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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楚煜城强自站起来,摇摇晃晃,口中念念有词。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被削成两半的金蝶慢慢地靠在一起,仿佛两块磁铁般紧紧地吸牢了。接着,它的翅膀不停地颤动,竟然再度飞了起来!
“铄金毁骨,不死金蝶?”方振衣轻叹道,“世上真有这种事。”
传说中,金蝶蛊原为金蚕蛊的变异体,有着类似于蚯蚓的强烈再生能力。和蚯蚓不同的是,金蚕和金蝶并不能重新生成两个生命体,而是伤口处的肌肉迅速溶解,形成新的细胞团,将伤口黏合。
金蝶围着方振衣飞舞,始终保持七八米的距离,不敢靠近他。
它是有灵性的生物,刚才差点死在方振衣的剑下,心怀疑惧,又怎敢再试剑锋?
可是,它的主人楚煜城不肯罢休,一再督促它、命令它攻击方振衣。
金蝶显得烦躁至极,飞到楚煜城的身旁,摇头晃脑,似乎在和楚煜城沟通。
楚煜城却极不耐烦,咒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亮。
终于,金蝶受不了楚煜城咒声的催逼,展翅而起,攻击的对象却不是方振衣,而是楚煜城!
它在楚煜城脖间轻轻叮了一口,翩然飞向地下通道的深处,倏忽不见。
楚煜城停止了咒声,用手按住脖子,苦笑着说:“它宁可背叛我,也不愿意攻击你。”
“那是因为它知道那是死路。”方振衣淡淡地说,“它不想陪着你死。”
“我死了,它也活不过三天的。”
“对它来说,能活三天算三天。蜉蝣羽化,朝生暮死。它能破茧化蝶,亦是异数。你一直控制和束缚它,只把它看做杀人的利器。殊不知,作为天地间的灵物,它也有自己的想法和追求。你和它,从来就没有达到人蛊合一的境界,所以在生死关头,它才会舍你而去。”
“也许是你说的对。但这已经不重要了。”楚煜城的眼中突然露出企盼的眼神,“你是佛门子弟,你告诉我,真的有西方极乐世界吗?”
方振衣默然。
“好累啊!”楚煜城轻声叹息道,头颅无力地垂落到桌子上。
61、
2006年10月6日,22点46分。魔音殿。
魔音殿的布置相当典雅,楼阁奇秀,雕梁画栋,到处都是雕栏玉砌,古色古香。
墙壁上、长椅上,摆满了各种乐器,一尘不染,有的表面被磨得熠熠发亮。
一个年轻男子静静地坐在檀木桌前,高冠汉服,极其儒雅飘逸,隐有高士之风。
“是你?”方媛似乎很失望,“吉振轩,我真没想到,魔音祭司的传人竟然是你。”
女孩总是希望优秀的男孩死心塌地地爱着她,哪怕她根本就不爱对方。这点,连方媛也不例外。
是的,她接受不了吉振轩,但她更接受不了吉振轩对她的感情只是一场卑鄙的骗局。
吉振轩微微一笑:“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欢你。”
方媛说:“是的,你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讨厌你。”
吉振轩依然笑容可掬:“没关系,你还不了解我。我相信,你会接受我的。”
“做梦!”方媛没好气地说,“你守在这里做什么?和那些人一样,想抓我们?”
吉振轩收敛了笑容,诚恳地说:“你放心,我和那些人不一样,只是想让你听几首曲子。”
“是不是和昨晚一样,听了那些邪恶的音乐,让我动弹不了,成为任你操纵的行尸走肉?”方媛想起昨晚的乐器声就有气。如果不是方振衣及时解救,她真不知道吉振轩会对她做些什么。
“对不起,昨晚的事,我向你道歉。”吉振轩像一个犯错的小孩,满是羞愧之色,“其实,我对你没有恶意,昨晚只是个恶作剧。”
“是吗?”方媛看了眼方振衣。
月神族的人实在太狡诈,太恶毒,紫蝶、芳芳、香草、楚煜城……她实在没办法相信吉振轩。
方振衣忽然问:“这房间的古乐器,都是你自己收集的?”
