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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绝对当不上,你要赶紧活动,要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决心! 老丈人已经六十虚岁,马上就要退休了,对于政治却依然如此热衷,不禁让赵广陵感慨良多,他只好故作轻松地笑着说:
这事我岂能不知道?但是,不知爸是否想过,由我当那个官儿合适吗?
当然合适,最佳人选!云跃进非常肯定地说:对于咱古城上上下下的所有干部,爸是最熟悉的,也许比韩爱国都熟悉。举目环顾,认真地排一排,再没有一个比你合适的人选了。当然,想当的人多的是,即使那些偏远县的县委书记,哪一个不想调整到城区来?但是,据我分析,这些人的可能性都不大,能对你构成真正威胁的,基本上是两个人。 谁?
赵广陵也严肃起来。毕竟,能当一任区委书记,不论于公于私,对他而言都是一次前所未有的超越。
一个是齐秦,一个是韩东新,而且后者的威胁更大一些。
为什么?
你想想,单龙泉这次马失前蹄,不管是谁在前台,幕后主谋一定是韩爱国。对于那个看起来有些软弱的老家伙,我太了解了,那才是真正的大政治家啊。不说韩东新的资历,就冲着知恩图报这一点,全世昌也一定会有所考虑的。不过,你也有你的优势,你没有背景,在当前古城这种复杂的背景下,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况且全世昌也是很欣赏你的。 那么,爸你认为,我们该做些什么呢?云迪本来在看电视,也似乎听出了兴味,赶忙蹭过来了。
云跃进深深吸了几口烟说:你这些年来,吃亏就吃亏在太顾脸面了,遇到关键时期,总显得有点软,手段不硬。这个教训必须汲取。从现在起,就什么工作也别操心了,腾出身子来主要做这个 ,一方面你要继续做好全世昌的工作,另一方面我和你到省城找找老关系,还有你爸的那些学生什么的,只要有关系就不要错过……不过,最重要的是,我总认为,在当前这样一种干部风气下,一定要舍得花钱,该出手时就出手。爸这次可是拼上了,即使把我这些年的家底全拿出来,花他十万二十万,也一定要把这事弄成。反正你爸也这么大年龄了,要钱还干什么,不就是为你们小一辈的铺一条路子吗? 云跃进说着,平素总耷拉着的眼皮突然张大,两眼炯炯地望着他们。赵广陵不由得吓了一跳,脱口道:
那……不是让我也买官吗?
别人买,你为什么不能买?
对!云迪接口道,老爸说得很对,这没有什么好犹豫的。如果别人买,你为什么就不买呢?
看他们父女俩你一言我一语、一副不容置疑的样子,赵广陵觉得真好笑,却又实在不敢笑也笑不起来,只好长久地沉默着。这类话,对于老岳父来说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云迪居然也一样,难道只要一踏上官场就像是着了魔,就再也挣不脱它强大的引力了?一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尽可能平静地说: 你们说的也许都有道理,但是,对于全世昌这个人,我要比你们了解得多。其他人我不敢说,但是对于全世昌这个人,我敢打保票,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做出你们说的那种事来。
你就那么自信?云迪依旧不相信地看着他。
云跃进也接口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人是会变的,当了官就更要变。一定要从最坏处着想。
放心吧,不管他是否真那么学富五车,但这一点我绝对相信!
