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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下回过神来,看他打量著我似笑非笑的神情,这才猛地反应到我的一丝不挂。
同时回笼的记忆,还有我昨晚在他面前的各种狼狈丑态,以及揪著他的衣领大骂他当年一声不吭就走人跟林远一样没良心活该被阉了的场景。
我估计我这会的脸绝对和关公有的一拼,於是我一把拉开浴室门,以逃难的姿势直冲进去,听到他在外头的轻笑声:“跑什麽?又不是没看过。”
“!──”
我狠狠地摔上无辜的门用以泄愤。
把水龙头开到最大,把洗发水胡乱地挤在头上一通乱揉,我靠在瓷砖上,任水流将我从上到下冲个透。
洗发水的泡沫混合著热水从我脸上打过去,刺激得眼睛有点发酸。
天知道我有多希望,刚刚厨房走出来的,会是笑意盈盈的林远,会一如既往那麽温柔地告诉我:之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觉,一场噩梦。
虽然我知道,一切都已是板上钉钉。
生活从来都只是向前,我们只能被动地接受上一次的代价带来的教训,以避免下一次的碰撞,却没有了回头的可能。
换了衣服出来,某位大爷正靠在沙发上握著遥控器看电视,其架势比我这个主人更像主人。
听到我出来的动静,他依然盯著电视眼皮都不抬:“快吃,凉了。”
我没有跟他客气的打算,在餐桌前坐下来,风卷残云地开始扫荡我所有的选择权。
其实也不是因为东西美味,只是我根本分不清饱饥,就像得了强迫症一般,机械地拿起食物就往嘴里送。
於是等迟暮关了电视走来时,两份早餐都已被我基本清空,留给他的只剩下满桌残渣。
他深沈地看著一团狼藉的桌子良久,又深沈地看向我:“失恋的人都有自虐的倾向麽?”
我心里一疼,努力地把嘴里吃不出什麽滋味的蛋饼咽下去,乐呵呵地刺激他:“做个饱死鬼总胜过饿死鬼是不?况且都是难兄难弟,你怎能独善其身?”
他沈默了下:“许岸,你还是跟从前一样。”
“……”
“输人不输阵。”他说完,拿起幸存的那杯咖啡,仰头一滴不漏地一气灌下去。
然後我突然想起来,他的胃似乎以前就不好,而且,他应该还没吃早饭。
“你有什麽打算?”他把杯子放回桌上,平静地看著我。
“回公司。”我想了想,“好几天没去了。”
“我说林远。”
我停住:“林远怎麽了?”
“林远不是个合适的对象。”他声音温柔,就像心理医生的谆谆安慰,虽然那是废话,“你想开一点。”
“想不想开都是木已成舟了。”我客气地拍拍他,“有劳你关心。”
虽然林远已经成了过去时,可我依旧不想听到关於他任何不利的言论。
无关乎维护与否,只是那种事後诸葛亮好像人人都早已看透的口气,只会更鲜明地对比出我先前的愚不可及。
我宁愿自欺欺人地相信林远是个靠谱的男人,相信他对我还有感情,相信他只是出於大局不能与一个男人相守终生,才迫不得已选择了离开,才迫不得已地对我选择谎言。
这出纯属意淫的狗血剧,都比残酷的现实来得让人更爽一些。
“他们就要结婚了。”迟暮忽然又换了话题,“我很替小静担心。”
“哦。”我冷淡地应,拿起外套和车钥匙。
“我希望她能找到一个好点的男人。”
“你的深情真让人感动。”我回头,看著这个我曾经最友好的兄弟笑出了声,“放心,林远是个好男人。体贴温柔,风度翩翩,家世优越,哦,还有那方面也很棒。”
“……”迟暮似乎一下就被我的话给噎住了。
可我脑子里却不知道怎麽地,突然灵光一动。
迟暮从不是那种会轻易表达感情的人。如果说以我们从前的交情,他在这里诉说衷肠倒还有那麽点微弱的可能性。但是已经隔了这麽多年的距离……
“我说迟先生,”我抬眼看他,“你跟我讲这个,是希望我从中作梗,拆了他俩麽?”
看他脸色微变,我突然有种想替自己悲哀一下的情绪升起。
爱人头也不回地离开,曾经的兄弟如今什麽也不是,就连刚刚那难得的充满温情的早点,看上去也更像是一颗蓄谋已久的谈判砝码。
他好半天才张了张嘴:“许岸,你怎麽……”
“有的话我也是爱莫能助。”我打断他,在旁边的食品柜搜了包麦片丢到他手上,“客厅有水壶,自己烧点水泡了喝,空腹喝咖啡伤胃。我去公司了,走的时候记得帮我把门带上。”
说完我没再看他的表情,头也不回地走人。
十年分开的时光,是我一无所知的空白。我根本不知道他经历了什麽,也不清楚他如今的模样。
我们已经不复从前。我当不了他的心理医生,也成不了他的得力助手。
更何况我还是自身难保。
我想,对曾经的兄弟能达到的关心程度,我已经做到足够。
☆、第三章(1)
由於最近是贸易淡季的缘故,虽然我几天没回公司,可公司也四平八稳地不受影响。
每个员工都老老实实坐在座位上,干净的电脑屏幕没有聊天窗口也没有购物软件,只有专业的文档和网页,以一种积极向上的状态迎接我的到来。
虽然我也知道,那百分之百是他们临时做出来应付我的样子。
走进总经理室,我刚半靠在椅上准备伸个懒腰,屁股还未坐热,门已经被轻轻敲了两声。
“进来。”我坐直身体。
来者是我手下刚入职不久的助理程雪,曾经邻家的小姑娘,当年迷恋迟暮的小女生之一,也是我与迟暮第一次动手的主要导火索。
不过她现在已经结婚生子当了个幸福的母亲,而且嫁的对象怎麽看都绝对比迟暮靠谱太多。
“许总,”她已经不复当年的稚嫩青涩,言语动作显得成熟得体,“麻烦您看一下,我发给您的文件。”
我点开公司内部的聊天软件,接收,点开──
一份受用户委托发出的、项目规模与利润甚为诱人的投标文件,用户是某个熟悉的厂商名。
之所以熟悉,是因为小球他们家,正是这家厂商的股东之一。
“我想……”程雪的眼里有渴望,也有竞争的野心,“我们能不能试试参加这场竞标?”
