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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中含着泪,单腿向公孙朔跪下:“都督,在下向你请安!”
“将军,快快请起,你是我与子兰的恩人,请受我一拜!”公孙朔把酒杯放在地上,用带着枷的双手抚地,然后将头贴地上,深深向沈中行了大礼。
沈中想阻拦公孙朔,无奈木栅栏隔着,他大叫一声:“都督,你折煞在下了!”
公孙子兰望着父亲黯然无光的眼睛,知道父亲已经双目失明,为了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他狠狠的咬着嘴唇。鲜红的血,顺着他的嘴往下流,与眼里流下的泪合在一起……
公孙朔双手捧起酒杯,颤巍巍的向着沈中:“将军,这一杯酒我敬你!”他将酒一饮而尽:“若有一天我去了,请将军设法不要让朝廷株连我的部下,军中时常缺粮少饷,他们为国拼死疆场,已经不易了……再者,子兰尚未成人,世事难料,还望将军多多指教!”公孙朔顿了顿,慨然说道:“人生自古谁无死?于谦于大人说得好,‘留取丹心照汗青’!身为三边总督,遗憾的是我没有马革裹尸,而是死在朝廷的刀下!”他将酒杯高高举起,仰天长叹:“皇上,微臣忠心,日月可鉴!”
阴森森的天牢,响彻公孙朔凄怆的啸声。
沈中与公孙子兰在木栅栏前向公孙朔跪下,柳湘如早已哭不出声,她抓着木栅栏,声音嘶哑的喊叫着:“义父!……”
公孙子兰悲恸已极,欲哭无泪。父亲遭受不白之冤,在狱中受此苦楚,令他心如刀搅。他暗暗发誓,今生若不能洗清父亲冤屈,誓不为人!
夏言办事雷厉风行,责令他的管家三天之内就把焦芳原来的宅院打扫干净,添置好一应物品,配备好家院、仆役、管事、老妈子、小丫环。事毕之后,还亲自陪同严嵩来到宅院。严嵩非常满意眼前所见到的一切,忙不叠声的向夏言称谢。
“惟中,你别谢我,要谢就谢皇上的恩典……我在朝中这么些年,还没有谁享受过如此殊荣!”夏言在说此话时,心里酸酸的,嘉靖赏赐给严嵩的东西,确实起出了平时的规格。夏言被擢升进内阁,成为事实上的首辅,皇上也没有赏深宅大院给他。然而,他没有将心里的愤然表露出来,依然一脸的笑容。
严嵩非常识趣,躬身向夏言施了一礼,朗声说道:“虽说皇恩浩荡,若没有大人举荐,惟中能有今日?大人于惟中恩重如山,惟中只有鞍前马后尽犬马之劳,才能报大人之恩于万一!”
严嵩几句话说得夏言十分舒坦,他在心里暗暗叫着:你记得就好!他带着严嵩在院里到处走走,察看那修葺一新的楼台亭阁,水榭花池,假山梅林,然后顺着雨廊回到前院:“严大人,你看还缺些什么,我叫管家再去置办!”
“夏大人,此以超出皇上的交代,惟中不敢再有奢求!惟中出生贫寒,在家只求温饱,能有读书之地就已知足,恩公待我之大德,惟中没齿难忘!”
“老夫是为大明江山社稷之计,才荐你进京,非私人恩怨所为!好了,不说这些了,既然安顿下来,就该早日把家眷接进京来,好一心侍奉皇上,也为老夫分忧才是!”
“大人,我已修好家书,即刻差人前去南京。”
夏言笑着说:“那要走到何年何月?我已派了八百里加急的官差,就候在门外,”他吼了一声:“来呀!”一黄衣信使应声而出,夏言叫严嵩将家信交给使者,他拿出一封公函给了使者,令他直送南京兵部。
“惟中,我已令南京兵部,接我手喻之日,即刻将你家人悉数护送进京,不得有误!”