“是的。”吉振轩骄傲地说,“外面的那些人,哪懂什么音乐?有的人,会填一点词,唱个走掉的‘绵羊音’,就一夜蹿红,成为什么新秀歌手,真是好笑。还有些所谓的专业音乐人士,头被门夹傻了,要么是不学无术,要么是昧着良心说谎,将这种‘绵羊音’吹捧为绝世经典,让人听着就想呕。”
他站了起来,走到一张椅子旁,拿起一个类似手掌的多管乐器,说:“这是排箫,音律美妙,古人说的‘箫韶九成,凤凰来仪’的乐器就是指它,据说吹得好的话能招来凤鸟。”
吉振轩将排箫放在嘴里,轻轻吹了起来,啸声如清泉轻轻流淌,如流云漫天飞舞,让人有种远离凡尘喧嚣的感觉,仿佛置身于世外桃源倾听天籁。
很快,一曲结束,方媛却有种意犹未尽之感。
“这个呢,又是什么?”她指着另一个长方形的木头乐器问。
“这个是木琴,是我国最原始的丝弦乐器之一。《诗经》中记载的‘窈窕淑女,琴瑟之友’中的瑟指的就是它。”
吉振轩轻轻弹了几下,琴声如凤鸣,清逸悠扬。
()
“可惜,你不会弹琴,瑟要和琴合奏才好听。琴瑟合鸣,方能体现其妙处。”
“好了。”方振衣暗地里捅了捅方媛,“吉振轩,你弹奏的音乐很好听,不过我们现在有事,等过了今晚,我们再来欣赏你的音乐。”
吉振轩对方媛说:“能否再听我弹一曲?”
“再听一曲,你就让我们过去?”
“当然。”
“那你弹一曲要多少时间?”
“十几分钟而已。我想,不会耽误你们的。”
吉振轩再度坐到了檀木桌前,揭开桌上的绸布,里面是一具古琴,在荧光中泛着墨绿色丝缎般的光泽。
“好漂亮的琴!”方媛惊叹道。
“此琴是明代制琴名家仿司马相如绿绮所作,虽非真迹,却也算是精品了。”
司马相如的绿绮?听说,卓文君夜奔司马相如,就是因为听了他谈的《凤求凰》琴曲。
吉振轩整好衣冠,点火焚香,对方颔首微笑后,这才开始弹奏。
但听得琴声悠扬,初时深沉,如层峦叠嶂,微透高洁之意。不多时,琴声忽变,虽取高山之音,却寄流水之声。
方媛感觉琴曲清新脱俗,欢快舒畅,宛若涓涓细流绕着高山潺潺流淌,隐有结交之意,轻叹道:“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吉振轩脸色微变,五指轻跃,琴声渐急。涓涓细流忽奔腾而起,仿佛突遇险滩,汇集而成滚滚飞瀑,直泻深谷,声响轰鸣,却又暗潮涌动,颇有不平之气。
方媛不想触怒吉振轩,低声轻吟:“垂缕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此诗是隋唐重臣虞世南所作,借蝉喻人,虽寥寥几字,却尽显其清高脱俗、从容自信之风。
吉振轩凝视着方媛,若有所思,琴曲微乱,仿佛翠竹在风中微微摇摆。
他虽因缘际会,成为魔音祭司的传人,本质却喜欢音乐胜过权力,原本就不热衷于月神族的复兴。那天见了方媛后,惊若天人,爱情在那一刹那间如火山般突然爆发,一种异样的情感在他内心深处悄然萌芽、生长,充满了他心灵的所有空间。
他突然好想和方媛在一起,离开这个纷纷扰扰的尘世,找个山清水秀、翠竹如画的地方隐居。每天弹琴纵歌,吟诗写文,那该是一件多惬意的事情啊!知音难求,能不被这个尘世污染的红颜知己更是难求。他看到方媛的第一眼,就看到了这个女孩眼神中独有的宁静祥和,那是没被虚荣、权力、金钱以及各种各样的欲望所困惑的眼神,只有内心有着强烈精神信仰、自强不息、厚德载物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眼神。
