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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就站住了,慢慢地落在了他们的身后。
两个人走到桥上,河面闪烁不定,水波大声喧腾。
两个人走上山坡,水声落在身后,开败的杜鹃花散发甘甜的朽腐味,更为清新的是一枝两枝早开的野樱桃。
那个晚上,两个人一直没有说话。或者说,两个人只是用眼睛说话。老人重新把火塘点燃,调好一壶浓酽的油酒,你一杯,我一杯慢慢饮用。这时,自己过去女友的母亲一声不吭,就像过去机村的女人们为将要出远门的男人——父亲、丈夫、情人、兄弟、儿子——收拾东西一样出出进进:皮褥子、衬衫、皮靴、干肉、盐……拉加泽里从脸上挤出一点笑容,想说点什么,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把一大杯酒倾进了喉咙。老太太坐在这些东西跟前捂住脸哭了。她没有哭出声来,但泪水从她干枯的指缝间流溢出来。然后,她又站起身来,往褡裢里装进了一只手电筒。
天慢慢亮了。
他又听见了隐约的哭声,那是他亲生母亲找到这里来了。老太太起身迎住了她,两只干枯的手紧攥在一起。
崔巴噶瓦清清嗓子,大声说:“好妹子,不用伤心,你养了个有出息的好娃娃!”
拉加泽里很开心地看到母亲真的擦去了泪水。母亲从家里带来了很多东西,两个老妇人用这些东西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吃完早餐,两个人来到门外,放眼望去,通往机村的公路上静悄悄的,警察还没有出现。这回拉加泽里走在前头,崔巴噶瓦跟在后面,往那片每年按规矩轮伐,一茬茬长得整整齐齐的薪柴林去了。两个在那片薪柴林前坐下来,隐在林子中间的画眉们此起彼伏地鸣叫。
机村人听得懂这叫声:
“天——晴——了!”
“天——晴——了!”
在这样的好天气里,山坡上所有萌生了新叶的树木都闪烁着亮眼的绿光。特别是崔巴噶瓦说还有着泉水根子的地方,那一簇劫后犹生的落叶松的绿光更是清新晶莹,仿佛玉石一样。
这时,拉加泽里突然大叫一声:“铁手!”
“什么?”
“糟了,我让铁手去砍那些树!”
“什么?!”
“今天,铁手要去砍那些树,是我昨天吩咐他的。”
“昨天?你知道我今天去那些树上挂寄魂幡!”
“我知道后下山找铁手,就遇到哥哥要去跳河了!我马上去找他!”
但是来不及了,远处的路上扬起了尘土,然后,两辆警车出现了,不一会儿,就听到呜哩哇啦的警笛声了。崔巴噶瓦笑了,他拍拍拉加泽里脸:“他不敢去了。”
但是,这个时候,那些落叶松中最挺拔最翠绿的那一棵,摇晃着,摇晃着倒下了。
崔巴噶瓦脸上出现了惊讶与不解的表情:“为什么?因为这树值很多的钱吗?”
拉加泽里摇了摇头,但他不想解释,事到如今,任何的解释都没有意义了。他甚至笑了笑,说:“这下,我也是一个很坏很坏的人了。”
老人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要是有人来调查是谁砍了落叶松,请你老人家告诉他们,是我,不是铁手干的!”
老人跌脚道:“你们这些人,谁都会干!”
拉加泽里长吁了一口气:“我该走了,他们接我来了。”
崔巴噶瓦的神情又是一片黯然,哑了声说:“走吧。”
在山坡上那个安静的院落门口,拉加泽里站在低一点的地方,让母亲用*自己的额头。
母亲眼睛湿了,嘴唇却是干枯的。
。。
《空山3》轻雷 十九(1)
拉加泽里径直就往警车跟前去了。
警察老王说:“好小子,你犯法了,但干得好。”
“老三死了吗?”
