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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他看得浑身发毛,眼睛不禁逃避地乱飞,闷重的空气,一层又一层压在我的肩上,沉重得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所谓眼神会杀人,指的大概就是这种。
我真想逃出这个四面都是镜子的鬼电梯,而且几乎伸手去按了楼层按钮,但就在那瞬间,我一转念,就对自己生起气来。
怕什么?
笨蛋!他能看我就不能看吗?我是被他看着好玩的吗?
我抬起头,很勇敢也很故意地,转身面对他。
因为身高差距悬殊,看着他的时候我必须要抬头,藉由这种姿势,
我顺势高高抬起下巴,表达自己的不满:你再看,再看哪。
讨厌鬼!
视线对抗的游戏幼稚无聊,但却一点都不好笑,尤其是。。。。。。当我发现他居然在用那双骄傲的眼睛打量我的时候。。。。。。。。。
他在打量我。
我知道。
因为他表现得太明显啦!
好像我是超市货架上的一块火腿,或是橱窗里的一件衣服,他用那种秤重量、测质感的眼神看我。巨细靡遗地看我完整张脸,接下来又看我的颈子肩膀,我的左右手臂,我的前胸,我的小腹。。。。。。。。
我全身上下在他目光笼罩下无所遁形,慌乱中甚至有种可怕的错觉,他是不是可以穿过衣服透视我的身体啊?
搞不好视网膜上还会出现资料读数。。。。。。。。。
男。
十八岁零七个月。
身高一七二公分。
体重五十八点五公斤。
血型A。
职业。。。。。。。。。
我心头一紧,猛然想起秃头给的小费还捏在手里。
快收起来!
才刚这么想着,他一双鹰眼已然不偏不倚停在我捏着钱的手上。我赶忙把手往裤袋里塞去--
。。。。。。。。。。。。。。。。。。。。。。妈的。
我太急了,钞票不但没塞好,还掉了好几张在地上。(这就是人生。愈是讨厌的人,就愈容易看到你出丑。)
我红着脸蹲下去,将那些用米青。液和水换来的钱一一捡起。
飞落在他脚边的那张,我装作没看见。
电梯终於到达一楼,我不等门全开就往出口靠去,但那男人比我更快,拾起那张该死的钞票,长手一伸拦住了我。
他的眼睛,毫不留情的,仍然紧盯着我。
我低头接过没有说谢谢,狼狈地逃出电梯。
自尊,有时候真像是对自己的变相惩罚。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QQ。
☆、第 4 章
「哈哈哈!哪有人这样看了两眼就知道你是卖的啦!猪头!」杰听完我叙述那天的遭遇之後,狂笑一阵。
他觉得我是小题大作,胡思乱想。
我没有反驳他,但是心里很明白,自己一定,一定被看穿了。
那时候,我刚洗过澡,全身上下都是饭店沐浴乳的味道,头发湿湿的披在衣领上,手里还捏了一叠钱,怎么看都像是「外卖男孩」啊。
一想到这件事心里就闷。
因为就算有一万个理由支持我去卖身,但每次只要一想到自己是「卖」的,我就会心虚得抬不起头来。为了这种事,我不知道被杰骂过几百次了,但是没办法,改不过来。这是个性问题。
如果我能像杰那样不在乎就好了,可惜我不是杰。
我会自卑,会自责,会觉得自己不乾净。深怕被人发现了这个秘密,我在学校里从不多说话,一下课就马上离开教室,班上和学校的活动也避不参加。大家都以为我是心孤气傲的好学生,我宁愿他们这样永远误会下去,这总比发现我其实是自惭形愧的卖身男要好吧。
杰常说,我们是在城市里默默行善的xing爱小天使,专门抚慰可怜男人的心。
那是他的说法。
我只知道我们得靠这些男人才能安心生活,才能继续上学,才能穿漂亮的衣服,吃好吃的东西。反正一般青少年从家里获得的,我们靠这些可怜却又有钱的男人供给。而且真要说起来,杰在他们身上榨钱的手段,可比我要狡诈凶狠得多了。
我最近常想,如果一年前没有逃家,现在的我会是什么样子?
