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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不远处也有个人依在栏杆上,久久的一动不动。我观察了一会,忽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不由的靠向前去,那个人转过身来,我俩的眼光一碰,先是愣了一下,尔后几乎同时喊出:“杨婕!”、“方昊!";
“你怎么在这?”我没头没脑的问。杨婕嫣然一笑,“你不也在这嘛”。“都说仁者爱山,智者爱水,那么我们是同路人了。我的家乡有一条婺江。”“我的家乡有一条辽河。”杨婕的大眼睛忽闪了几下,盈满了泪水,“怎么?触景生情,想家了?”她忽然掩面而去。我望着她跑远的背影,不免责怪自己的唐突。事后有几分感悟,不是荒芜的心田,一定会有犁铧留下的伤痛。也许触动了她什么隐衷吧。
节日期间,还有两项内容,联欢和会餐。每人发到一张花花绿绿的餐卷。十月二日那天,从上午11点到下午2点,分三拨进餐。每桌十人,学校还破例准备了酒水。餐厅一溜摆开三十多桌子,还搬来了教室的凳子。菜肴十分丰富:四凉四汤,还有十六个大菜。餐厅里熙熙攘攘,酒菜飘香,气氛好不热烈。我真是开了眼界,饱了口福,也领略到了东北人的粗犷和豪爽。大盆菜、大碗肉、大口酒不分男女,都有几分'绿林'风度。这聚餐痛快酣畅,淋漓尽致。和南方小碗小碟,浅斟慢酌的婉约,真是天差地别。
东北菜颇具地方特色,最突出的是凉菜并盘,内有白菜心、黄瓜丝、葫罗卜、豆芽还有粉丝、千张(这里叫干豆腐)。佐以海蜇皮、肉茉、蒜泥再拌有酱、醋、香油,在菜盘上;码的五颜六色,是人见人爱的下酒菜。可惜我对生菜颇不习惯,只看不吃。肉菜都有好听的名目:樱桃肉、葱包肉、锅包肉、红烧肉;地方特色的地三鲜、酱茄子、油豆角;还有“拨丝土豆”、“挂浆苹果”,我都是第一次尝到。其中有几道山珍:蘑菇饨小鸡,炒肉木耳,十分可口;松花江鲤鱼、大马哈鱼肥硕肉道。中国菜肴真是天下一绝。东北菜更是融邦菜于一体,别有风味。
校领导集体亮相,书记、校长、教务长还发表了热情洋溢的祝酒词。师生济济一堂,其乐融融。会餐一直持续到晚上八点,不少师生喝多了。包德禄喝醉了,迟迟不肯离开餐厅,手持酒瓶,扯大嗓门,唱着“二人转”,手舞足蹈,招来一阵哄笑。我不胜酒力,早早回寝,晕晕呼呼的睡着了。半夜被骚动闹醒,有个上铺的同学尿床,把下铺的同学被子浇湿了。还有一位同学,腹痛不止,被送进了附属医院,听说吃出了肠梗阻,开了刀。这倒有几分像西方狂欢节的味道。
联欢晚会在俱乐部举行。由学校和医院联合举办,我虽不爱凑热闹,却很想领略北国的风情,就早早去了,占了个座位。果不其然,开演时,俱乐部已挤的水泄不通。医院的家属和附近的居民闻讯赶来,热闹非凡。节目丰富多彩,多为自编自演的小节目,有独唱、合唱、联唱;有单舞、双舞、群舞;还有双簧、快板、哑剧;数来宝。更多的是又扭又唱的二人转,一男一女,边跳边唱,互相逗哏,有着浓郁的地方色彩。贾岱正担任男报幕员和校花“一唱一和”,不时调解晚会气氛。最使我感动的是文鹃的独唱“南飞的大雁”,声情并茂。真想不到她竟有如此好的嗓音。晚会在以报捷形式的“向祖国献礼”和欢快的大秧歌声中结束。人们纷纷涌出俱乐部时,在“萨克斯”的领奏下,乐曲又响了,还有通宵达旦的舞会。难忘的一九五九年'十一',我在北国渡过的第一个国庆。
第三章 学友情深11一17
(11)
