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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失望几乎墙面一样跌落下来。白凤吾年轻时就跟金线花相好,这几年上了年岁,眼馋肚子饱,已经不大中用了,和金线花见面时常常过过嘴瘾,动动指爪,真功夫是越来越少了。金线花一腔热望已被颠漏出去一多半,架不住狗子一片饥饿的吵嚷,便心灰意懒地在灶上动手和面。
《寂静的鸭绿江》20(2)
如果没了野汉子,金线花立刻就变得萎靡了,像一朵鲜花离了母本,耸眉搭眼,生了痨病一样无精打采。
每次贴饼子而不是喝野菜汤时,狗子都会一改懒相,自告奋勇灶下烧火。火光映着他缺少营养的黄瘦的五官,他不时抬头睃睥着无法脱身的金线花,内心不禁洋洋自得。锅里的水开了,围着锅边儿吱吱叫,响水处泛出细碎的水花儿。金线花嘟着个嘴,一双糙手伸进盆里,团了一手湿面,做着,站在锅边目测了一下距离,手一扬,一团湿面“啪”地朝锅边飞掷过去。铁锅热上来,把面团牢牢接住,狗子抬着下巴垂涎地望着铁锅,口水涟涟说:“多烧点火,多贴一会儿,饼子的糊嘎才好吃呢!”说着眼睛直瞪着锅里的湿面,巴不得现在就可以吃到煳嘎,灶下的火蔓延着流出来他也浑然不觉。金线花叫:“哎呀!火!”紧忙抬腿把烧到灶门外面的火踢回去。一个男人竟然连火都烧不好,金线花恨恨地瞅着狗子,胸部一起一伏,继续做饼。她的动作里含带着怨气,“啪!”一团湿面又朝锅边飞过去。野台子那边传来若隐若现的哄笑声,可金线花这样爱热闹的人却在三间摇摇欲坠的破草房里和一个懒汉生气。她已经想出了最刻薄的话,刚要出口,猛听得后窗有了鸟叫:“嘎——啾啾!嘎——啾啾!”声音里带着急迫和快意。金线花侧耳听了听,一肚子刻薄话顿时化掉,脸上花儿一样重又开出光彩——她来了相好的!
这声音金线花已经许多年没有听到了,她还能记得男人做出这种声音时的模样:双手按在下巴上,眯着笑眼,嘬着嘴,嘴尖儿上叼着一片树叶,肚子一呼一吸,唇上就发出了这样好听的鸟鸣声:“嘎——啾啾!嘎啾啾!”这个野汉子是岭后桑皮村的,和她相好时还是个青头愣脑的英俊小伙儿。那天他过岭办事,走到金线花家门前遇雨,他无意中推开一个破烂不堪的柴门,跑到金线花家檐下。金线花家里静悄悄的,狗子出门看小牌,金线花像一般贤良人家的小媳妇,正坐在窗前绣花。
野汉子往屋子里望了望,说:“大嫂,我到你家檐下避避雨行不行?”
金线花抬头见是一个陌生男人,一抿嘴,嘴角漾出笑意,换换坐姿,拉着长声说:“行——啊——!”眼神飞了一飞,再不吭声了。
野汉子就在金线花家的屋檐下站住了。
雨声沙沙,屋里屋外静悄悄的,天地间只有两个人——男人和女人,野汉子抬抬头,听着檐下的雨声,掂量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心想干脆安下心来避雨吧!眼睛开始看金线花。先看她手中灵巧翻飞的绣花针,再看她的脸。金线花的脸让一绺黑发遮住了,云遮月一样平添了好些个神秘。
野汉子看得心热,在檐下说:“大嫂,我进你屋里避避雨呀?”
金线花头也不抬,说了声:“行——啊——!”又不吭声了,低头绣花。
野汉子进了屋,坐在金线花身后。他在背后从上到下细细打量着金线花,看到她的屁股磨盘一样大,坐在炕上是一个很诱惑的轮廓,脖子白嫩嫩的,前胸鼓饱饱的,里面装着好受和舒服。
野汉子额上出了汗,他擦了一把汗说:“大嫂,我到你炕上坐一会儿暖和暖和行不行?”