姜毕竟是老的辣,老岳父的话虽然言过其实,不可全信,但他的分析还是很中肯的。特别是他提到了韩东新,让赵广陵真的有种拨云见日之感。这些年来,和韩东新工作上的接触倒是从未断过,但是心灵的沟通几乎绝缘了。特别是听说他和阎丽雯结了婚,见了面就更是有点期期艾艾,尽可能客客气气的,颇有点儿貌合神离了。而且,凭感觉,韩东新对他也似乎没多少好感,不知是不是受了阎丽雯的影响?正所谓山不转水转,转来转去两个人竟然又转到一起了。世界有时很大,有时却又显得很小,小到仿佛是一座独木桥,迎面走来都错不过路去。在内心深处,赵广陵真不愿和韩东新处于这样一种尴尬位置,但是又仿佛绕不过去,正所谓情势使然,人力不逮了……一天下午,魏刚突然打来电话,约他和云迪一起出来吃饭,赵广陵忙问还有谁,魏刚只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立刻压了线。听着听筒里一片强烈的嘟嘟声,赵广陵怔了好一会儿,一直到云迪走进来,才失神地撂下电话。 结婚这些年,云迪一直默默操持着家务,从不干涉他的生活。但是,自从上次老岳父和他谈话之后,云迪也似乎变了一个人,对政治格外敏感起来,一见面就不住地和他分析、议论,打听各种小道消息,似乎深陷在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中。这种感觉,真让赵广陵有点隐隐的担心。一听说魏刚要请客,云迪立刻敏感起来: 在这种时候,别是什么鸿门宴吧,依我看还是不去为好。
赵广陵觉得老婆真逗,只好笑着说:怕什么,即使是鸿门宴,有你这么个樊哙相陪,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云迪也只好笑笑,你看我这么身单力薄的,哪一点儿像樊哙——况且,即使我是樊哙,你能有刘邦那么无赖吗?
等如约来到丽江大酒楼,赵广陵不由得暗暗吃惊,不能不佩服女人的直觉和敏感。魏刚带着韩东萍,韩东新居然还带着阎丽雯,竟然是这么三个家庭的聚会。不管别人怎么想,赵广陵首先就不好意思起来。偷眼看一看阎丽雯,仿佛陌生人似的,礼貌而又冷淡地和他点点头,扭身就和韩东萍说话去了。云迪的反应似乎更强烈一些,表情好半天都不自然,垂着头只顾闷吃。一伙人中,只有魏刚最潇洒自然,从始到终谈笑风生,大家刚落座,魏刚就开门见山说: 今儿咱们纯粹朋友聚会,一定要开怀畅饮,痛痛快快玩一宿,这个主意是我出的。本来我还想把齐秦两口子也叫上,谁知道人家大区长忙得很,一直联系不上,只好作罢了。为什么要搞这个聚会呢?因为这些天我忽然觉得自己老了,总是不住地回忆过去的一些事情。想当年我们刚来古城的时候,这里还只是一个荒芜的小镇,物质也很匮乏,但是,我们大家多么单纯,多么快乐,正所谓风华正茂、意气风发,记得有一次我们喝了酒,齐声高歌《友谊地久天长》,那深沉忧郁的旋律让我们每个人都潸然泪下…… 说到这儿,魏刚自己先喝了一口酒,又剧烈地咳嗽起来。这两年自从下了海,魏刚总是狂饮滥醉,身体又比过去胖了许多,看他剧烈地咳嗽着,真怕他会闹出什么毛病来。韩东萍心疼又无奈地瞪着他,连说你少喝点吧!魏刚却根本不理会,反而好像愈加兴奋起来。听他这样说着,大家的心情也忧郁起来,陷在各自的沉思之中,却不像他那么冲动。像他的那种感觉,赵广陵就怎么也找不回来,只好听他继续演说: 这些年来,我们之间发生了多少事,好端端的朋友也不朋友了,同学也不同学了,想起来好没意思……好在我现在总算退出来了,好歹还赚了几两碎银子,所以我就想,无论如何也要搞这么个聚会,这既是缅怀过去,更是面向未来……魏刚这番话说得太好了!真想不到,年届四十的魏刚倒依旧是条血性汉子。下了几年海,少了股子官气,反而更加可爱起来。赵广陵也慢慢激动起来,端起酒杯刚喝了几口,云迪却在桌子下不住地踢他,只好努力克制着。韩东新却似乎控制不住了,不仅敬他,还敬云迪酒,一直喝得脸红脖子粗,才口齿不清地嚷嚷着: 今儿咱们弟兄们聚在一起,一定要卸下面具,说点真心话!马上就调整干部了,说白了咱们俩都在竞争城区书记这个岗位是不是?但是,我们一定要摒弃多年养成的那种恶劣的官场习气,要良性竞争,不要恶性竞争,要文明比赛,而不要勾心斗角、互相残杀,要……不等他再“要”下去,赵广陵已呼地站起来,大声说: 你不用再要下去了!人生在世,诚信为本。今儿当着大家的面,我也表个态,不管市委用不用我,我赵广陵绝不会做对不住朋友的事情!