老王没有直接回答:“其实,你用不着这样,只要把知道的事情说出来,把好事交给老子来干!”
在村子里,哥哥跟嫂子相跟着:“好弟弟,我们跟妈妈等你回来!”
他心里想,就是回来,母亲也不在了,但说心里话,他心里并没有多少留恋与牵挂。他不知道是因为是给他们留下了大半箱子钱,还是对这个家庭本来就没有太深的情感。
老王说:“一个晚上,什么话都该说够了,走吧,这个时候就不要这么婆婆妈妈的了。”
拉加泽里就伸出手来,老王一歪脑袋,一个警察上来给他扣上了手铐,老王却骂道:“那么紧干什么?松一点!”
就像那些录像片里演的一样,一个警察上来,把他推到警车跟前,摁住他的脑袋,他弯下腰,面前就是警车后座那小*仄的空间。他坐进去,两个警察一左一右在他两边。老王坐在前座上,突然间有些喘不上气来了。他的身体像猫一样蜷起来,蜷起来,两只手颤抖不止,当紧绷的身子松驰下来,人已经晕过去了。见这情景,两个县城来的刑警不知怎么区处,而跟老王同一个镇子的拉加泽里见到这样的情形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他叫:“解扣子,解扣子!”
两个警察就解开他扣到颈下的扣子。
他又叫:“药!药!”
警察们并不知道要什么药,也不知道药在什么地方。只好打开了他的手铐,拉加泽里放平了汽车座椅,让他呼吸顺畅,从他口袋里掏出常用的喷雾剂往他口里一阵猛喷。隔了一会儿,老王眼皮动了动,再隔一会儿,老王眼皮又动了一动,然后,他深深叹口气醒过来了。
他们让老王就那样在座椅上了躺了十多分钟。
拉加泽里重新戴上手铐,警车这才离开了机村。
老王虚弱地说:“好像做梦一样,我从悬崖上掉下去,掉下去,老是到不了底,后来,是谁伸出双大手把我拖回来了。”
警察们都说:“要不是刚抓的这个犯人,大家都不知道怎么抢救。”
老王从前座上转过头来,笑笑,说:“我就那样往下掉,身子飘起来,像是片从鸟身上脱下来的羽毛,那么轻……身子一轻,人就舒服了。唉,一活回来,身子又重得要命!小子,活着都不容易,都累得很哪!”
拉加泽里没有答话,自己还年轻,自己眼下是身体轻盈而心灵沉重。
老王就对那些警察说:“你们看见了,一个罪犯抢救一个警察,这肯定算是一件功劳。”
同车的警察都表示同意。老王笑了,又扭回头来对拉加泽里说:“妈的,你小子运气好,救活一个警察跟打伤一个罪犯相比,可能功比过大!”
这句话透出一个信息,更秋家老三虽然被他像打棒球一样击打了脑袋,但他还活着。但他并不特别高兴。他觉得自己已经很累很累了。他也希望自己能够像老王一样昏迷过去,也坠入一个能使身体与灵魂都飞扬起来的梦境。他闭上眼睛,果然就在摇摇晃晃的车中很快睡着了。直到镇上,警察使劲摇晃他的身子,他才慢慢醒过来了。差不多整个镇子的人都聚集起来了。看他被警察挟着手臂从警车上下来。警察带着他穿过人群,穿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就在一夜之间,这些面孔都有了陌生之感。就是检查站那些朋友和仍然手捧着茶杯一言不发的李老板都面孔也有了陌生之感。旅馆里的小姐、贸易公司办事处那些称为客户经理的小姐,还有降雨人都有陌生之感。只有机村人的面孔不给他陌生之感。这是身任锯木厂总经理的老二阴沉的面孔。这个世界上,很多人来来去去,出现又消失,只有机村会永远深陷在大山的皱褶之中,只有真正的机村人不管相互是喜欢还是仇恨,都会永远呆在一起。拉加泽里看到老二阴沉的面孔和仇恨的目光,他朝老二露出了一丝隐约的笑容,他满意地看到,这个凶横的家伙,眼里也透出了一丝恐惧。 。。
《空山3》轻雷 十九(2)
终于,他们穿过围观的人群进到了执勤点里面。老王上来打开他的手铐。拉加泽里有点害怕,问:“我干的事情,你问什么,我答什么,不要再打我了。”他有些吃惊地听见,自己的嗓音突然之间就嘶哑了。
“害怕了?”