金线花仍旧头也不抬地说:“行——啊——!”
野汉子上炕了。其实金线花早知道会是什么结果的,她回头看到了他的一双笑眼和一口白牙,就什么都不说了,只对他嫣然一笑。
野汉子的眼睛闪闪发亮,他们口里不说话,只拿眼波儿烫来烫去。过了一小会儿,野汉子开始行动了,他先是拿脚尖碰碰金线花的屁股,金线花不吭声,野汉子又磨磨蹭蹭凑到她身后,假意看看她绣的是什么花儿。他触到了她充满*的身子,就顺理成章地从背后搂紧了她。金线花不声不响,身子一派水做的骨肉,酥麻松懈得很,野汉子的手刚刚触到她的皮肉,她就微笑着往他的怀里缓缓倾倒过去……野汉子大胆地解开了金线花的偏襟上衣,土布做的裤腰带……金线花露出了雪白的肌肤,胸前像开了一间豆腐店……
《寂静的鸭绿江》20(3)
接下来谁都知道该做什么,野汉子和金线花谁都没说话,他们在敞开的窗下,在自由的时空里痛痛快快地绞缠在一起,乐颠起来。潮湿的细雨把清新的空气送进了屋子里,四周静悄悄的,天地间只有无数的雨滴快乐地沙沙作响,打湿了茅草,并顺着草尖儿偷偷从檐下溜进了院子。
金线花在家坐着就白拣了一段乐事,事后在身下笑着揶揄野汉子说:“呸!让你在檐下避雨,你还进屋了;让你进屋,你还上炕了;让你上炕,你还贴肉儿了……”
野汉子伏在金线花身上笑起来。
金线花用手戳了一下野汉子的额头说:“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野汉子可爱地说:“我爹叫我关世波,我妈叫我锁子。”
金线花对这种世俗的名字不屑一顾,呸道:“你也叫锁,我也叫锁,可有什么怕丢的呢?”
野汉子说:“咱家穷,没什么怕丢的,要说怕丢的,就只剩下这一条命了。”
金线花忸怩身子笑道:“别忘了,还有你裆里的两个雀*儿咧!”
野汉子笑得像个孩子。不过他不肯就此撂手,两人相约以后野汉子每次来会金线花,都在窗后学鸟叫。他会学各种鸟叫,惟妙惟肖。
野汉子和金线花的这种关系只持续了三年,自打他娶了媳妇以后跟金线花就彻底地断了,金线花很失望,可是很快失望的情绪就被新交上的相好冲淡了,她不屑地想:我只要松松裤腰,男人就像狗鱼围着喂子一样团团不散呢,不稀罕你这青愣子!
这许多年,他大概已经从一个青壮小伙子变成了一个成年汉子,嘴上毛茸茸的胡须肯定换成了硬硬的胡茬子了,可是他终究没忘了她呀!金线花的心里顿时喜悦起来,惶急起来,贴好最后一只饼子就直了直腰,准备到房后会野汉子去!
狗子见金线花要走,也站起来,瞪着怀疑的眼睛。金线花恍然大叫:“呀!看我这一手的面,快把我裤带解开,我要上房后!”
房后就是茅房。狗子见金线花内急的样子,毫不犹豫地替金线花解了裤带。金线花双手按着裤腰,一溜碎步朝房后跑过去。
房后有棵大梨树,树下是茅厕。野汉子关世波正焦急地猫腰躲在茅厕背后张望着,嘴里不时发出鸟叫。几年不见,他很显老瘦,脸很黑,牙却很白。金线花的心顿时软了,当年她喜欢的就是他这一口生生的白牙。金线花对男人的喜爱就是这样:有的是因为牙白,有的是因为笑起来好看,还有的是因为能干,当然,跟白凤吾是因为他家地多有钱,可以时常给她一些接济。她顾不得絮聒责备,早先的默契使她不必多说一句话,乜斜着眼,冲着多年不见的老相好面绽娇嗔,熟门熟路地双手一松,缅裆肥裤就退到了脚面。然后他们没说话,就像狗和狗,猪和猪那样自然而然地在茅厕背后的挡风处做起了乐事。事毕,金线花才急匆匆说:“死鬼!这些年上哪去了?”