平心而论,这个项目牵涉到的产品,其实并不算我的公司擅长的领域。
“有把握吗?”我笑笑,关了文档问她。
“呃……”她明显犹豫了下,才嗫嚅著应,“有一点……”
“一点是多少?”
“百分之三十……”
“还有百分之七十输在哪里?”
“首先用户我们不熟,所以……”她显得有点紧张,“只能单方面从法国的供应商那边入手。”
“嗯。”我撕了张便利贴,写上小球的号码给她,“这位裘先生,是用户方的人。你去以我的名义跟他联系,问问项目的相关情况。”
她眼里闪过欣喜:“谢谢许总。”
“现在有几成了?”
她想了想:“四成。”
……就多了一成。
我不由替小球那点儿可怜的价值悲哀了一下。
“最大的阻碍是什麽?”我看著她闪烁其辞的模样,“直接说。”
“我听小江说……”她吞吞吐吐,“易新的人也跟法国那边的供应商联系了。”
我突然觉得呼吸一滞。
易新,A市数一数二的贸易公司,起步早配置高资历好人脉广,基本上任何项目与他们争锋,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当陪衬的料。
而且最重要的是,那家公司隶属於林氏集团,是林远家的下属产业。
如果我不曾记错,就在我和林远分手前的一段时间,林远才随口提过,他的父亲将这块已经成熟的肥肉交给了他负责。
我沈默,无论从哪方面考量,这个项目都不适合插手。除了浪费人力物力,恐怕也很难有什麽成效。
“许总,”程雪脸上有些黯淡,明显地写著失望,但还是识大体地解围,“如果您觉得这个项目我们不适合,那就算了。”
“试试吧。”我吐了口气,“做了不一定成功,不做一定不成功,是不?你努力去做吧,练练经验也好。中了功劳算你的,不中就当我支付的培训费了。”
和林远的公司共同争一杯羹,我甚至都能预料到我最终的惨败,就像我跟他的这场感情一样。
但我宁愿正面对峙输得惨烈,也不愿像个缩头乌龟一样,一听到有这麽个竞争对手就吓得不敢出头主动打出白旗。
更何况,每一次竞标,其实也是一场打响公司名号的宣传。
程雪愣了半晌,才蕴了满满的喜色看我:“您太豪爽了。”
“行了,甭拍马屁了。”我挥挥手,“做事去吧。”
“哎!”她欢天喜地地应了声,转身欲走。
“对了,”我叫住她,“去把小江叫来。”
小江是我的法语翻译,公司奇葩式的人物。成日里沈默寡言,顶著一张也称得上算是俊俏的脸,却从来没见他对谁笑过一次,好像所有人都欠了他五百万没还一般。
我实在是不知道,到底要经历些什麽,才会让一个人把自己封锁到这般地步。
犹记得与他初见时,我受到的震撼──
那会儿公司刚刚起步,也没几个员工,只是蜷缩在一个普通写字楼的小房间,远不似现在的规模。
一个瘦瘦高高戴著墨镜的男人,伴随一股浑身上下散发的“此人危险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走进我的办公室,把一份文件放在我桌上。
我当时一抬头心就一颤,开始迅速琢磨起我的仇人名单和遗嘱内容,以及思索到底是我欠了谁家的巨款,以至於人家会派黑社会前来讨债。
然後他摘下墨镜,露出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其实是一张很英俊年轻的面孔,只是右眼上划过的那道凹凸不平的泛白疤痕,显然消都消不去,就明显影响他的整体。
他面无表情地单刀直入:“看到您这儿在招聘法语翻译,我就直接来了。这是我的简历。”
“嗯。”我低头翻了翻他的简历──某所我没听说过的法国高商。
“我没有文凭。”他很主动而且诚实地补充起大概被别的面试官问到过很多次的问题,“还有我的右眼,以前受过伤。”
“嗯。”我合上那份後头反正我看也看不懂的、全是法文附件的简历。
於是他立刻伸手来拿我手上的简历,用满不在乎的口气继续,似已习惯了被拒绝:“既然您不能接受,抱歉耽误您的时间。”
然後我赫然看到了,他伸过来的右臂手腕上,那个遮不住的深刻伤疤,明显是用利刃狠狠划过的痕迹。
不过我并没有问。当时没有,後来也一直没有。
每个人或许都有那麽点不愿示人於前的秘密,或者是想保存到腐烂的过去。
我没有揭人伤疤的喜好。
“待业多久了?”我扫了眼他简历上工作经验的空白栏,和一年前的回国时间,又抬眼看他。
他大概没想到我还会突然发问,手僵在那里,又缩回去:“一年多。”
“当初毕设通不过?”
“不是。”他继续面无表情地说著,没有丝毫过多解释的意向,“离毕业还有半年的时候,我退学了。所以只有高中毕业证。”
“那你觉得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