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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腌制好了,以作到了冰封海的食粮。”
“船行了大约一个月时间,气温就渐渐凉了,风也大了,夜间的寒冷,滴水成冰。我们就知道快到冰封海了,每日里都很兴奋,水手们做工就更勤快了,每日捕捉海兽剥皮制衣。一日复一日,船行无休止,太阳越来越小,北极之星越来越亮,只觉得天一日冷似一日,更奇怪的是黑夜的时间也一日比一日漫长,到后来便全然没有了白昼,全剩下黑夜了。这是造化的奇观,凡人总是难以想见。”
“终于,一日清晨,我在舱室中听见领航水手的喊叫,那时候天还没亮,我急忙披衣出来,到了船头,只见那水手指着海浪,不住大叫。我探头看去,原来海浪劈开的波浪中,竟然有很多碎冰。我不禁大喜,这么说我们一定是快到冰封海了。”
讲到这里,他顿了顿,喝了一口酒。
苏度情听得入神,元畏鲸极有口才,说话便如同讲故事一般,关键处还有停顿,增加效果。再加上他所讲之事奇幻绝伦,匪夷所思,听得苏度情宛如梦境,连连击节感叹。
姜沣也忍不住道:“接着说啊。”
“好。”元畏鲸喝完了杯中酒,又去寻酒,苏度情提起温好的陶瓶,为他满满斟了一杯。元畏鲸谢过后,接着说道:
“船队每日里被海流带着向北行,海上的浮冰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最后竟然是整块的冰岩漂浮过来,又行了几日,眼前豁然一亮,远远看见了大块大块的冰原。我们知道这是到了‘北溟’了。于是,领头船下了命令,所有的船就都停下来了。我们听过那些外番渔人讲述的捕捉鬼火虾的方法,虾群多生活在深水中,成群浮游,一般昼潜夜浮,虾群夜间浮于水面时发出萤光,可把一片海面变成碧色。这是一个诀窍。”
“果然,第三日上,我们就找到了虾群,一网下去,就有两千斤鬼火虾捕了上来。到最后,木桶中、舢板中、甲板上都堆满了虾。我们取‘北溟’冰封海的大冰块出来,置于底舱,再在底舱的四壁都钉了半尺厚的棉布,旨在保持木桶中虾的鲜活……”
元畏鲸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眼睛也泛出光来,似乎当日的兴奋还没有过去。苏度情可以想见到当日的情景:一大群水手欢呼雀跃,在严寒中光着膀子,头上冒出白汽,肌肉上满是汗珠,眼睛中发出兴奋的光,手底下不停地忙碌工作。那是何等欢乐的场景呀!
元畏鲸声音黯淡了下去,沉默了,眼神漂远了,却不知想些什么,姜沣和苏度情谁也不敢惊扰他。好久以后,元畏鲸才接下去说道。
“我们在那里捕获了大约八万多斤的鬼火虾,天却越来越寒冷了,全天都是黑夜,根本看不见太阳,很多人因为很久没吃过菜蔬,皮肤都溃烂了。于是我们觉得该回家啦。那一日,船队掉头向南返航,我们兴高采烈,等待到京都后的盛宴狂欢。谁料到……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那一日我们刚刚出了冰封海,就遇到了灾祸!”
姜沣沉吟着,问道:“可是风暴么?”
“哼!”元畏鲸不屑地说道:“风暴算得了什么?番僚元家的人还没见过风暴么?”
“可是!可是,”苏度情忍不住问道,“可是那海上还有比风暴更可怕的事情么?”
“不错……”元畏鲸叹了一口气,道:“正是有比风暴可怕百倍的事情,我就是亲身遇见到了。”
姜沣恍然道:“明白了!可是遇见了鲸鱼么?”