严嵩感激涕零,动情的说:“为报夏大人之恩典,惟中即使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严嵩回到家中,书僮喜子前来禀报,江西鄢茂卿前来求见。严嵩叫喜子赶快请进来,待喜子将鄢懋卿引进书房,他赶紧离座,几步抢上前去拉住这位昔日在南京的好友。鄢懋卿比严嵩小上几岁,是从四品的户部佥事。严嵩平素没有把他当成下属对待,反而因他才思敏捷,吟诗唱和时文如泉涌,将他另眼相看。这鄢懋卿平时表现出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常将“位卑未曾忘忧国”挂在嘴边,论起齐家治国之道,常有精辟的议论;议论起朝政,往往切中时弊。为人又有一副侠肝义胆,严嵩一直将他例入私下好友。
鄢懋卿见严嵩离座亲自迎上前来,慌得来赶紧双膝下跪,将身子一躬到地:“晚生鄢懋卿拜见严大人!”
严嵩扶起鄢懋卿,从他眼里看到几分对自己的畏惧、尊崇之情,过去自然、真挚的神态没有了。严嵩贸然猛省,自己今非昔比,已是朝中授了实缺的一品大员——礼部尚书,还冠以武英殿大学士之名,与在南京时不可同日而语。他得意中又有几分遗憾,明白从此以后,他与鄢懋卿之间的友谊算是完结了。
鄢懋卿在客座落座,只敢将半个屁股坐在太师椅上,身子笔直的挺着,两眼不敢望严嵩的眼睛,畏缩的盯着他的胸前。
“鄢兄,记得秦淮河上一别,已然一月有余,惟中在京城孓然一身,常常思念起故人。”
鄢懋卿见严嵩仍然与他称兄道弟,不禁受宠若惊,感激涕零:“严大人,实不相瞒,你前脚进京,我几乎是后脚就到……”
严嵩好奇地问他:“为何迟至今日才来见我?”
鄢懋卿避而不答,微笑着问严嵩:“大人今日可有闲暇?”
严嵩一想他正好无事,这个鬼机灵的鄢懋卿平常总有惊人之举,所做之事总是出人意料之外,便冲着他点点头。
第十六章 金屋藏娇(2)
“那好,大人肯否赏光,屈尊到在下寒舍一叙?”
严嵩略感惊讶,京城官舍紧张,且京官多如牛毛,非达官贵人,家道殷实者难以置下房产。休言他人,自己若非皇上赏下这处宅院,如今他还呆在驿馆里。
鄢懋卿察颜观色,猜出严嵩眼里的疑惑,淡淡一笑:“大人是贵人多忘事,在下曾对大人说过,懋卿祖上曾在京中为官,置有宅院。”
严嵩想起来了,鄢懋卿的确说过,他家有人在元代做过官,官职还不小,类似现在的侍郎之职。只不过,那时京城不叫北京,而叫元大都。严嵩正要吩咐喜子去叫管家备车马,鄢懋卿对严嵩说不必兴师动众,他已在府外备有两乘绿呢小轿,请严嵩换上便服,与他同行。
四个壮汉抬着小轿,行走如飞。约莫半个时辰,在一胡同深处的一个宅院门前停了下来。
严嵩下得轿子,看那红漆大门已然斑驳陆离,门厅也略显小气,不像显赫人家的府第。鄢懋卿在前引路,严嵩进入二门,穿过萧墙,突然眼前一亮,他仿佛回到江南水乡,满目皆是小桥流水、池塘垂柳、假山翠竹,巍然矗立的大殿,玲珑小巧的阁楼均掩映在浓阴之中;花台亭榭上下,开满了迎春花。严嵩惊讶极了,这儿活脱脱的一副金陵园林风光!
鄢懋卿引严嵩进入大堂,向他介绍这儿曾是他曾祖父待客的地方;严嵩望着大厅里的陈设,无不处处显露出威严、尊荣,与他现在所住的宅院,有过之而无不及。鄢懋卿没有停下脚步,引着严厉嵩从大厅后面出去,经过一条雅致的雨廊,进入还带着殘香的梅林,再从刚绽出嫩芽的荷塘边,到了一幢小巧的阁楼面前。
“我那在京中为官的曾祖父,生性*,家乡已然有五位曾祖奶奶,还在京城娶了两房。晚年也毫不收敛,还将一位据说有国色天香的女子,收在身边……”鄢懋卿推开阁楼的小门,门内现出擦得铮亮的楼梯,他指着楼上说:“这儿,就是我曾祖父金屋藏娇的所在。严大人,请!”