不能上学,这是肯定的,而且早就开始工作了。
我是指「正常」的工作。
可能在港边的鱼罐头工厂,可能在镇上的面包店。脏兮兮的,闷闷不乐的,脸上还带着伤。
我不懂爸爸为什么那么讨厌我,就像我不懂他为什么那么爱喝酒一样。他每次喝了酒就打我,每次都好像恨不得要把我打死。我只能依靠妈妈保护。不过,十五岁那年,妈妈也跑了,跑到哪里去了不知道,街坊邻居窃窃私语,都说她跟那个在海边旅馆打工的年轻人私奔了。
我曾经一度无法理解也无法谅解,最疼我最爱我的妈妈,把我当作心肝宝贝的妈妈,为什么能丢下我不管?她走了之後,爸爸喝酒喝得更凶了,一喝醉就痛扁我,後来就算没喝醉也痛扁我。如果没有跟着杰逃出来,我就算被打死或打残了也不是件奇怪的事。
所以我逃了。
逃出来之後,我才似乎体会到妈妈的心情。
她也想逃吧。
不顾一切想逃。逃的意念胜过一切,就像求生的欲望那么强烈。於是,为了要逃,妈妈可以抛弃我,而我,可以出卖身体。
「怎么一个人晾在这里?不怕别人吃了你的草莓派啊?」
听见杰的声音,我睁开眼睛,愣愣地被他从躺椅上拉起来。
杰理了理我睡乱的头发,领着我走向窗边的小圆桌,远远地我就看见,洁白的桌布上,有他特别为我留的草莓派和红茶。
今天是十一月的「集合」。
每个月的最後一个礼拜六,所有男孩子都会聚集到老板在白鲸饭店租下的豪华套房吃下午茶。这天,大家在宽敞的客厅里大玩特玩,玩累了,就到满满摆放着点心的长桌子上拿东西吃。点心式样变化多端,但绝对都是昂贵而精致的,搭配的香槟、红酒、白酒,还有衬托用的新鲜花朵,更是从来没有少过。
这是老板对我们一个月来辛苦工作的慰问,用的当然是我们赚的钱,不过,大家都吃他这套,聊天的时候,话题也总是不脱生意经。
聊到生意,难免会互争长短,争得面红耳赤是常有的事,暗地里偷偷较劲更是不在话下。但即使如此,大家还是喜欢趁着集合时大玩大闹,吵得没个样子。这时候,老板总是任由我们放肆胡闹,顶多就是在我们玩得太过火时,皱起眉头来轻咳两声罢了。
虽然只是轻咳两声,大家听了却都会立刻乖乖收敛起来。
我们的老板是个性格的男人,瘦长的脸上,不管下雨还是出太阳,永远挂着一付浅褐色的墨镜。平常讲起话来不慌不忙、头头是道,一旦发起脾气,就凶狠得吓死人。
我曾见是过他教训人的狠劲。那次,他阴着一张脸,冷冷地看着那个倒楣的男孩子。那男孩一开口,他就甩他一个耳光,再想辩解,就再甩一个耳光。尴尬的静默中,大家屏息看着,倾耳听着,清脆的耳光声在空气里啪啪作响,谁也没敢说话。後来,那男孩终於憋不住放声大哭了,老板这才开口。他说:
绝对,不准对客人说「不」。任何委屈或不爽都可以回来申诉,但
是在客人的床上,一定要先服从。
我一直记得这段话,也一直记得老板当时的脸色。
事实上,老板交代的事我从来没有违背过,他讲话的时候我也从来不顶嘴,我知道老板当初会同意让我在他手下工作,完全是因为杰坚持要带着我的缘故。
杰是老板的摇钱树。
这世界上有天生吃保镳这行饭的,当然也就会有天生适合卖身的。
就男生的标准来看,杰真是漂亮到不行了。意思就是说,如果要再多给他一些漂亮,也没有地方可以加分了。他的脸孔完美,身材也完美,只要不开口说话,不管哪种装扮、从哪个角度看,他都是个倾倒众生的美男子。
但是一开口就不行了,杰的嘴巴很坏,刻薄得会气死人。
