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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蛇在野(更名为枯叶蝶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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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座世界上最富庶繁华的城市,一座充满梦想的、诗一般的城市。 

    看不清面目的老人,坐在深深的门洞中,死盯着外面喧闹的世界;风华绝代的仕女,站在高楼上,冷漠地俯视她的仰慕者;鲜衣怒马的少年,撞倒了一个老妇人,引来无数旁观者和士兵;算命的瞎子,坐在闹市街头,努力侧耳倾听命运的流向;持戟的军官,长着威严的大胡子,正在和卖酒的少女调情;游方的僧侣手摇木铎,站在人流中一动不动,眼神茫然,仿佛一座木雕…… 

    她走过京都的每一条街道,仿佛走过的是一卷发黄的、满是皱褶的书卷。每一页都是凝重的诗篇,写满了劳动、贸易、爱恋、离别、纠纷、饮宴、舞会、礼节、祭祀、游行、决斗……充斥了振奋、浮华、纯朴、热辣、多情、兴奋、妩媚、痛苦、傲慢、激愤这就是京都,长诗、组诗和史诗的城市。而他的庭园,却是那长诗中的一首,是一首关于安忍、单纯和趣味的诗。 

    她爱这首诗,就像她爱这座城市一样。 

    早餐是一碟小馒头、一碟西湖发菜、一碟炒蛋、一碟黄金豆腐、还有一小锅荷叶糯粉粥,清香扑鼻,勾人食欲。 

    苏度情穿着白色长裙,头发盘在脑后,神情慵懒,微笑坐着;而姜沣却头戴黑色帷帽,身穿青布窄身长衫,脚穿芒鞋,整洁利落,身边是一只大竹筐,一顶斗笠,竹筐中却是一柄长柄斧头,便似吃完了就要出门的样子。 

    苏度情不禁问道:“要出门么?” 

    姜沣点点头,却没解释,苏度情也不多问。吃完了饭,姜沣说道:“要出去办一些事情,大概下午会回来,小姐无需拘束,一切请自便。” 

    苏度情嫣然一笑,道:“先生请去,度情晓得了。” 
、寂寞、郁闷、绝望和幻觉。 
  姜沣一揖,转身去了。苏度情目送他匆匆消失在小径尽头,过不多时,就听得马蹄声“得得”远去了。她坐在靠窗处,忽然间,心中一动,涌起一种奇怪的预感,似乎觉得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了。 

    这感觉让她很不安,元畏鲸虽然去南方一个月了,但他留下的那个荒谬绝伦、悲惨恐怖的故事,还仿佛噩梦般萦绕着她。每一个晚上,离开姜沣后,一人独处的时候,她都感到无来由的害怕,无端地畏惧黑森森的松林、跳动摇曳的烛光,光影变幻,畏惧自己的身后潜伏着什么东西、甚至还害怕自己的影子,总觉得一切鬼影祟祟。只有后背靠着什么坚实的东西的时候,才能暂时得以安心。 

    元畏鲸说过的几句话,总在她心中电闪而过:“古人说:”灾祸降,必有妖异出。‘异物的出现往往都是大灾难的预兆,那鲸鱼更是异物中的翘楚!是灾难即将到来的标志!“ 

    一想到这几句话,她就一阵惊悸,闭上眼睛,恍惚中海风呜呜,一艘满是惨死者尸体的大船在晦暗难名的海雾中漂流。 

    呸!呸!她赶紧睁开眼,长长深呼吸,脑子顿时清醒了。只见阳光明媚,庭园中积雪消融,池塘中活水循环不休,忍冬草的香气在清晨的清凉中弥漫。她不禁精神为之一爽,浑然忘记了先初的压抑,放松心怀,走出了房间,沿着小径步履闲适地散起步来。 

    庭园安静至极,那佣人阿寮也不知道在何处。 

    小径的设计单纯而朴素,石阶古朴而坚实,池塘边有散尾葵、盆栽玫瑰,可惜都枯萎了。小径忽转,一列青松婀娜多姿,入眼皆是禅院式的石庭、枯山水,仿佛来到了深山幽谷之中,一淙不知引自何处的活水流淌其间,岸上的东瀛水车不停旋转,一条禅宗大师曼荼罗式的小木桥横越水上,妙趣天成,优雅难言。 