好的,我们一言为定,干杯!
两个酒杯砰地碰在一起。
韩东萍忽然说:不过你们俩也一定要注意,该争取还是要争取,不管谁当,反正不能让别人插进来。
那当然!魏刚说,你们可一定要汲取我当年的教训。当年我该当没当上,如果这次你们俩还当不上,就太丢我们大学生的人了!
岂止大学,人家可还有研究生哩!一直沉默不语的阎丽雯忽然无声地笑起来。
好啦好啦,不说这些了,我和咱们的著名演员也喝一杯吧。云迪忽然顽皮地望着阎丽雯说。
不管新书记老书记,不管谁当一把手,古城区的书记总是要空缺好些日子才会任命,这似乎也变成了一条铁律。在许多人焦急的等待中,一年又过去了,元旦过了,春节过了,一直到二月二龙抬头,又一个寒冷的早春时节,赵广陵突然接到通知,下午要召开干部大会,公开推荐古城区委书记后备人选了。
9
一中午都没睡着。当他匆匆赶到会场的时候,那种庄严肃穆的会场气氛真让他吓了一跳。每人一张桌子,每个桌子上都写了名字,纸笔都已准备齐备,和一年一度的统考一模一样。全世昌和其他所有领导都齐刷刷坐在主席台上,如临大敌般审视着台下的每一个人,让人觉得那不是一双双眼睛而是一台台透视机,把你的五脏六腑全看透了。许多人都颇有深意地朝赵广陵点头微笑,许多人干脆走过来含而不露地用力握一下他的手。在这一笑一握之间,似乎所有的意思都表达了,赵广陵也如释重负地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要知道,在古城短暂的历史上,这样异乎寻常的举动还是第一次,也足见全世昌书记新潮而民主的新派作风。有人说推荐只是一个形式,赵广陵却不这样认为。一定的内容总是要通过一定的形式来表现的。而且,他对自己也充满信心,只要大家出以公心,自己就一定会力拔头筹。韩东新的背后虽然站着他父亲的高大身影,毕竟进入古城政坛才一年时间,许多干部连他的名字还叫不上来呢……至于其他人,则更是等而下之了。况且,他已和全世昌谈了几次,这位大权在握的领导态度也比较明确,就是要大胆使用年轻干部、有作为的干部、学历高文化高的干部。 在热烈的掌声中,全世昌开始发表主旨讲话。全世昌演讲水平极高,来古城一年从未念过讲稿,听他演讲真是一种难得的精神享受。今儿这番讲话,更是声情并茂,极其精彩,会场里不时响起一阵“暴风雨般”的掌声。在讲话中,全世昌又特意强调了学历问题,要重视人才,古城的人才不是多而是太少了,特别是研究生,一共才有几个?这话简直就是专门冲着他的,赵广陵差一点笑出声来。 散了会,他特意给韩东新家里挂了个电话,谁知道接电话的却是阎丽雯。他拿着电话,却不知该说什么了。
你很高兴,是吗?
不,我是想祝贺东新。
他已经去省城了。
这个时候还去省城?
他正在跑一笔资金,准备改造纺织厂。
你……这些日子不演出?
不,我下岗了。
怎么会……
真的,剧团快一年不发工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