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阅读过程发现任何错误请告诉我们,谢谢!! 报告错误
聚奇塔 返回本书目录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进入书吧 加入书签

城外就是故乡-第1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打开水,许多人还和我一样在食堂吃饭,碗里盛的也与我大同小异。有时,同僚间也开些露骨的玩笑和农民式的笑骂。我的顶头上司是部长,他是地委委员,算是地委领导了。有时在大门口见他推了自行车过来,他也会裂嘴一笑,露出一口烟熏黑牙,和气可亲。早晨,许多领导总是穿了背心短裤沿街跑步,一手拿着牛奶瓶子,一手举着小收音机,举着“新闻和报纸摘要”。播音员的声音像是从未旋盖子的奶瓶里一路泼洒到行人耳中。这时与他们相遇,只要见过一次两次,他们都会点头示意而过。这会让我心头升起灿烂朝霞,温暖亮堂一个整天。
  我也喜欢我的单位。它横管若干个部门,竖管十几个县市的宣传部,还包括所有的学校、医院和文艺单位。这是宣传部门的鼎盛时期。机关内部,既有会上讨论、批评的一本正经,下来后也常有上下级同事聚在一起打扑克,输了贴胡子、罚端洗脚水等没大没小的笑闹。我的调动也仅仅是凭了两篇报刊发表的文章就让部长一锤定音,全然没有请客送礼等复杂过程。这尤其让我感到单位的干净。
  我也喜欢我的工作。我的工作这时还处于初级阶段,主要是把领导的指示油印出来,装进信封,用浆糊封口,领导的精神就安全地存放在里面了。然后写上那些下属地方和单位的名字,分送到邮局或内部的交换站。几天后基层就可以听到领导的声音,效力差不多等于是领导本人到了那里。所以,我感到我是革命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不可或缺。但是有一天办公室主任有意要拿螺丝钉作一下实验。他让我写一个通知,这是最简单的公文。我写得很认真。所以我交到主任手上的稿纸雪白,上面383个字,个个都像是挑选出来的精兵,站成方阵,集合在那里接受检阅,并等待嘉奖。然而主任却拿起了红笔,不,是一把刀。他的刀在我整齐的队伍里砍瓜切菜一般屠杀,60%以上的士兵都被他腰斩,血流成河,然后补充了他自己的战士。这让我羞愧,愤怒,我恨不得跟他吵一架,拍一通桌子。但偷眼一看主任,他若无其事,微笑得让假牙充分暴露,闪闪发光。这微笑里有三分之一的威严,三分之一的狡黠,还有三分之一的慈祥。主任仅用了这三分之一的慈祥就瓦解了我的反抗,让我那些文字像一群乌合之众一样乖乖接受他的招安。其实主任的修改并非全无道理。他是矫枉过正。
  进入地委宣传部,我与同事混熟后就感到自己跟他们都差不多,加上发表过几篇文章,这让我觉得比他们还多了一块砝码。在棉花街那个小招待所,同室的都是机关里的年轻人。夜深人静之时,我们常常还被激情所燃烧,感觉类似于出山前的诸葛亮。我们迫切希望领导给我们一个机会,一块地盘,哪怕是一个乡,我们可以在上面画最新最美的图画。那么,我是不经意露出了尾巴,让主任感觉到了我想“画画”的意图?