对我来说,杰像是另一个妈妈。
自从妈妈离开後,他就像妈妈那样地照顾我。
不过,杰跟妈妈当然很不一样啦,他不会像妈妈那样,有事没事就搂着我亲我,妈妈也不会像他那样,家常便饭地和别人调情。
杰调情勾引的招数很多。最常使用的,是在脸上挂着一种看起来很轻浮,但似乎又很天真的微笑。每当他这样一笑,眼角就会甜甜地往上勾,不少人一看见这样的眼睛,脑袋就糊涂了,就傻傻地被勾了去。
我一边吃着杰特别为我留的草莓派,一边看着他又在用这种眼睛勾人了。
这次的对象,是上个月才加入我们的CK,之所以会这样叫他是因为:这人长得很像CK平面广告的男模,而且一有机会就炫耀地露出那些令人又忌又羡的肌肉。更气人的是,他的客源和我们大部分人不同,尽是些多金而又不敢出柜的明星或大少爷,所以他不用被压得唉唉叫,也不用和老头子抱来抱去,就可以赚进大把大把钞票。
他似乎很喜欢杰,在杰身边就像只被驯服的老虎,凌人的气焰都不见了,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杰。
他们坐在我对面,小小声地说着话,客厅里人声吵杂,我根本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倒有点像是欣赏真人演出的默片。
CK那双眼睛眯起来感觉色色的,像极了杰的初恋情人,我看这家伙的下场大概会很惨。
观赏调情戏码,享受美食,正觉得万分有趣之际,突然听见老板冷冷的喝斥声,叫大家都坐到客厅去。通常老板这样招呼我们,就是要发奖金了,但他今天神色相当不善,不知道是为什么。
我站起身来偷偷瞥了一眼,发现老板正凌厉地瞪着我们这个方向。
他在瞪CK。
老板他……大概不喜欢自己手下的男孩子互相勾搭吧。
我乖巧地跟在杰的身後走进客厅,正想挨在他身边坐下,却被老板拦住了。
老板递给我一张纸条,说是有新客人临时指定我,要我立刻就去。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张纸条,看不出个所以然。
我们的生意,向来都是事先安排妥当之後,再由老板指派男孩去服务的,从来就没有像这样临时指定,而且还指定我。我的业绩平平,长相也不算顶尖,如果有新客上门,怎么说都不该轮到我啊。
我怯怯地又瞄了老板一眼,纵有满腔疑问却不敢发问,他的脸色实在吓人,我不想没事找骂挨,只好摸摸鼻子出发了。
☆、第 5 章
按照纸条上的地址,来到一栋外观宏伟的华厦。高耸的木门,没有像一般大楼玻璃门那种冷冰冰
的现代感,取而代之的,是绝对傲然的贵气和质感。
走进门房为我推开又掩上的大门,走进挑高近四层楼的大厅,我停下脚步,盯着脚下黑色大理石
地砖映出的倒影,心里直犯嘀咕。
老板只顾着生气,竟然忘了告诉我约定的时间哪!
现在可好了,我就这么冒冒失失地赶来,也不知道到底该找谁才好。
我才正埋怨着,就听见有人向我走来,抬起头来一看,是个五十好几的男人,灰白的头发梳得一
丝不苟,身上的黑色西装笔挺得吓人,一张脸绷得又冷又硬,活像刚拉过皮一样。
他走到我面前,冷漠地点了个头,转身就向大厅尽头的电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