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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木兰的话噎得灵芝直瞪着眼,半天说不出话。
白木兰得意地跺着脚,摇晃着身子:“没话说了吧?回家好好守活寡去吧,整天赶集,还卖猪呢,别是出来卖人吧?”
灵芝气得心头蹿出了小火苗。东北人遇事爱用拳头说话,可是,灵芝瞄了瞄白木兰娇媚的身子,料想不是对手,就不想搭理她,转身要走,不料白木兰却不肯。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推动着白木兰波浪一样朝灵芝涌过去。她浑身散发着让男人着迷的气息,眼波儿一闪一闪,全身关节跃跃欲试。灵芝往东走,她赶忙往东紧走一步堵住去路,灵芝往西走,她又往西一堵。灵芝心里的怒火终于被撩起来,上下打量了一眼白木兰,轻蔑地警告说:“让开,别撩事儿,小心我平了你祖坟!”
白木兰嫉妒得发了狂,抢上前一步,扬着巴掌朝灵芝脸上掴过去,口里说:“我祖坟在山东家了,你平去吧!”手就撕扯到灵芝身上。
灵芝让着白木兰,头一侧灵巧地躲过,白木兰又横断一掌朝脸上劈过来,劈在了灵芝肩头,灵芝大怒,放下小猪和粮袋子,回手扯过白木兰的头发,两个娘儿们就绞扯在了一处。小猪护主,在灵芝脚下吱吱叫着,灵芝绊了一下,脚尖儿一点,把小猪赶到一边,她身高力大,出手就占了上风,扯着衣领抡得白木兰无法招架。白木兰娇气的身子哪里经得起这样撕扯,只一个回合,她就松成了一团烂泥,可还是钩住灵芝的头发死不撒手。
白木兰空有一副花架子,出了手却没章法,被灵芝按住头,双手落水一样在头上乱舞。她的指甲被凤仙花汁染过,红红的,尖尖的,却无法抓扯到灵芝,只有被动地挨打。
白木兰招架不住,叫起来:“曲灵芝你打我做什么?有本事你去打他!”
《寂静的鸭绿江》33(2)
灵芝气喘喘地握着白木兰的头发说:“我凭什么打他?是你浪他,勾引了他,我打的就是你!”又掴了白木兰另一个脸蛋子:“我打你这瘸腿驴放骚——撩闲生事儿!”
看热闹的人围上来,看了一看,马上知道是怎么回事。有人跑到镇里私塾馆去请刘先生。刘先生忙不迭地骑着小毛驴跑过来,腿一骗下了驴,两只手伸得老远,喊着:“都松手,松手!”
灵芝松了手,可是白木兰的手仍抓着她的头发不放。刘先生上前狠狠地用文明棍抽了白木兰一下,说:“松手!还了得了你!”
白木兰松了手,吃了亏,闭着眼睛哭起来。
刘先生气咻咻说:“世道够乱的啦!可是再乱也有个里表,按说,你们连个正室都算不上,还打个什么劲儿呢?”
刘先生的话把灵芝心上的伤口又掘开了,灵芝强忍着眼泪装作低头寻猪。小猪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一个男人指点说:“跑松树林子里去了!”灵芝急忙往镇东边的松林里跑过去。可是松林里连个小猪的影子都没有,灵芝嘴里一边唤着猪,一边委屈地痛哭起来。
《寂静的鸭绿江》34(1)
苦多乐少的日子里,信息走得异常缓慢,人们不再关心别人,连长舌娘儿们的舌头都短了许多。
边又红知道玉多的死讯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他费了好大劲儿才想起那个花痴子,给了她一声幽长的叹息,就算还了她的情,然后就彻底地把她忘记了。眼下边又红忙着同仇敌忾,到各村唱东北大鼓时不单单是睡人家的媳妇,还偷偷宣传抗日。他借古喻今,慷慨激昂,开始时他并不知道赵文晖就是玉多的丈夫,还歌唱过赵文晖:“四月里来四月十八,赵司令的队伍往山上拉。拉到山上打鬼子,日本人到处把他抓……”抿了一下玫瑰唇,细巧的手指打着响板敲着大鼓,接着颇有戏剧悬念地说唱日本人如何抓捕赵文晖,赵文晖和义勇军又是如何出其不意地打击日军,真情杜撰,枉自演义。各村的人都爱听与自己沾亲带故的熟人的故事,尤其爱听本镇人物赵文晖的抗日逸闻,便等不及边又红一板一眼慢条斯理地咳咳呀呀,在底下急不可待地发问:“日本人抓到他没有哇?”边又红充耳不闻,敲着大鼓不答腔,周小辫一边弹弦一边捧哏说:“别着急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边又红只等弦师的过门弹过之后才开口,这回他用道白,说的却是赵文晖张贴在四乡的义勇军告示:“诸位,日本吞噬了正义,粉碎了公理,侵略我国土,杀戮我同胞,玷污我国历史上的光荣,灭绝我同胞生存的权利。我们如其贪生怕死,不如死里求生;如其有蒙羞的生,不如做光荣的死……”底下有人着急地打断了边又红,说:“边先生,这话谁也听不懂哇!你就说明白了吧:日本人到底抓没抓着他?”边又红的表情是深为民众的愚昧而痛心疾首,目光满含哀痛,略一思索,说:“想抓他?难哪!”