“正是遇见了鲸鱼!”元畏鲸看见苏度情一脸迷茫,便解释道:“大海之中有一种很可怕的生灵,叫做鲸鱼。体型庞大达二十丈,身上生满各种寄生的海蛎,锋锐如尖刀利刃一般,嘴中不生牙齿,却长满触须,食用大章鱼、海豹、青鲨、虾、甚至小鱼,是海中的霸王!也是我全族的死敌!族人每年不知有多少死于鲸吻。正因如此,我们的渔乡要叫做‘畏鲸乡’了。”
苏度情想像那怪兽的样貌,不禁不寒而栗。
元畏鲸接着说道:“可是那一日,我们所看见的鲸鱼却和平常所见决不相同。那只鲸鱼体长达三十丈,浑身作碧色,头上长了一支银色长角。却是一只独角鲸!”
姜沣惊叹道:“独角鲸?!这我可从未听过!”
元畏鲸点头,说道:“不错,我是从没见过,但是家族传说中曾有提及,说是海中最凶猛、最残忍的生灵。那鲸出现的时候,天空中正有月亮,都作红色,那是大风暴的预兆。海面波涛汹涌,风中带着潮气,转眼风暴即至。侧翼第三条船首先发现了独角鲸,打旗过来通知船队。全船一下子就混乱了!每个人都怕鲸鱼怕得要死,再加上风暴,这回恐怕是有死无生了。我急令拿好武器,准备搏斗,心中却知这毫无用处,惟有祈祷那鲸不过是偶然路过,根本没注意我们。可是,哪有这么好的事?那鲸就是冲我们来的,或者说是冲船上的鬼火虾来的。下面发生的事我不说也罢,两位都能猜想得出。那鲸攻击我们的船队,用头上的尖角刺穿船底,掠夺我们的收获物。它隐藏在海面下,就像恶魔一样无声无息。我看着别的船逐一沉没,族人纷纷落水,然后它浮出海面,吞噬虾和族人。最后,它也没放过我的船!”
元畏鲸满脸恐惧之色,手抖得拿不住酒杯,脑子中尽是当日那恐怖的场景。
红色月亮下,魔鬼般出没的独角怪兽大开杀戒,暗黑的海洋被鲜血染红,惨叫声不时响起,桅杆折断发出“嘎嘎”的巨响。忽而,月亮隐没了,一片黑云席卷天空,月亮在那云的后面隐现一圈红晕,仿佛一只布满血丝的、凶狠的独眼,漠视下界的浩劫。猛地,一声霹雳“咔喇喇”震动海天,一道紫光击在海天交界处,暗红色的天空霎然变成青紫,宛如地狱的色彩。
船身一歪,一股巨大力量将他甩了出去,正自昏头昏脑中,“砰”的一声拍在了海面上,那简直就像拍在了铁板上一样,几乎没让他立刻昏厥过去。身下有什么东西将他往空虚深处一拖,那东西给他的第一感觉就是空无所有。然而这空虚片刻间变得冰冷透骨,剜割他的皮肤,火烧火燎地炙烤他。一股巨力拖着他下沉。恐惧像一条冰冷的毛毯裹住他,一瞬间把他冻僵。寒冷彻骨的海水浸湿厚厚的兽皮衣服,像妖魔一样拥抱住他。
元畏鲸叹道:“当时,我的脑子浑沌沌的,但片刻过后,冰冷的海水就使我骤然清醒过来。我努力游出海面,所见简直如同修罗场!唉!那不说也罢!那独角恶魔还在海面上穿梭,尖角劈开波浪。我想,这回我是死定了。没想到这时候风暴骤降,那恶魔饱餐以后,竟然沉入水下,去躲避风暴了!真是天幸!我攀到了一块破碎的舢板,暴雨如铁鞭铜锤般击打在身上,脚下的深海中还有恐怖的恶魔随时窥伺。没奈何,我只知道死死抓住木头,纵然晕倒了也决不放手!昏沉沉地在风暴中漂流。”
姜沣长叹道:“可苦了兄弟了!”
苏度情听得完全呆住了,那噩梦一般的场景死死攫住了她,只觉得心怦怦乱跳,掌心满是冷汗,忍不住道:“这么大的风暴!可不是九死一生了么?”