  我重新把自己变成螺丝钉,并且是最一般的螺丝钉。我天天最早到办公室,抢着打开水,像洗自己脸一样拖地板,我像学习祖传绝技一样学习油印。我像徒弟对待师傅一样对待科长。总之我的尾巴又重新夹起,甚至让尾巴完全消失。征兵。打狗(狂犬)。打拐(拐卖人口)。农村蹲点。企业调研。螺丝钉拧来拧去,几乎没有闪失。因此有一天科长说,你们万县师专的教学质量真还不错嘛。这句话让我充分感到了领导的圣明,让我全身灌满了力量。下了班,我骑了新买的永久牌自行车在红星街上飞快地跑,比鱼还快还灵活。机关,街道,行人,都迅速后倒,成为助推的力量。地改市了。绵阳地区一分为三。这个人口有1200 万的全国第一大地区,辖区曾经东邻南充,南达重庆,西近成都,北抵陕、甘和阿坝州。十九个县,就是汽车也要一个多月才可以跑遍。但现在它解体了。先前潼南交给了重庆,德阳已提前独立,现又分出去广元和遂宁,一切为五。我们跟后来的苏联人、南斯拉夫人看着自己国家解体时的心情差不多。已明确要去广元、遂宁的领导都在招兵买马。有的部门一夜之间走了大半,包括我招待所同居一室的小兄弟。后来的事实证明,他们都应该走。比如党史办的藤伟到遂宁做了市长秘书。后来市长当了书记,省委宣传部长、副书记,也把藤伟调了去,为他在省出版集团安排了个要职。桂勇则到了广元组织部,后来下海,成了广元最大的老板之一。但我那时没有这些榜样的力量,看不出我在那些地方会有出息,反觉得好不容易才挤上了这班车,岂能轻易下去?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与一个城市同行(5)
宣传部几乎没有人走。问题这就来了。旧的秩序没有打破,干部都积压下来,像仓库里的存货。入党、提干都得排队。几乎所有的人都排在我前面,从先我一步调进的哥们到*前就从川大毕业的两位大姐。一位兄长般的同事私下叹气:恐怕我们熬到头发白都不一定当得上科长。我一下子搞明白了:我们必须跟自己的头发赛跑。
  城市卷紧了发条
  地改市让绵阳版图缩水为原来的三分之一。在城里,大小单位的牌子只换了一个字。科长都改称处长。明显地在虚张声势。几年后当我自己也当上了这种处长,自我介绍或被他人介绍时都有卖注水猪肉似的心虚。
  人们对省辖市绵阳抱有莫大的期待。因为此前的省辖市只有成都和重庆,现在,我们也成了与成都人、重庆人一个级别的市民。因此我们也该享受与他们同样高级的城市。这种意识在扩张,在积累。但绵阳人许多个早上醒来发现,他们的城市还是那么一副眉眼。
  市委机关大门一侧有一个叶记修表店。这一带是机关集中地带,大小干部都在那里修表。老叶师傅的店铺和手艺大约都是祖传。现在他的女儿也在随他学艺。老叶修表技术不错,足以保证我们与北京的脉搏一致,保证跟得上书记、专员或市长的步伐。有一天我的手表忽然趴下不动了,送到他们父女那里,换了个小零件就好。这好比是一个人本来已经停止呼吸,经他父女妙手回春,现在又活了过来,并且活得欢蹦乱跳,与过去一样健康。他们的玻璃柜台里有好些修好了正在校正的手表,有的还卸了前后表盖,仅一个心脏腾腾跳动。
  叶家的生活在当时应该比白领还白领。我常常从老叶和小叶偶尔交换的眼神中捕捉到他们的惬意和自信。店铺、手艺和好人缘让他们的生活成了卷紧的发条,节奏分明,欢快而铿锵有力,万分可靠。
  一切变化始于那个早晨。全体市民也在那个早晨都知道了叶氏父女站到了他们的对立面。他们由人人尊重的修表师傅一夜之间成了人人指责的钉子户。
  这时,一个新的绵阳正在老绵阳的腹中躁动。那些老街、小巷和许多老屋,早已被规划人员从城市版图上毅然抹去。红星街,这个市委所在的著名街道仅宽丈余,公交车似乎也只能侧身而过,自然是首先要改造的地方。现在临街的房子已经被推土机逐一推倒。但是,这无坚不摧坦克般威风的家伙在叶记修表店面前遇到了顽强的抵抗。
