家王军读出来后,要去请谁来帮他找工作呢。”众人听了,都愤愤不已,憋了半日的陈玲叹道:“唉,社会啊!哪里没有黑暗?哪里没有童……”但她话未说完便忙住了口,因明白这种公共场合不适合她发挥特长来谈论童韦凤的长短。众人也不追问她“童”字下面的内容,只是寻问了一些她家的家事,又散开去洗菜去了。但李云惠却凑到她耳朵边悄悄的问:“陈玲,又怀上了罢,听说小分队的又要下来了,别再去惹童韦凤。”陈玲点点头,想着小分队下乡抓人的场景,心中存着余惧。
中午的时候,接亲的人敲锣打鼓的来了,更增添些热闹的气氛。张明英在这时却不胜悲伤,掩面走入房中,流下了泪水了。她在床前呆坐了一会,径去墙角打开了一口木箱,拿出那张已有些发黄的全家照来,看着看着泪如雨下,自言自语的说起话:“哦,晓艳,你明日就要走了,让我带你再看一看咱们家的全家照吧!知道么,我与你说过的,这张照片是在花花刚出生的时候照的,看呀!你在这,你们三个调皮鬼还不承认自己在上面呢!晓飞说你长得丑,你说晓飞长得胖,唉,那有的事哩。你瞧你长得多漂亮,而晓飞却长得多么的瘦。你们还说花花可爱,就是看着像个大坏蛋。唉,哪儿有的事哩!看看,这是你们的爸爸,他年轻的时候可俊了,但现在呢,我知道,你看他的白发,他弯下去的腰杆——岁月,这该死的岁月……”
太阳已偏西,席上早已坐满了宾客,屋里屋外热闹非凡。突然少天灵带着两个男孩从外面走来,陈晓飞忙迎了出去,那是他和少天灵在城里结识的朋友,特意来向他姐姐贺喜的。陈晓飞向父母等介绍两位好友,一个叫刘文君,矜持一些的叫洪金庭,然后带他们去了自己的房间里,随意聊些往事和今后的打算。过了一会,陈晓友和王军来了,陈晓飞一一作了介绍,再招呼他们去席上用饭。于是到了晚上,夜渐深了,宾客们都慢慢散了,接亲的也被安排在左邻右舍去歇息,剩下几个厨子在在厨房里的火边坐着,但都伏着打起瞌睡来。陈家又如往夜一般的宁静,只有夜风中传来树叶哗哗的响声,但是这宁静被陈晓飞跟他的好兄弟们打破了,当事情忙完了,陈晓飞开始招呼好友们喝酒,陈兵也被叫来了。还有李清等几个女孩坐在旁边看他们喝。
因已经中考了,陈林周不干涉他们,几人喝了个淋漓尽致,到尾声时陈晓飞满倒了七杯酒,自己先端起一杯说:“来,庆祝我们有缘相聚,干一杯。”余下六人都端起酒来说:“干——”就都仰头一饮而尽,陈晓飞又说:“我们以后总还会有相聚的机会。”洪金庭说道:“说得对。”陈晓飞笑道:“他娘的,我何时说过错话?”少天灵接道:“你和晓友,文君可算有缘呀,还可做校友,说不定还要同班呢。”刘文君笑笑没有回答,陈晓友在与李清说话,陈晓飞看着少天灵道:“我有话要与你说,以后么,我希望你少打架,不然你会让我们都担心的——”又拍了拍陈晓友的肩膀,然后看着王军道:“以后要远离家乡了,多写信回来,我们想着你呢。”转首看着陈兵,“阿兵呀,现在你的负担最重了,要负担一个家庭——”陈晓飞突然觉得自己忽视了一件事,陈兵在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盯着他们,盯着亲密地谈话的陈晓友和李清,陈晓友和李清肆无忌惮的亲密导致了陈兵心中的痛苦。