野汉子提上裤子在她耳边委屈地说:“我媳妇死了,剩下我和三个孩子。”
金线花轻轻抽了他一个嘴巴:“死得好!她不死你不会来找我……记住,以后就在这旮呀!”回头甜甜一笑,双手按着裤腰又急忙跑回到屋里。野汉子恋恋不舍地目送着金线花,然后猫一样跑到野台子下面听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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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鸭绿江》21(1)
白凤吾急忙到茅房撒了泡尿,刚出来准备往前跑去会金线花,就和一个人撞了满怀。只听这人说:“老叔,你六十岁的人了,脑袋还像石头这么硬,看样子还能再活六十年哪!”说着揉心口。白凤吾认出,这人是花红峪镇信柜上的信差。信差今天送的是赵文晖从奉天发来的信。白凤吾忙把被金线花牵走的心收回来,一颗心又搭在信差身上,他要听听奉天的消息,这是正事!便习惯性地笼着手跟信差搭着话,热热乎乎地送他走到了野台子下,主动地帮着踅摸找人。他没费劲就看到了赵一普,赵一普正在人群里巴眼张嘴往台子上瞅,脸上的表情是全进了戏。白凤吾对赵一普身边的儿子做了个手势,又指指信差。贴着赵一普的白承实赶紧扯了扯赵一普的衣襟,说:“叔,文晖有信来啦!”赵一普一愣,回头看到信差,就忙不迭地从人群里拔脚挤出来。领了信,送走了信差。
白凤吾眼睛掉在信上,对赵一普说:“一普,北边正打呢,小鼻子进了奉天,文晖信里能不能说这事?”
赵一普心里正为这事忧虑,见说,把手一摊:“小鼻子进了奉天,我文晖可怎整?你以为我是在看戏?我心里像浇了火油似的!”
白承实也急着知道奉天的情况,跟着赵一普从人群里挤出来说:“叔,现在国难当头,连咱县城里上上下下都在说这事,文晖信里也保证能说!”
赵一普急得巴不得马上知道信里的内容,就顾不得嫌白家父子讨厌,急忙把信塞到白承实手里,说:“承实,你快给念念。”
白承实求之不得,急忙捧着信,拣离野台子稍远一点的安静处坐下,读起来。刚开始无非是问候一下父母、家人,紧接着,让他们心底里不能安生的那件事就出来了。白承实紧张得睁大眼睛读道:
“……九一八事变,日军占领了沈阳,随之即将占领东北、华北乃至整个中国,以实现自甲午战争以来侵占中国的狼子野心。现在沈阳街头举目可见异种,中国,已不复为纯粹的中国;人民,即使想过困苦的平静生活亦为不能。江河喋血,人命如草,我中华民族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人民已面临改种换籍之危险。我亲眼看到日人是怎样屠我同胞,掠我财富,一堂堂中华男儿,保卫桑梓,誓死救国,责无旁贷。况且,几个月来的事实已可见‘倾巢之下,无有完卵’,没有国家,小家亦不复存矣!儿预计月内返乡组织义勇军,与家乡父老共商抗日救国之大计……”
白承实的额头渗出了细汗,为眼前的局势和赵文晖的亲口旁白震惊得目瞪口呆。他读完后把信缓缓交给赵一普,站起来,独自走了。剩下白凤吾和赵一普,各怀一腔心思,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对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赵一普把信小心地放好,迈着四楞步子,倒腾着罗圈儿腿心急火燎地回家。
野台子周围因了赵文晖的信,暗暗滋生了一股惶恐情绪,和着尘土,向四周悄然升腾着,蔓延着。人们暗地里传递着恐惧,这戏呀,听着听着心就慌了。听戏的人慌了,唱的人也自然就不来劲,唱到高潮白凤吾也忘了赏钱,戏班子就草草地收了场。
一家人看戏回来,赵一普的气还没有散,鼓在一边闷声抽烟。
灵芝小声问公公:“阿玛,文晖信上是咋说的?”
赵一普啪啪拍着信,“咋说?他说小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