严嵩的兴趣来了。达官贵人金屋藏娇时有所闻,而藏娇的金屋,却从未见过。他跟在鄢懋卿身后,顺着楼梯拾级而上。上得楼来,是一间开间轩敞的大厅,窗明几净,粉壁墙上挂着几幅淡雅的水墨山水、人物画,靠墙的紫檀供桌上,还焚着一炉香,好闻的气味从炉盖的缝中冉冉而出。厅中有一张仿古的圆桌,几只圆凳围着桌子。桌上放着一壶酒、一壶茶,几碟精致的下酒小菜。
“严大人,请!”鄢懋卿待严嵩坐下,才在他的下首落座,然后给严嵩倒了一杯清茶,双手将茶杯捧向严嵩:“大人,秦淮河一别,已然一月有余;然,大人临别教诲,晚生时刻不敢忘记,才千里迢迢赶来京城,欲追随于大人左右,效犬马之劳!望大人不嫌在下愚顿,收懋卿为大人门生!”
严嵩对鄢懋卿本来就抱有好感,在夜游秦淮河时,就想一旦在京城站稳就启用他,今日鄢懋卿想拜在自己门下,实出他的意外,他哪有不愿之理。严嵩双手接过茶杯,鄢懋卿赶紧跪在地上,向严嵩行了三跪九拜大礼。严嵩扶起鄢懋卿,一口将茶饮了,落座后叫鄢懋卿也坐下。
“恩师,今日还有一事!”
严嵩笑着说:“讲!”
“这处宅院,是门生孝敬恩师的,请恩师笑纳!”
严嵩很喜欢这所宅院,在这冰封雪冻的北国,难得闻到江南的气息。他笑着说:“难道……你要老夫也来个金屋藏娇?”
“正有此意!”
严嵩本来是开玩笑,一见鄢懋卿一脸认真的样子,他满腹狐疑。
鄢懋卿站起身来,双手拱着向严嵩一楫:“大人,懋卿斗胆替你做主了!”说罢,他伸出手在空中打了个响指,贸然间,不知从哪儿响起一阵琵琶声。
严嵩循声望去,这才注意到靠东还有两扇门,其中一间挂着珠廉的门虚掩着,声音就是从那儿传出来的。
清冽的琵琶声时轻时重,时缓时急,时而如秋夜梧桐雨,时而似风吹殿角铃。严嵩倾耳静听,一阵疾风骤雨般的扫弦后,顿时静了下来。严嵩扭头想问鄢懋卿,弹琵琶的是谁,鄢懋卿却已不见了,不知他是何时溜走的。
“吱呀”一声,虚掩的门向里开了,透过下垂的珠廉,隐约可见一女子怀抱琵琶坐在门内。严嵩既惊且怒,鄢懋卿的胆子也太大了,事前不与他商量,就把一女子藏在阁楼,置他于不明不白之地。想到夏言在六必居与他一席之谈,连他在西蜀夜访青城,锦官城里拜竭薛涛之事,夏言都一清二楚,可见锦衣卫无孔不入。今日之事要是传了出去,毁了自己一世清名事小,以嘉靖猜忌之心,恐怕连性命也难保。严嵩想到此,背上一阵冰凉,他撩起衣袍起身要走。
此时,一阵珠落玉盘之声响起,严嵩觉得曲调似乎在哪儿听过,有几分耳熟。既来之,则安之,他索性重新坐了下来,闭上眼听着琵琶弹奏长长的引子。一阵抡弦之后,曲声嘎然而止,片刻之后,那女子随着优美的乐曲轻吟浅唱:
“殊俗聊相值,空堂谁与同。
灯明深雪里,岁尽漏声中。
野岸孤城柝,庭高古树风。
频年远为客,此夕意何穷……”
女子唱到动情处,声情并茂。严嵩惊愕万分,她唱的竟然是他写的[全州岁夜]!他睁开眼睛,紧盯着珠廉后面,莫非是她?从珠廉的缝隙中,严嵩看到一双晶亮的眼睛。这双眼睛他永远也忘怀不了!严嵩起身走近房门,轻轻捞开珠廉定睛一看,瞬时呆了,她正是秦淮河上曾经一见,别后令他魂牵梦萦的媚娘!
媚娘放下琵琶,向严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