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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闲事-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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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脆弱的时候,她甚至在信里写到自己的初恋,她从广东到北京以后,曾经喜欢过一个男的。当时许广平被人传染了猩红热,住在医院里,那个男人喜欢她,不顾一切地照应她,结果自己的身体抗力差,也得了猩红热,死了,她的第一份爱情成了空白。她还向鲁迅坦白了她哥哥的死,她父亲的死。并因为自己亲人的死去而痛恨所有活着的人。她的原话是这样的:“为什么他不死去,偏偏死了我的哥哥。”
  写完了这封信,并没有寄出去,而是直接送到了学校的办公室教师的信箱里。在信的上面,还附了一个字条。那字条也一定有被墨水涂黑了的阴暗表情。《两地书》出版时,这张字条丢失了,没有编入。
  但据我猜测,内容应该大致如下:鲁迅师,五月七日的事件《京报》为何不见有任何报道,我在这种沉默中闻到了油墨的味道,除了我的名字之外,被涂黑的事物,原来还有一些。这不得不使我的内心感到寂寞。鲁迅师,谢谢你的火焰,温暖了,燃烧了我。
  自然,写到这里,我必须声明,以上内容,纯属杜撰,实在是不大严肃,死罪死罪。
   。 想看书来

八 鲁迅枕下那柄短刀
“褥子下明晃晃的钢刀,用以克敌防身是妙的,倘用以……似乎……小鬼不乐闻了!”
  1925年3月2日,鲁迅作了《过客》一文,剧本,像一个黑白电影,有寓言一般的品质。只有三个人物,老人、孩子和过客。我喜欢开头的字幕,如下:
  时间,或一日的黄昏。地点,或一处。人物,老翁约七十岁,白头发,黑长袍。女孩约十岁,紫发,乌眼珠,白地黑方格长衫。过客——约三四十岁,状态困顿倔强,眼光阴沉,黑须,乱发,黑色短衣裤皆破碎,赤足著破鞋,胁下挂一个口袋,支着等身的竹杖。
  剧情简洁得很,若不是背后的黑暗幕布里隐藏着太多的比喻,这个剧本就显得过于幼稚了。然而,越是简单的东西,越是有无限的空白供我们来猜测,来填补,来畅想,来思考和怀疑。在这个黑白电影里,主人公没有名字,没有出处,从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的遥远来到现实里,他问路:“你可知道前面是怎么一个所在吗?”老翁回答:“是坟”。可是,孩子则回答:“那里有许多许多野百合,野蔷薇,我常常去玩。”
  每一个年纪所看到的风景大不相同,就像老人和孩子,对于世界的发现,有着截然相反的描述。而过客是个中年男人,他经历了满清王朝的末日、辛亥革命、袁世凯称帝、五四运动、军阀大混战、国民党执政、共产党萌起。世界突然陷入一场前所未有的混乱里,所以,一时间看不清前途,或者对政府规划的前途有些怀疑、迷茫,是切实的。与其说是描述一个受伤了的过客对于前途的寻找,不如说是鲁迅先生的一个自况。
  1925年5月30日,鲁迅致信许广平,写道:“你的反抗,是为了希望光明的到来罢?我想,一定是如此的。但我的反抗,却不过是与黑暗捣乱。大约我的意见,小鬼很有几点不大了然,这是年龄、经历、环境等等不同之故,不足为奇。例如我是诅咒‘人间苦’而不嫌恶‘死’的,因为‘苦’可以设法减轻而‘死’是必然的事,……又如来信说,凡有死的同我有关的,同时我就憎恨所有与我无关的……,而我正相反,同我有关的活着,我倒不放心,死了,我就安心,这意思也在《过客》中说过,都与小鬼的不同。其实,我的意见原也一时不容易了然,因为其中本含有许多矛盾,教我自己说,或者是人道主义与个人主义这两种思想的消长起伏罢。所以,我忽而爱人,忽而憎人。”
  鲁迅的书信集里,男读者中只有和李秉中讨论过死亡和爱情,而女读者中,则只有许广平。
  许广平在读过鲁迅的书信后,很有些担心鲁迅的不怕死。又加上,她在坊间听说了一些传言,才马上回信说:“自然,先生的见解比我高,所以多‘不同’,然而即使要捣乱,也还是设法多住些时好。褥子下明晃晃的钢刀,用以克敌防身是妙的,倘用以……似乎……小鬼不乐闻了!”