  也许,叶家父女牢牢记住了守住祖业的遗训;也许突然发生的变故使他们感到失去了依傍,生活的发条就要断了;也许他们心存幻想,说不定扛一阵风头就会过去,要他们拆迁的那些人会突然心软。总之,他们决定坚守。作为钉子,他们在自己的世界里实在扎得太深。
  他们显然低估了决策者的决心。他们没能意识到自己早已被忽略不计。断电,断水。现在,来了更多的推土机、挖掘机。救护车也开到了现场。媒体记者满脸兴奋,活跃于大批警察组成的警戒线内。这样的一幕,现在常常在电视里看到。当然地点一般是在加沙地带,在巴勒斯坦难民营或以色列人的定居点。
  叶记钟表店孤零零地立在一片废墟之中。没有了邻居的屏障,一下子变得丑陋不堪,摇摇欲坠。它的负隅顽抗成了与政府的一场不对称的战争。街上人山人海,叶氏父女却躲在自家屋内死守。我从办公室溜了出来,在叶家门前不远处看这场精彩大戏。望着昔日早已大开而此时却紧闭着的店门,我猜想里面的主人自我感觉已与上甘岭的勇士相似:视死如归,人在阵地在。甚至还有《英雄赞歌》之类的背景音乐在心中回荡。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与一个城市同行(6)
然而全体市民都盼望现代化,盼望由宽阔大街和高楼大厦组成的漂亮城市。小城的破旧与土气早已让大家很不耐烦。政府显然是顺应和主导了这种集体意识。所以叶氏父女在政府与群众的高度团结面前显得过于孤独。他们的愤怒、呐喊与哭叫显得格外微弱和徒劳。事实很快就证明了他们不过是螳臂挡车,蚍蜉撼树。他们在全城干部群众同仇敌忾般的目光中被警察俘虏一样地带走。
  叶记钟表店的拆除是绵阳当代城建史的封面。当它被费力地翻过去之后,绵阳的拆迁工作就势如破竹。在被称为绵阳王府井的北街,那些祖传的铺面几乎一夜之间被铲除,主人都被集中安置到了御林坝、沈家坝那些边缘地带。有2200年历史的古城,最终成了一个最不抵抗的城市。老街整条整条地消失。那些历史、故事和秘密细节被夯入了地下,并叠压上高大的楼房。这个时期的楼房造形都惊人地相似。一片居民区就像是一个木匠打造出来的一批柜子立在那里。整个城市成了柜子的集市。阳台则是打开的抽屐,上面晾着花花绿绿的衣服和裤头,偶尔还有人头晃动,让人窥见里面盛着的市民们的新版生活。
  叶记钟表店的地基上盖起了一幢宿舍楼,我后来也搬了进去。因此女儿呱呱坠地,睁开眼睛看到的只有水泥板和瓷砖。对旧式民居的自在、贴近和浓浓的祖宗气息,她们这一代人永远无法体验。没有邻居,没有玩伴,她只有由布娃娃和玩具动物陪伴的童年。
  有一天楼下有卖小兔的农民经过,恰巧被女儿看见。她属兔,自以为这种可爱的小动物是她同类,让我不得不买。然而我没有想到的是,城市并非兔的家园。它只能活在田园牧歌里,活在童话里。而现在,它挤进了我的生活,把我的阳台霸占为它的卧室和厕所。它成了我家的入侵者。它吃得多,长得快,拉得也多,一开门就臭气熏天。这样一来它就与我不共戴天。我把它带往它的刑场——农贸市场,其时它眨巴着眼睛,动个不停的豁嘴似在娓娓倾述它那些天真烂漫的心事。但是这已经无法打动我。它最终还是被一个杀鸡的胖女人屠杀。我没敢告诉女儿真相。她一直以为我把小白兔送了朋友,为它找了一个更幸福的家。我也没有告诉女儿这幢楼下压碎的钟表店。我更没敢告诉她,修这幢楼时一块预制板断了,砸死两个民工,死人的位置很可能就在我们这个单元。
  我的城市社会
  进入九十年代的中国城市都在疯长,像春夏之交的植物。在我所在的城市,长得最蓬勃的是叫长虹的工厂。提到长虹首先是因为感恩。当年我是提着父亲当年提过的破箱子进入这个城市的。那里面装着我全部的财产,我的家。是长虹股票让我走出了穷人的行列。就是现在,我若干分之一的工资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