    苏度情心情大好,走上小桥,手扶栏杆,只见脚下流水潺潺,飞珠溅玉,间或夹有碎冰,铮然有声,仿佛风铃。她童心忽起,走下小桥,蹲了身子以手掬水。只觉溪水冰冷透骨,却见清澈如寒玉,如持冰壶一般。水至清而无鱼,寒湛湛的照人清影。 

    就在这时!忽然间,水中跳出湿乎乎的一团黑影,激起碎玉乱银般的水花,径直跳进她怀中来。 

    苏度情出其不意吓了一大跳,赶忙跳起身,慌手慌脚地抖落那物。定睛看去,却是一条怪异绝伦的奇鱼。此鱼怪在跟普通所见之鱼大不一样:仅仅巴掌大小,红鳞银鳃,遍体金纹,尾作桨形,肋生利刃般的鳍,眼呈碧色。 

    苏度情吃了一惊,倒退两步便要逃开。只见那怪鱼忽然张嘴,吐出一枚红彤彤的珠子,紧接着又跳入溪中,转瞬间消失不见。 

    苏度情定定神,见那怪鱼已经去了,惊惧之心稍减,慢慢走过去拾起那枚珠子。只觉入手颇沉,仔细看去,竟是一枚蜡丸! 

    此刻,她心中的惊讶,真是无法形容,手中托着蜡丸,只觉得一颗心怦怦乱跳,隐隐觉得有一件事至关重要。 

    她犹豫了半晌,咬咬牙,手指用力,捏碎了蜡丸。 

蜡丸中却是一封帛书,她轻轻展开,阳光下,轻透娟帛宛如透明,一丝丝枯叶般的纹理脉络清晰可见。帛书上密密写满了蝇头小篆,她却是识得的,轻轻念道: 

    “姜门讳沣吾兄启: 

    月前,弟离京南下,所幸天气转暖,河道冰融,风向适宜,不日即到五羊城。与掌轩哥哥会于珠江舟楫之上,彻夜深谈,弟细听掌轩哥哥历数年来沿海发生之惨事,其骇人听闻,实足以令闻者变色,弟听后恍如噩梦中。此事信中难以详谈,诸事纷杂,须慢慢道来。不日即和掌轩哥哥一同北上,与兄相会于京都。弟远在五羊城,每逢月圆人静,皆无法入眠,每每心惊肉跳,有所感应,即问卜龟甲,云北有大凶。不禁坐卧不宁,寝食难安,恨不能身化双翼北来。吾兄居京都,乃中原之形胜,北方之翘楚,天下之首善,河津之冲要,其位最凶,出行起居务须万分小心在意。切切保重,待弟与掌轩哥哥来。 

    弟番僚元蜚”

苏度情看完信,只觉得头皮发麻,掌心中浸满冷汗。鱼传尺素之事,只在古老的传说中听说过,汉代蔡邕也曾作有一首乐府,说道:“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但也不过是诗歌的美幻。怎料到世上真有人以活鱼传递书信?她手中捏着绢帛,兀自以为梦中,怔怔发呆,魂不守舍。 

    正发呆间,忽听一阵喧响,惊得她腾地跳了起来,却只听得那声音由远及近,进了庭园中,连带着“噗啦啦”的几声大响,仿佛什么巨大的东西被一个蹒跚的醉汉撞倒。紧接着,一遛急促、混乱、沉重的脚步声后,忽地寂然,再无半点声息。 

    她隐隐觉得又发生了什么异事,把帛书往怀里一揣,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了出去。 

    转过小径,不禁吃了一惊,只见姜沣四肢蜷缩,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般。她心中大惊,疾步奔过去,边跑边喊: 

    “姜先生!姜先生!” 