陈晓飞想转移陈兵的注意力,端起酒来说道:“喝,再喝一杯,妈妈的,从此以后,咱们便各走在各的路途上了……”少天灵一听,表情有些消沉的问:“路途——何为路途?人生短短几个春秋,也不过是混这一生罢了,哪有路途可言?” 陈晓飞看着他道:“你这话不对,蜗牛还会爬,何况我们,能不去走路?只是这路途上有许多的艰险,等着我们去驾驽,所以我们只好小心的走好每一步,也必须用心的跨出每一步。譬如说罢,我们这里看见一座高山,有一条路从悬崖上直通向山顶,那山顶又有我们所希望见到的东西,我们的梦,我们的理想,我们的追求。所以我们不能因山高而不去攀登。一步一步,连成长长的路,每当我们向前跨出一步时,目标与我们的距离便减少了一步。天灵,你说我们要不要走我们的路?但是我说过,这条路在悬崖边,当我们登山时悬崖外总会有七色的彩虹,一时间让我们迷恋,动摇了我们登山的意志,去奔向那虚无缥缈的彩虹,从而掉进深渊里去。”众人若有领悟地慢慢点点头,陈晓飞想少天灵登山时已经被崖边的彩虹吸引了所有的目光,他希望少天另能够真正的明白自己的话中的意思。
这晚陈兵大醉了,陈晓飞便终止了喝酒,让少天灵带刘文君和洪金庭去休息。陈晓友送李清回家,王军又与另外几个女孩一起走了,陈晓飞才扶着陈兵回去。听着兄弟一路说着醉话,酒后所吐的真言令他辛酸,便安慰道:“阿兵,男子汉大丈夫,有些事要拿得起放得下,心里不要存什么隔阂。就像我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条路,你用心的去走,一定能够把它创造得辉煌的。”风唔唔地吹来,陈兵哭道:“与你们一比,我他妈真的没脸谈什么人生,我没有路,即使有路也让别人给堵死了。我现在跟你们一比,是两个世界里面的人,我只会让你们慢慢的遗忘。”陈晓飞伤感道:“阿兵,你不要这样想,我们怎么会遗忘你呢,你永远是我们的好朋友,好兄弟啊!你的心里不要去充满仇恨,否则你会一辈子过得不快乐的,你要乐观起来,对朋友的仇恨你要把它淡化掉,淡化得无影无踪。我们应该用真诚的心去接纳朋友的友情,用宽容的心去原谅朋友的错误。”陈兵叫道:“我不懂得宽容,我只知道我恨谁,我爱谁。”他头颅沉重,但心更沉重,有仇恨压在上面。陈晓飞继续安慰道:“没必要的,阿兵,我知道你虽然醉了,但心里明白,我便告诉你什么是宽容——当你一脚踩碎了茉莉花,它却把香味留在你的鞋跟上——这就叫做宽容。”
好容易送了陈兵回来,已是鸡鸣时候,陈晓飞却全无睡意,况且看见父母和妹妹都坐在堂屋里,他知道大家心里难过,想要去安慰一下父母,却见陈晓艳也从房里出来了,眼角还残留着泪痕。大家便对陈晓艳说些宽心的话,不觉东方已现鱼肚白了,张明英要去拜佛求神。陈晓飞平时最反感她搞迷信活动,此时却没说半句反对的话。待张明英求完佛祖拜毕观音,天已放亮了,酒客们又陆续而至,院里重起昨日一般的喧闹,主人只得强颜欢笑去招呼。
酒席已经摆过了,日头渐渐升高,张明英把陈晓飞叫去身边,给了他二十元钱说:“呆会儿你姐对你哭的时候你便把这二十元钱揣进她的衣包里。”陈晓飞说你一起给她不就可以了,要我来多事干什么?张明英斥责说:“你懂什么,这是礼节,是给你姐的发财钱。”遂把钱放在他手里,陈晓飞只得收下,又去叫少天灵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