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烤制出来的。它有自己独特的味道:是那种食物与泥土共同混合而成的奇特美味。馕——一下子就伸出了一把钩子,让饥饿的胃疯狂起来。
馕——几乎是一种诗性生活状态的具体显现。馕的成分是简单的,是被千锤百炼后简化出的几个不可缺少的元素;而烤制馕的工具亦是粮食的母亲——泥土烤制而成;吃馕的人,内心中知道如何自觉地抵抗诱惑——那些含着防腐剂、添加剂的食品无论包装多么精美、色彩多么华丽,也引不起他的兴趣。他具有火眼金睛,知道去伪存真后的食品应是简单一些,再简单一些。
我已如此习惯。在馕的注视下,我的生活变得古朴素净。并日渐体味到,一种食物就是一种心情。或者,一种拒绝。在我最需要营养的时候,我所能想到的食物,是馕。那简单的一块面饼里,更多的是打馕人的手纹。是一件手工艺品。是一件阅尽人间百态后,平淡素雅的脸。
我们的时代是一个日新月异的时代——轰隆隆的机器打开了一条流水线,人的手在按下电钮后会引发剧变,穿梭的行人将惊恐与茫然写在放大的瞳孔中,灯箱广告在与黑夜争夺地盘时仍不忘夸张地嚎叫……是的。人越来越受到来自物的挤压与贬损。在太古之初,令人类不安与惊恐的是大风、暴雨、寒冷与野兽,是冰雹与海啸。而现在,人们更多地是恐惧钱。恐惧有钱的富人。恐惧有钱的富国。恐惧自己没钱。恐惧自己钱太多。
内心如此惶惑——整条街的人都在吃龙虾。吃三文鱼。吃鲍鱼鸭掌。吃木瓜鱼翅。还有人要吃穿山甲或者猴脑。“非典”之后,听说一些南方有钱人开始吃一种叫“婴儿汤”的食物。我在网上看到照片后冲进卫生间就开始呕吐。那些人啊——不是人。其残忍胜过撒旦。是些脑满肠肥的畜生。不知道自己哪一天要死,只好这样肆虐地吃。吃。吃。
我依然能看到馕的简陋。在新疆,在任何一个小县城的角落,任何一个维吾尔族人家的院门外,馕坑蜷缩在不起眼的一角。它和它的主人无言地默契地站立着。周边,是更强大的水泥森林。馕坑,灰头土脸的馕坑,却依然倔强地挺立着。仿佛这个西装革履的城市中,总是拥挤着一些打工者、残疾人、拣垃圾的人、乞丐和贫民。他们和富人达成了奇异的妥协,各自恪守着那一块领地,互不侵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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馕 一种食物就是一种心情(2)
在新疆南部的英吉沙县,以匠人精制的手工匕首“英吉沙小刀”而出名。几年前,当我以一个穿行者的身份走过这座小城时,发现这里的人格外喜欢吃馕。但却不是我们常见的那种盘子大小的馕,而是巨大的,仿佛如一个盆子大小的馕。面积大,却异常薄!馕散发出香味。举起来,对着阳光,可以透过馕的中心部位看到对面街市的隐约轮廓。这样大。这样薄。这样香。一个,售价5角。我一个人,可以吃三顿。
我在南疆的日子里,没有一天不吃馕。我坐着一辆破旧的吉普车,穿过沙漠公路,来到一座有条孔雀河的绿洲。我干燥得像一块盐碱地,又热烈得像一座火焰山。但我是幸福的——没有一天,我不吃馕。馕的热量足够让我再远行至下一个乡镇。英吉沙。莎车。库车。喀什。和田。民丰。于阗。墨玉……哪一个地方,都有馕。有馕,就有爱馕的人,就有朴素的人群啊。