吉振轩强凝心神,慢声轻吟:“风兮风兮归故乡,遨游西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皇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通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这首琴词,便是司马相如初遇卓文君的《凤求凰》。吉振轩此时弹来,益发显得情意切切,柔媚婉转,忽如龙吟凤鸣,忽如闺房私语,情感奔放浓厚,却又旖旎缠绵,让人怦然心动。
方媛却没有再说话,抿着嘴,低着头静静聆听。
吉振轩吟罢,见方媛没有反应,戚戚然颇有悲色。此时,他的琴曲变得轻佻起来,仿佛一池春水,风乍起,春意绵绵,柔韵细细,如朝露润花,又如晚风拂柳,仿佛有温柔的指尖轻轻滑过。
方媛初时倒不觉得什么,但没过多久,他就心跳脸红,一种难以述说的情欲渐渐升起,全身懒洋洋的,四肢百骸说不出慵倦,很想倚靠在一个厚实宽厚的肩膀上,享受那种微微触电的感觉。
她甚至听到了身体舒展的声音,仿佛一枚青涩的果实,在春风细雨的滋润下渐渐膨胀、成熟。
怎么会这样?
方媛抬头,看到的是吉振轩,如火一般炽热的眼神,热烈的期待着什么。
她想大叫,喝住吉振轩别再继续弹下去,却发现自己已经说不出话来,身体仿佛被琴声所控制住了,和昨晚的情形一摸一样。
方媛正惊慌失措时,耳边突传来一声佛喏,有人轻声诵念:“问曰:若复有人志求佛道者,当修何法最为省要?答曰:唯观心一法,总摄诸法,最为省要。问曰:何一法能摄诸法?答曰:心者万法之根本,一切诸法唯心所生;若能了心,则万法俱备;犹如大树,所有枝条及诸花果,皆悉依根。栽树者,存根而始生子;伐树者,去根而必死。若了心修道,则少力而易成;不了心而修,费功而无益。故知一切善恶皆由自心。心外别求,终无是处。”
()
又是达摩祖师的《破相论》!
两年前,她曾经听绳金塔下的夷大师念过,对她的人生观有着深远的影响。没想到,方振衣现在念的也是这篇《破相论》。
方媛恍如醍醐灌顶,凝住心神,心中风光霁月,渐渐压抑住内心深处的情欲。
方振衣继续吟诵:“长明灯者:即正觉心也,觉之明了。喻之为灯;时故一切求解脱者,身为灯台,心为灯柱,增诸戒行,以为添油;智慧明达,喻如灯火。当燃如是 真正觉灯,照破一切无明痴暗,能以此法,转相开示,即是一灯燃百千灯,以灯续燃,然灯无尽,故号长明。。。。。。”
“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今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衣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却是方媛在高声吟诵。
她已回复常态,对方振衣羞涩地笑着,带着小女儿态,别有一番风情。
与此同时,吉振轩手指已乱,琴弦应声崩断,他面如死灰,鲜血沿着嘴角流了出来。
方振衣对吉振轩正色道:“可惜,你本质不坏,但刚才所弹之曲,已入了魔道。魔由心生,善恶一线,望你好自为之。”
说完,方振衣朝方媛示意,带着她越过吉振轩,穿过魔音殿。
吉振轩看着方媛走过,一脸戚容,想要说什么,一张口,却喷出一口鲜血。
方媛于心不忍,停住了脚步,看着吉振轩,欲言又止。
“小心!”
最终,吉振轩也只说了这两个字。
62、
2006年10月6日,23点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