“风暴对我倒毫无威胁,”元畏鲸继续道,“小姐有所不知,我们那个渔乡中人,自幼生活在大海中,精力充沛、水性精熟不说,还有许多特异的本领。比如说:海水温度极低,常人浸泡一天便会冻死,我却不然,我的体温可以随水温的降低而降低,心跳可以变得缓慢,保持体温不流失;此外,我还可以像乌龟一样,长时间不呼吸;可以不需要星斗来分辨方向,冥冥之中便知来程去路。我不知究竟为何如此,只知道从小就有这样的本领,便如同掌纹一样,与生俱来,天赋异常。”
苏度情叹息道:“先生真乃奇人也,度情井底之蛙,只知头上天地,却不知这天地外,还有无限广博的世界,还有无数奇人异士。”
元畏鲸却没注意她的说话,转头问姜沣道:“哥哥可觉出这事中的蹊跷来么?”
姜沣沉吟着,半晌回答道:“那独角的鲸鱼实在有些不同寻常!”
元畏鲸点点头,面色凝重,说道:“哥哥说得不错,便如我想的一样。”
苏度情道:“怎么?”
元畏鲸低沉着声音,说道:“故老相传,这种独角的大鲸,平时都生活在海底极深处,捕食深海底的一种大章鱼为食,很少有人看见。在风暴来的时候,更是深深潜伏,决无再浮出海面的道理。缘何风暴降临之时,它却在海面上出现?我总觉得其中必有蹊跷!古人说:”灾祸降,必有妖异出。‘异物的出现往往都是大灾难的预兆,那鲸鱼更是异物中的翘楚!是灾难即将到来的标志!“
他顿一顿,又说道:“小姐莫觉得我危言耸听。我等在海上讨生活的人,总是有一种异常灵敏的感觉,特别是对灾祸的预感。这一次尤其强烈。我在蓟北沙洲登岸之后,感觉便一日甚似一日,直至到了京都,这感觉便空前强烈了。我预感到……这些日子里,京都便要发生异事了!!”
窗外猛地起了一阵狂风,卷到厅堂中来,烛火纷乱摇曳,三人的影子在墙上乱晃,便如同鬼影一般。苏度情瞿然一惊,忽地里打了一个机灵,只觉得一种不祥的预兆悄无声息地拥抱住她。
姜沣面色沉重,迟疑着,说道:“你的预感向来都是很准的,这次大概也错不了。可是……可是你的说法也有些太匪夷所思了。遥远的海上灾难也属平常,即便出现独角鲸这种怪物又和京都有什么必然的关联呢?莫非……莫非你又遇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么?”
元畏鲸沉声道:“不错!”
姜沣点点头,没有说话,知道他便要说下去了。
果然,元畏鲸接下去道:“我在海上漂浮了九天九夜,捕食鱼虾为食,苦苦支撑。只觉得风向偏南,身下的海流日趋温暖,我并不指望能回归大陆,只盼能遇到礁滩岛屿,或者遇见船只,这命就算捡回来了。真是命大!冥冥中天遂人愿,到了第九天夜晚,海天一线处终于出现了一艘船!”
他全然出神,回想起当日的场景。
那天海面平静无波,月亮高悬天上,远处似乎起了海雾,形成漫漫长长的一线雾堤。那船的灯火就在雾中浮现出来,好像天上的星光一样,他不禁欢呼起来,一边高喊,一边拼命向那船游去。
游得近了,他忽然发现一件怪事。那条三桅船并不是在航线上行驶,已经偏出了好远,船身略微歪斜,帆垂落下来,在风中飘来晃去。船上寂无人声,更看不见了望、守夜和导航的水手的身影,整艘船死气沉沉,便如同一艘幽灵船。
幽灵船!一想到这里,他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可是时机稍纵即逝,也无暇多想,努力游近那船,大声呼喊着,却没人应答。正没道理处,天无绝人之路,一晃眼,竟发现左船舷处垂落下来一条长长的舷梯,赶紧游近了,手脚并用地攀爬了上去。
“这是不合常理的事情!”元畏鲸对苏度情说道,“船航行的时候没道理放下舷梯,我当时就觉察出了古怪,可是大难不死之人哪有功夫细想?那时候脑袋已经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