走进那些榆树下的人家,个个慈眉善目。虽话语不通,却微笑依旧。他们招手,希望你进门做客。他们的院落里种满了葡萄树、无花果树。树荫下的摇篮里,躺着睫毛翻飞的婴孩。他才三个月,刚刚学会微笑,能咯咯地笑出声音来。他的父母爷爷奶奶,围坐在地毯上,待我如上宾。一捧清泉水,一筐小白杏,一盘无花果,就着一块馕。人间天堂,不过如此啊。
那些生活在沙漠边缘的孩子们发奋苦读,考上了新疆大学。临行之时,父母总要打一袋馕让他背上。放在宿舍通风的地方,每天拿出一个,掰开来泡水吃。一袋馕,真的能吃上一个学期。这些孩子,个个都是翻译天才。懂汉语、英语、俄语。衣衫破旧,但目光炯炯。送客人走时,手掌抚在心脏的地方,鞠躬。高贵得像个天使。这些吃馕长大的孩子啊,走到哪里都带着馕味。
馕——浓缩的粮食精华。像这些孩子一样,保持着一种简单而傲然的姿态。他们是有信仰的。他们说,我们要对得起吃到嘴里的馕。看到馕,就看到了家乡,看到了父母,看到了生命的力量。馕——我们的朋友。在它的注视下,总有一个声音说,再简单些,再努力些。
后来,啊,后来,我在乌鲁木齐的大饭店里吃过馕:已精制地加上了酥油,体积也变得像拳头那么大——是更文明的样子。是用来招待客人的。那些客人,说喜欢新疆。住在高级酒店里,吃着这些民族特色的小吃,以为看到了新疆的全貌。我笑啊笑。这哪里是馕,这是别人想象中的馕,而不是新疆人的馕。那味,怎么吃,都不香。过于修饰、过于小气。冒牌货。
一位行驶在塔克拉玛干沙漠公路上的司机,从不轻易说馕。那一次,夏天,他被他的汽车耍了。仅一个微小配件的损坏,就让轰隆隆作响的大机器瘫痪了。怎么发动都不着。怎么修理都不行。一天过去了,又一天来到了。他在黑夜的星空下钻出了驾驶室。他恨得直揣身旁这熟悉的“座骑”。他想,如若这是匹马,或者骆驼——是不会这样罢工的。它们是活物,知道主人的苦心与不易。
他饿极了。趴在了道路旁。他想到了家人。想到了童年。想到了他那才三个月的孩子。他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大戈壁上,有狼,有豹。他已经没有体力和它们抗争了。就在他要放弃生之希望时,他看到一块扣在地上的西瓜皮——那是另一个司机在旅途中吃完瓜后这样放置的——为了让瓜的表面朝上,而那皮下的水分不易散发——在瓜皮的下面,有一块馕。
就是靠着这块馕,他等到了第二辆长途卡车。“只有我们新疆人哦,”他泪光闪动——“才知道馕的重要。关键时候,它能救命呀!”
来到新疆,一定要吃一块馕。吃最简单的食物。过最简单的生活。简单的新疆,才这样独具魅力。他们的生活不是没有缺陷,但他们的灵魂中有纯粹而坚定的一簇火焰。一间屋。一张床。一块馕。如果还有什么,就是屋后的溪水,可以泡馕。
心跳 我听见了,听见了!(1)
第20周
那是最里面的声音。那是心跳。那是丁丁的心跳。那是一个胎儿已经长到了孕中期的心跳——我听见了。第一次。它真的在跳。一下又一下。
作为生命和健全的标志,胎动常常在孕期的16周至20周之间首次被孕妇察觉——也就是说在妊娠的中点。然而,我一直都没有感觉到胎动。除了能吃能睡,我的肚子像大海一样平静,没有任何波澜。尤其是早晨醒来,还在恍惚当中,感觉到自己似乎根本没有怀孕,在床上发愣好一会儿,才能回过神来——现在,我是个孕妇。
用手摸肚子,好像是一块独立生长的小肉——和我根本没有关系。他到底怎么样了?前些时候,那“绒毛”作怪之时,虽然难受得万般不适,但却总感觉到一个坏家伙在活动。在争抢地盘。而现在,坏人改邪归正了?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