过了国庆节,连刮了几天大风,白杨树叶落了满地,花草已是一片枯黄。时令变化这么快,萧瑟秋风,换了人间。
刚开了几天课,还没坐热板凳,又投入秋忙劳动中,尽管我身子单薄,但对劳动并不打怵。经过在婺州二中三年的勤工俭学,经历了大跃进、人民公社的火红岁月,再也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文弱书生了。
听说今年蔬菜歉收,供应紧张,各单位和市郊农村联系挂勾,抢购秋菜。学校临时停课,组织学生下郊区农村帮助抢收抢运。割白菜、刨土豆、拨萝卜,尔后装运回校。
北大荒土黑肥足,蔬菜茂盛,大白菜十几斤一颗,颗颗实心,沉甸甸的。土豆比南方的洋芋大的多,有的比拳头还大;萝卜是红皮白心的,圆圆的像个足球。听说这是东北的三大主菜。要贮够足量,吃到明春。,南方一年四季都有新鲜蔬菜,从没听说过还要挖窖贮菜,想像不出这漫长的冬季会是什么样子。
阳历十月,南方正是秋高气爽,桂花飘香的季节。而在北疆,秋风似刀,刮得脸热辣辣的,像刷了一层浆糊似的难受;两手皲裂出许多小口子,殷殷渗血,一浸入冷水,钻心般疼痛。想当年:在南方寒假参加劳动,下冰冷的塘底挑塘泥肥田,赤脚穿草鞋,浑身泥巴,冻得口唇发紫的滋味不也体验过嘛。北方的风硬,对我正是一种锻炼。
那天,风特别大,要把人刮倒似的。我们乘车到一个叫“三合屯”的郊区,学校买下了一大片地里的白菜。男同学们每人把一垅砍菜,女同学负责搬运。我的双手都是血口子,把刀把都染红了。我正埋头苦干,有人递给我一双线手套,我直腰抬头一看,是个女同学,包着头巾,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大眼睛,是她,我认出,是杨婕。“你自己用吧,我不喜欢戴手套。”“骗人,你们南方人,都不戴手套?”她似乎有些不高兴,把手套往我跟前一扔,扭头就抱菜去了。我稍一犹豫,捡起手套,笨拙的戴上。我忽然发现那双大眼睛正瞄着我呢,心里不由的一动。感受到一种从没有过的暖意,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情愫。
为了赶在“大冻”前把秋菜入窖,学校雇请了十几个农工,但还是忙不过来。成堆的白菜堆在操场上,还没翻晒清理,菜窖也不够用,只能再启用“学生”这个廉价劳力了。
天空正飘着雪花,日子一天天的变冷。菜窖已挖了三天,为了赶进度,现场拉上了电灯,日夜三班倒,连续作战。这情景和当年“大办钢铁”有些相似,只是没那么红火罢了。
在南方用惯了锄头,我没用过铁锹,也没有臂力掼土。挑担还行,那还是勤工俭学时挑沙子、挑石灰锻炼出来的,挑百十来斤没问题。我毫不惜力,像个车轱辘似的上下跳板,挑的挺欢。
有人踩了我一脚,我没在意,又踩了我一脚,一看又是她,那双大眼睛忽闪了几下,小声说:“悠着点。”她给我往土筐里装土时,故意慢吞吞的,只装了一多半,就佯嗔着说:“挑走吧!”“装满。”我说。她有些生气:“不知好歹!”真的给我装的满满的,冒了尖。还用锹拍了几下。我刚挑上肩,她又拽了我一下,我险些摔倒,箩筐的土全撒了出来。这一切都没逃过贾岱正的眼睛,他带头起哄,气的杨婕追着打他。贾岱正嗲声嗲气告饶说:“好妹妹,小生这边陪礼了。”引来一阵哄笑。
收工后躺在床上,久久难以入睡。我把前后梳理了一遍,那双大眼睛总在眼前晃动。我出生在一个传统的家庭,对异性的接触还是挺谨慎的,尤其我目前的处境,更不能放纵自己的思想和行为,让那美好的情结留在心底吧。