  许广平在1925年6月1日的回信中,末尾的省略号里的内容,是指鲁迅的自杀。
  鲁迅枕下的一把短刀大约是在日本留学期间同学送他的,他一直珍藏着。及至周氏兄弟闹了纠纷,分开来住,先是住在砖塔胡同俞芳姐妹三人的院子里,后来又买了西三条胡同的宅院,有一阵子,家里特别热闹,鲁迅为了逗女孩子们开心,也会吹牛说自己在日本也学过武士道的功夫,大约也用那柄短刀舞过几*操动作。在日本留学期间,学校里有体操课的。
  在《过客》里,鲁迅的确让过客负了伤的,脚流了血,但却并没有给他配备合适的武器,往前走,往坟地里走,往荆棘密布的未来走,却是拖着伤痛的身体。可见鲁迅果真像过去致李秉中的信中所说的:“我常想自杀,也想杀人,但却没有勇气。”
  对于死,没有勇气。所以说,只好发一通议论,这在和许广平的通信中也不止一次地提到。
  自然,那一柄刀并不是用来自杀的。
  鲁迅在收到信的当天就回了信,说明,这不过是流言。因为去西三条胡同和砖塔胡同的青年学生很多,也不知是谁说起了他的那柄短刀,一来二去便走了样。遂有鲁迅藏刀于枕下,随时有自杀的念头的传言。
  越是不实的荒唐的言论,越容易传播。于是,到了许广平的耳朵里,已经彻底变了样。鲁迅只好直接回答她:“短刀我的确有,但这不过为夜间防贼之用,而偶见者少见多怪,遂有‘流言’,皆不足信也。”
  鲁迅的现实生活是什么呢,寂寞的过客,他从1898年开始成为过客,在南京更名为周树人,四年后乘船抵日本,之后,问路不知道有多少次,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坟”的前方是什么?直到1918年,因为一个机缘,他写了一部《狂人日记》,才有了鲁迅这个名字。但是,即使是他吃了一阵子饱饭,或者洗干净一段时间的脸面,但很快就又被社会现实的染缸给染黑了。
  作为一个过客,他需要有一柄刀,不是用来切割自己和自杀,而是用来切割路上的荆棘及食物。1925年的5月,鲁迅来到了女子师范大学,作为一个过客,他问许广平,前面有什么?许广平告诉鲁迅:“前面有许多许多野百合,野蔷薇,我常常去玩。”
  鲁迅便出发了,他明知道,前面有坟,有数不清的尸骨和荆棘。好在,鲁迅在枕下有一柄短刀,大约,鲁迅先生想把这柄刀带进梦里,把黑暗的一切都刺破。
  

九 苦闷的象征(1)
许广平现在就在这烟雾里,鲁迅先生呢,他去取湿毛巾去了。我看到他跑动的身影,那是相当敏捷的。
  1925年6月2日,鲁迅在复许广平书信的末尾,署名摘了一个字,只剩下“迅”字。仿佛把老师尊严的面孔洗去了,只剩下普通的朋友身份,又或者是想借助于省略的那一个字,重新开始新的称呼,那欲言又止的眼神,已经在这一个字里省略了,暗喻了。
  只看许广平的反应了。
  《两地书》第二十七封,许广平致鲁迅的书信里,并未表现出如先生所愿的亲昵,依旧如小鬼般在信里讲笑话,亲昵的内容也是有的,但温度不够,之前鲁迅已经用了足够的火把温暖了她,她也在信里坦白过,要燃烧起来了。但是信里的温度依然有些平淡了。
  在接到第一封署名“迅”的回信后,许广平写了很长的回信,大抵是说她去参加大学生的聚会,然而遇到的情况十分荒唐,北大和师大两派的学生为了争谁当头头而打起来了。无奈,她只好领着女师大的小分队回校,在路上突然遇到了校长杨荫榆,当时,许广平突然被自己名字被判“墨刑”的一团无名火燃烧,她突然高呼“打倒杨荫榆”,同行的一些同学纷纷响应,直到杨荫榆的车队吓得逃跑了,这才出了一口恶气。虽然有些因公济私,却依然在书信里“快活”了一把。