他有些羞怯地一笑:“我嗓子哑了。”
“妈的,我听见你嗓子哑了。但还是要问你话。”
“问吧。”
“坐端正。”
“好。”
“姓名?”
“你们知道。”
“姓名?!”
他马上乖乖地回答了。
老王说:“什么事情都有个规矩,只要依规矩来,事情就好办了。”
其实,警察们问了那么多话,翻来覆去就一个意思,他挥动那么结实的木棍击打别人的脑袋,是不是早就想好要杀人了。他们问这些话,有人在灯下作着记录,还有一架录音机也打开了。而老王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并不断往嘴巴里喷射着那雾状的药物。讯问结束,警察把记上纸上的话念了一遍给他听,拿来印泥让他按上手印,合上本子,把录音机也关上了。老王擦去汗水,说:“好了。”
拉加泽里就站起身来,说:“走吧。”
反而是老王问:“上哪?”
“监狱。”
“看来你还真着急啊。该去的时候会去的,现在还只是案子的调查阶段。”
老王自己在床上躺下来,那些警察要去饭馆里午饭,他们就把他铐到了老王的床头之上。呆坐了一会儿,听着附近锯木厂锋利的锯子唰唰地分解木头的声音,这两三个月左右令人高度兴奋的经历梦一样过去了,他的身体松驰下来,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去操心的事情了,他木然的脑袋膨胀,膨胀,沉沉地让他昏昏欲睡了。
他猛然惊醒过来,不是听到了声音惊醒过来,而是猛然惊醒之后,侧耳倾听,才听到了那些声音。先是有人高声喊叫,然后,有人奔跑,更多更高的喊叫,老王也醒了,翻身起来坐直了身子。这突然而起的声音却又陷于了沉寂。镇上什么声音都没有。连锯木厂那些不知疲倦运行不止的锯子也停下来了。静得甚至能听到这个季节一天天涨起来的河水的声音。
这声音让他想起,没有双江口这个镇子和这个名字时,这个地方老的名字:轻雷。
这时喊声又起,更多人在奔跑,在喊叫。然后,一声枪响,空气震动一下,一切又静止下来。
老王说:“不是对人,是对天开枪。”
又过了一会儿,反剪了双手的铁手被人推进了屋子,老二一脸得意跟在警察后面。铁手看一眼拉加泽里,说:“完了。”
老二扑进屋子里,喊道:“铁手,是钢牙指使的!”
拖拉机也被开进执勤点的院子,上面是几段截成两米多长的落叶松木。那木头真是漂亮:赭红色的皮,匀直的干,截口上的木纹清晰圆满。
老二得意地大叫:“这是落叶松,国家保护的珍稀植物!”
拉加泽里只觉得疲惫不堪,他对警察说:“老二说得对,树是我砍的,我雇铁手的拖拉机帮我拉到镇上来。”
老王说:“小子,什么话都想清楚了再说。”
“是我干的,你放了铁手。”
“妈的,你说放人就放人,你是警察还是老子是警察!”老王变了脸,转向铁手,“你给老子讲老实话。”
铁手别过脸,不看拉加泽里,说:“树是钢牙砍的,我就是帮他用拖拉机拉到锯木厂来。”
老王又喘不上来了,他往嘴里喷了些药剂,把拉加泽里推进了那个没有窗户的房间。他把电警棍拄在拉加泽里的胸口上:“小子,老子看你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