周小辫翻着白眼,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适时地弹弦接应,边又红按照自己对赵文晖的理解往下唱道:
“他是人中的瑞,海底的龙;地上的仙,天上的鹏。他呀!是个好英俊的小后生。十里八村的闺女媳妇爱他爱不够哇啊哎咳咳呀……
“一爱他素白银盔头上戴,
“二爱他身穿盔甲甲赛连环,
“三爱他白人白马白枪杆儿,
“四爱他背后斜插打将的钢鞭;
“五爱他帅旗一杆怀中抱,
“六爱他万马营中执掌百万兵……”
底下的书迷笑起来,纠正边又红说:“边先生,这哪是赵司令?这不是唐朝的薛丁山嘛!”
边又红又唱:
“他七岁用法九用兵,
“一十二岁掌元戎,
“官拜水军大都督,
“执掌东吴那个百万兵呀咳哎哎哎啊!”
听书的人更笑得慌了,说:“这不是周瑜周公瑾吗?”
边又红停了口,正色说:“赵司令胜过薛丁山,强过周公瑾。薛丁山和周公瑾只会窝里讧,赵司令敢打日本人,敢为中国人出气,是个有种的纯爷们儿!”接着铿铿锵锵敲着大鼓即兴唱道:
“青山绿水那个好风光,
“耗子成队猫成行。
“大豆高粱呀遍地有,
“一脚踩在牛屎上。
“生来多情那个爱不够哇,
“我给嫦娥做情郎。
“天上人间佳期会,
“四顾无人跳粉墙。
“人配对儿来鸟成双,
“欢天喜地乐一场,
“可惜日本人来了那个全泡了汤啊啊哎哎——呀!”
边又红在最后那个音节上拉了个长音,周小辫便翻着白眼球会意地随声唱道:“可惜日本人来了全他妈泡了汤,那个哎咳咳咳哟哟……”
日本人进了花红峪镇不久,边又红的抗日呼声就被日本人听到了。日本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边又红和周小辫抓到了日本独立守备队。
周小辫不似边又红那样活络,进了门就要求给日本人唱东北大鼓。周小辫进了门就噘着嘴不说话,更不肯弹弦给日本人说大鼓书,不肯满足日本人融入东北本土文化的意愿。日本人越打,他嘴巴越硬,一等兵川岛抽出洋刀片用刀背拍周小辫的脑袋,再用刀面子左右开弓打他的嘴巴。周小辫的脸被刀子划开了,流着血,内心深处的自卑被狠狠打疼了,他癫狂起来,剧烈地扭动着身子说:“呸!你们欺我是个瞎子?小鼻子!人有七窍老天爷偏让我少了一窍,这是老天爷的事儿,我在娘肚子里没法儿办。可是你爷爷我自小学了活命的手艺,走村唱曲凭手艺吃饭,你们凭什么打我,凭什么?”川岛用刀背对着周小辫的脖子又是一下。这一下打得周小辫老半天喘不过气来,直着白眼嘴巴张成了黑洞。过了好半天周小辫才缓过气儿,哭出来。想不到他的眼里竟然有许多泪,颗颗圆亮饱满,像檐下的雨滴,坠着白光摔到地面上,碎了。守备队长清原一直很平静,拄着洋刀在周小辫面前一动不动,看周小辫眨巴着白眼儿嘴里无尽无休。骂得多了,清原回头看了看翻译官,翻译官会意,跨前一步,把周小辫的原话翻译给清原听了。清原听完停了一下,想了想,笑了,转了身子,反倒不屑跟周小辫说话了,钩着手指叫人把周小辫放下,拖到院子里。
《寂静的鸭绿江》34(2)