  在上一封信里,许广平误以为有人私拆了鲁迅给她的书信,在信里大骂了当局,说是,竟然到了检查私人信件的地步。然而,这事却是鲁迅干的,鲁迅写完以后,发现有几句话没有说完,便找到信,拆开了,补上一两句话,又重新封了口。
  许广平在复信里说:“既封了信,再有话说,最好还是另外写一封,‘多多益善’,免致小鬼疑神疑鬼,移祸东吴(其实东吴也确有可疑之处)。看前信第一张上,的确‘加了一点细注’,经这次考究,省掉听半截话一样的闷气,也好。”
  “再有话说,最好还是另外写一封,多多益善”,自然有调皮和撒娇的意味,但并没有达到鲁迅先生的预期,鲁迅想象的结局是这样的:许广平应该激动地直扑到他的怀抱里。果真如此,不久,鲁迅便达到了目的,这是后话。
  在这封回信里,许广平还写到《苦闷的象征》。当时的情形的确很苦闷,学校因为学生闹*罢课,校长杨荫榆辞职了,教务长和总务长也随着去了。于是学校里一盘散沙,那么,这样的后果是,鲁迅每周一次到女师大讲的课程自然也不存在了。这是许广平最为苦闷的事情。
  在信里,她写到了这一点:“罢课了!每星期的上《苦闷的象征》的机会也没有了!此后几时再有解决风潮,安心听讲的机会呢?”
  生活毕竟不是革命,内心的充实仅靠激情是不能填满的,所以,苦闷自然随时钻进来。夏天的炎热正沿着窗外的蝉的叫声钻进体内,恩,有些无所事事的无聊。许广平写了信以后,一直等不来鲁迅的回信,便着了急,于一周后,又写了一封信。大约是喝醉了酒以后写,把苦闷的生活用调皮的笔画了出来:“小鬼心长力弱,深感应付无方,日来逢人发脾气——并非酒疯——长此以往,将成狂人矣!幸喜素好诙谐,于滑稽中减少许多苦闷,这许是苦茶中的糖罢,但是,真的‘苦之量如故’。”
  苦闷的出口便是喝酒,喝得醉了,便写了一篇叫做《酒瘾》的文字,然后投寄给鲁迅了。 。 想看书来

九 苦闷的象征(2)
那信里的措辞非常之滑稽:“好久被上海事件闹得‘此调不弹’了,故甚觉生涩,希望以‘编辑’而兼‘先生’的尊位,斧削,甄别。如其得逃出‘白光’而钻入第十七次的及第,则请赐列第X期《莽原》的红榜上坐一把末后交椅:‘不胜荣幸感激涕零之至’!”
  若只看《两地书》而不看鲁迅的其他作品,此处理解起来便有些生涩了。《白光》是鲁迅小说集《呐喊》中的一篇,这篇小说讲述了一个落第的考生的故事,主人公大约叫陈士成,一共考了十六次县考,也没能考上秀才。所以,许广平说,能逃出“白光”而钻入第十七次的及第,意思是能被鲁迅选中。
  苦闷的日子变成了一篇喝酒的文字,这的确是青春的,好笑的,又是快乐的。
  鲁迅收到信后立即回了信,自然是要抚平小鬼的寂寞和苦闷了,信写得长极,我比较了一下,两地书中,差不多最长的,便是这一封复信了,这封写自一九二五年六月十三日晚上的信,写了整整五页。鲁迅在信中说到这一点:“本来有四张信纸已可写完,而牢骚发出第五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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