    喊叫中已跑到近前,蹲下,扶起了姜沣的半个身子,只见姜沣面如金纸,呼吸微弱,一对薄薄的嘴唇肿了起来,呈触目惊心的青紫色,浑身时而冰冷,时而燥热,一双手苍白无半分血色,然而指甲却变成黑亮黑亮,隐隐透出一线诡异的光泽来。 

    苏度情惊得面色惨白,心中大急,差点没掉下泪来,尽管此时天气严寒,额上却布满了冷汗,一时间手足无措。一天之中,诸多怪事接踵而来,直叫她应接不暇,只觉得头晕目眩,又是害怕,又是迷惑。 

    过了好一会儿,她闭上眼睛,定一定神,深呼一口气,便自镇定,从怀中掏出一只银铃,迎风摇晃起来。铃声清脆,随风散开,过不多时,只见佣人阿寮便在小径远处出现,远远地看情形不对,急忙快步奔到近前,也不禁大吃一惊,再不迟疑,将姜沣拦腰抱起,径直奔去最近的房舍。 

    两人进了房中,将姜沣放在地榻上,解开了衣襟。但见姜沣颈部以下,肚脐之上,俱呈青紫,触手处肌肉僵硬,便如木石,极是可怖! 

    两人面面相觑,束手无措,都作声不得。阿寮的神情还颇镇定,一沉吟间,快步到了桌旁,研磨铺纸,提笔急书,大约一柱香的功夫,丢了毛笔,将信折好,塞进一个小竹筒中,奔出了房门,站在天井中,抬头大声尖啸起来。 

    苏度情吓了一跳,正想询问,猛见一团黑影从空中急冲而下,盘旋了一圈,落在阿寮肩上,却是一只雪白色的猫头鹰!虎头虎脑,憨态可掬,正自不耐烦地扑扇翅膀,煞是惹人喜爱。 

    阿寮将竹筒拴在那鹰的脚爪上,拍拍鹰头,说了几句话,声音甚低,却听不清楚。那猫头鹰尖叫几声,好像在回答他,然后振翅掠起,向西北方向飞去了。 

    那鹰一来一去,不过眨眼的功夫。苏度情却看得目瞪口呆,连问话都问不出来。阿寮待那鹰飞得远了,便转身去了,不一刻回来,手中端一铜盆,里面盛满冰水,将一条毛巾浸在冰水中,又拿出拧干,轻轻敷在姜沣胸口上。 

    苏度情问道:“那鹰是去找人来么?” 

    阿寮却不回答,静静地站着,脸上毫无表情,连头都不转一下,便仿佛不但是个哑巴,还是个聋子。 

    苏度情便不再问,情知问也问不出什么,但觉如坐针毡,心中像生了茅草一般。事情发生得突然,大大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一时觉得焦虑压抑,一时觉得恐惧惊竦,一时又觉得迷茫空虚,种种情绪纠缠不清,混乱至极。 

    种种诡谲奇特的事件接连发生,没头没脑,乱七八糟,仿佛一大摊散乱的珠子。而姜沣、元畏鲸、还有那个叫夏掌轩的人,各有各的神秘之处,必定是能串起珠子的线索。然而对于这根线索,她却一无所知,徒然焦急,庸人自扰。她忽然有一种虚脱般的无力感。 

    阳光照在庭园中,在日冕上投射出长长的影子。两人一坐一站,也不知等了多久,只见各自的影子渐渐地倾斜、拉长、模糊。夜骤然之间降临了,仿佛潮水涌进房间中,黑暗吞没了影子,仿佛梦吞没了睡眠。 

    阿寮点亮了灯盏,影子就在墙上跳动起来。大约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阿寮忽然低声说道:“来了!” 

    苏度情瞿然问道:“什么来了?” 

    阿寮也不答话,径自跑了出去。苏度情追到房门口,向外望去,只见远远的一人大袖飘飘,从黑暗的松林中走出来,阿寮五体投地,拜倒在小径一旁。 

    那人来得近了,苏度情定睛看去,却是一个僧人,身穿月白僧衣,浆洗得一尘不染,头皮刮得青亮亮的,点了六颗戒疤,年纪三十许间,眉目清远,气度高华,笑容甚是慈和。 

    僧人行到近前,看见苏度情,微微一笑,合十为礼,说道:“这位想必就是有‘江左度情’美称的苏小姐了,小僧诘忍,这厢拜见姑娘。” 

    苏度情连忙回礼,说道:“不敢。”心中微微奇怪,怎么这个时候,忽然来了个和尚? 

    只听诘忍道:“姜居士在屋中吧,容小僧进去看一看。” 

    苏度情连忙闪身让开,诘忍和尚大步走进屋中,苏度情回头一看,却见阿寮还拜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便如木雕泥塑一般。而诘忍和尚就好像没看到他似的,全然不加理会,心中更是奇怪,却也不便多问,随着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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