挖菜窖,相当于修一个地下仓库。要深挖3—4米,挖到2米多深时,发现了许多人的尸骨。胆小的女生,吓得扔下铁锹,就跑了上来。几个胆大的男生,拨拉着骨架。包德禄还捡起一个骷髅,发现颅骨上还有一个洞。想到这曾是日本鬼子的军营,这尸骨一定是中国人的牺牲品。解剖教研室的老师们闻讯而至。像挖掘文物似的小心翼翼清理。一具具骨架被分装在纸箱中。还特别关照同学们,学校正缺少实物教具,解剖课离不开尸骨标本,要求同学们好好挖掘,清理上交。
见到这么多摞在一起的尸骨,不由的心惊肉跳,触动我想起一件尘封的往事。那是五二年底一个凄冷的清晨,月弯星稀,天色朦胧,我跟着两位从乡下请来的亲戚,出西门,走山路,经过一片小松林,到了一个山凹里,猫头鹰的怪鸣,撕破了黎明前的黑暗。
按长者的吩咐,我从挎篮里取出四碟干果,在一座没有墓碑的长满荒草的坟前,烧纸跪拜。尔后,长者口中念念有词,小心掘开坟墓,见棺木已经腐朽。长者用白酒净手之后,用筷子一边拨拉,一边捡起尸骨,边拣连查数。从上到下,逐块的放入一个木匣中。我定定地站在墓边,眼睛一眨也没眨。悲戚中有几分害怕。嗓子像给堵了棉花,胸口闷闷的,喘不上气来。收拣好后,又祭礼跪拜了一番。长者用红布包好木匣,拖长声音呼唤:“方先生,上路喽!”沿着弯弯的山道南行,经过南寺塔。天刚露出鱼肚白色,一群乌鸦鼓噪而起,令人心惊肉跳。绕过古塔,顺着山间小路,翻过南午岭,奔向槐堂村…。这是我九岁时,为亡父迁坟的一幕,深深的烙在我的心里。
(12)
“我叫唐程,”他撒眸一眼同学们;“由我教授解剖学,并兼你们班的辅导员。人体解剖学是研究人体结构的一门学科,是医学基础中的基础。”他顿了一下,向后理了理平头短发,忽然问:“谁是课代表?”没人应声。“谁是学习委员?”我站了起来,“你叫?”“方昊”。“怎么没选课代表?”“还没来得及选。”“那就你先兼着吧。”唐老师接着说:“任何学科只要有兴趣才能学好,解剖学有几千个枯燥的名词,需要死记硬背,并且要和尸体尸骨打交道。初学者往往对神圣的尸体心怀恐惧,因而学好它有一定难度。但是解剖学是解开人体奥妙的唯一钥匙,每个医生必须学好它”。唐老师清了清嗓子,又恢复了轻松的语调:“其实学好解剖学并不难;体表部分,人皆有之,可以互相观察。至于内部结构,骨骼、肌肉、神经、血管、内脏,除了模型,还可以通过尸体解剖获得感性认识。这对外科医生尤为重要。”他接着说:“第一堂课,我们要端正学习态度,过好心理关。现在由方昊负责分组参观解剖室。”
同学们又兴奋又紧张,那栋隐蔽在大榆树下,总锁着一把大锁头的神秘房子,早已引起同学们的好奇和种种猜测。我跟在唐老师后面,一进门,一股呛人的气味扑鼻而来。门边像是欢迎似的列着五、六具人体骨架,那么吓人倒相。我不禁后退了几步,背后传来一声尖叫,一个女同学,捂着手绢,当了逃兵。包德禄故意摸了摸骷髅,大声说:“人人骨子里都这样,怕什么!”
唐老师如同进入了他的珍藏馆,逐一介绍解剖室的陈设:解剖床、手术器械、甲醛溶液,最醒目的是几十个大小不等的磨口大玻璃瓶。里面装着内脏标本,心、脑、肝、脾、肺、肾。
解剖室挂着厚厚的窗帘,在强烈的日光灯下,显得分外恐怖、阴森。唐老师如数家珍般的一一讲解。我觉得身后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往后一摸,是一只冰冷的小手抓住了我的后襟。我没有声张,也没有回头。室内还有几个水泥大池子,里面浸泡着几十具*的尸体,男、女、老、少都有。死前的各种狰狞表情,依稀可辩。我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