院子里日本的岛村正在训练狼狗。狼狗是从日本带过来的纯种狗,刚来时软软乎乎,白白的奶牙生气时龇得可爱,通身只有枕头大,现在长得快及人高,毛色漆黑,双耳倒竖,像狼一样机警敏捷,它“呼”地一扑,连小牛都受不住。岛村正训练狼狗要它撮其要领,三口撕碎一个人,不然和一个垂死的人翻滚不休,太失身份。
狼狗正一扑一剪,练得性起,一见扔过来一个人,喉咙里呜噜了一声,兴奋地蹿起一人多高,箭一样朝周小辫扑过去。周小辫只觉面前沉了一沉,一个毛烘烘的东西把酸臭的气息呼到他的脸上,他不知是什么,扬着脸,双手乱摸,却被狼狗摇着嘴巴撕开破衣衫之后一口掏了心窝子。周小辫的心窝子像撕开了的窗户纸,里面的血“呼隆”一声喷涌出来。周小辫“妈呀!”地惨叫了一声,狼狗又扑上来,这一口,周小辫的胸膛就被彻底地打开了,肠子热腾腾地亮出来,粉的红的紫的,像开了花一样颤颤着,逶迤着,拖出了好远。狼狗再一次扑上来,周小辫已无招架之力,没有出膛的五脏六腑还在拳拳跳动着,冒着热气。狼狗三口之后马上停住,站在周小辫身边扬着脖子看岛村。
周小辫从来都是由边又红牵引着走西村串东村,边又红是他的眼,是他的拐。周小辫四下里摸索着,迸了死力气喊:“边又红!边又红!”边又红也被押着看场,眼前的情景使他魂飞魄散,灵魂出窍,软软地堆在墙根儿,干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周小辫仍是翻着白眼大叫:“边又红!边又红!”一个警察踢了踢边又红的屁股,边又红从鬼蜮里醒返过来,看了看日本人和翻译官。周小辫已濒绝气,仍鼓着白眼噗噗出气儿,身上的血流了满地。日本人朝边又红点了点头,边又红才敢朝他的瞽目弦师周小辫爬过去,摸到了头,就把周小辫的头紧紧抱在怀里,像唱戏一样哭喊:“周先生,周先生啊!”周小辫浑身是血,连眼白上也染了血,呼嗒呼嗒只有出气。周小辫听出喘气声知道来人确是边又红,就拼着一口气问:“边先生,那是个什么东西?我要死个明白。”周小辫指的是狼狗。他说书唱曲,只说过狼吃人,熊瞎子吃人,别的,就不知道了。边又红也是刚刚听说日本人领的那个凶物叫狼狗,连忙告诉周小辫:“周先生,那东西不是狼,也不是狗,是个东洋大狼狗哇!”周小辫“噢”地应了一声,还想说话,却身子一扭,断了气。
边又红醒过来时身边坐的是日本人。日本人要他唱东北大鼓,边又红不敢不唱,扶着瘦弱的身子唱了一曲《走边关》,可是唱了一半儿就忘了词儿,直瞪着眼睛看着日本人说不出话来,浑身筛糠一样抖个不休。日本人并不为难他,而是礼貌地鼓掌,要他改日再唱,并同意放了他,条件是要边又红利用走村串巷说大鼓的便利觅着点儿抗联和义勇军的影子,然后进入义勇军内部策反。日本人反复研究过义勇军的活动规律和内在结构后,决定对义勇军采取两种策略——关东军负责正面强硬武力清剿,长岛工作班使用柔软的亲和政策,在义勇军内部以高官厚禄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