书上说,首次怀孕者感知胎动常常比不止一次怀孕者来得晚些,因为她们不知道胎动应是何种感觉。其实,胎儿已经在子宫中忙碌了许久了,他们拳打脚踢,只不过还没有触动母亲的神经末梢。已经到了二十周了,我还不能说我感觉到孩子的活动。没有——我垂下脑袋,不敢看宋宋——真的没有。
我担心得很。可宋宋说,傻瓜,他要是真有什么问题,你的肚子就该痛了。可我还是坚持要去医院。水一旦深流,就不会发出声音。人的感情一旦深厚,也就会显得无言。对于丁丁,我所能做的,是要好好保护他。至少,当他在我的身体里时,我一定要尽我所能。我不想让自己后悔终生。哪怕是最细微的差错,最好都不要出现。宋宋皱眉头:你太紧张了……
做的是常规检查——量血压,称体重,检查胎心音。我常常怀疑这些粗糙而简单的检查是否真的有效果。相同的程序。不到10分钟,花费10元。我不相信这套程序能查出什么疾病。但我却依然坚持要做。希望在这样一种过程中获得心理平衡。我需要安慰。需要人群围绕着我,关注我,我和我的肚子。借着他人的关注,我似乎可以告诉我的孩子:瞧,妈妈真的是很关心你噢……
脱鞋。将背带裤解开。躺在床上。露出腹部。等待着,等待着。见一实习小女孩拿着一个仪器走了过来。是冰凉的物件。两头被一串弯曲的粗线连接着。她犹豫了一下,先将一头放在我的肚子上滑动起来,又将另一头举高,凑到耳朵边倾听。可以看出来,那举高的部分很像是一个扬声器。虽然像四方的拳头那么小,但却格外诡秘。仿佛可以打通一条道路。仿佛一种力量可以被释放出来。我和她都静止了下来。我们努力地倾听——听到里面释放出来一阵很响亮的磁磁拉拉声。显然——这种杂乱无章的声音不是心跳声。
其实,从受孕的第16天起,虽然胎儿的心脏还不具备心脏的形状,但却已经可以引起跳动了。到怀孕第4周末,胎儿的心脏已初具规模,但此时的心脏还十分脆弱,接收不到胎心音。到了第12周,可以使用超声波听诊器听到胎心音了。第20周时,用普通听诊器就可以听到胎心音了。我现在做的,就是普通听诊器听胎心音。
在孕妇的常规检查里,听胎心音是很重要的一项内容。一旦发现胎心音微弱,就可立即采取抢救措施,以防胎儿发生不测。可是,谁又能总是呆在医院做这种检查呢?一次胎心音检查,最多只能保证查后几小时的安全。在孕婴店里有卖一种仪器,是专门听胎心的,几百块钱。我觉得太贵,没买。感觉这种仪器更是一种心理负担,操作起来很复杂,每天听一次,每天都要受一次惊吓。真是花钱买罪受。
我仰脸看着那个女孩。她的嘴角有个青春痘。一缕头发从白色的帽子中滑落了下来。她咬了咬嘴唇,皱了皱眉头。手里的仪器滑动着,在我的腹部到处寻找——没有找到,没有。像一个盲人在寻找扶手,像一艘船在寻找岸。她找得那么艰难痛苦——还是没有找到,没有。那情绪很快就辐射到了我的腹部。我感到我赤裸而挺立的肚子开始变硬、发凉。被扔在盐碱滩上的一条鱼在翻着白肚皮。那就是我,无助的我。我几乎要丧失耐心。
那滑动的仪器一直呆头呆脑,企鹅般挪步,终于在转了几大圈之后,停到了我的肚脐眼的左下方。停住。不动。听——有声音!一阵巨大的心跳声传来,是那种有回声的鼓声——咚咚、咚咚。再听,依然是咚咚、咚咚。女孩似乎喘了一口气,正要将仪器拿走。我却打了个激灵,感觉万分不对——一个那么小的胎儿,能有这么大的心跳声!我迷惑地对她轻声说——我怎么听着像我自己的心跳?
她愣了一下。没有说话。看来,我说出了她心中的疑问。那么,我的丁丁的心跳声到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