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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道三部曲-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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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闹哄哄地来了一帮革命小将,把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扔在了大门口。请示军代表,指示:收治进来,弄清身份。这是个老师模样的人,整个头面部肿的像血葫芦似的,但尚清醒。齐德问他:“哪个单位的?”“六中。”“干啥的?”“教师。”“谁打的?”“不知道。”“哪派的?”“没派。”再问,他就不啃声了。

  病人交我具体负责。问病史时,他才说出;他姓鲍,叫鲍得福。是教俄语的,被指控为‘苏修特务’而遭毒打。我挺同情他的遭遇,把他安排进了五楼观察室,下了医嘱,用甘露醇和高张糖降低颅内压,嘱护士严密观察。

  午夜,忽听一声巨响,我们都被惊醒了,以为‘总联派’发动了攻势。有人高呼:“跳楼了,有人跳楼了!”一查,是鲍得福从窗户跳了下去,落在后院食堂的屋顶上。几个护院工人把他拽上来时,还有一口气,不一会就一命呜呼了。从他衣袋里发现了一封遗书,是血书,只有七个字;我不是苏修特务!后半夜,我再也没睡着。这血葫芦似的头像不时在我脑际闪现,挥之不去,可能是冤魂不散吧。

  岁末年尾,形势骤然紧张起来,住院部大楼增设了瞭望哨。这‘光荣任务’就落在我们几个年轻的男大夫头上。

  今晚轮到我和林森上岗。吃完晚饭,不到六点钟,我俩就上了楼顶。任务是;观察四周动静,防止对方偷袭。天已黑定,寒风刺骨,远处有隐约的灯光,百里矿山的夜景已失去了昔日的光彩。住院部大楼是全市的制高点,白天登上楼顶,可一览矿山风貌,夜晚却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大楼四周一片漆黑,楼前是一片黑黝黝的白杨树林,楼后是煤海公园。伪满时是墓地,*以来,吊死过不少人,多的是孤魂野鬼。不时传来公园里动物的各种叫声,营造出鬼哭狼嚎的恐怖氛围。

  已进入‘三九’寒天,气温在零下三十度以下。我们在楼顶待了不一会,全身就冻透了。林森说:“上电梯机房躲一会吧。”打着电筒进了机房,竟发现堆着五六床病人的棉被。我们明白了,别人不像我们这样傻,肯定是在这儿‘瞭望’的。要不这漫漫长夜怎么熬得过!?

  不管三七二十一,我们铺了一床被,又围了一床在身上。心想:真是瞎折腾,这种瞭望,有啥用啊?不过,我们也怕落下‘失职’的罪名,每隔半小时,轮流到外面转转,跺跺脚,活动活动身子。

  晚上十点多钟,果然有了情况;我发现院门口影影绰绰地来了一班人,赶紧告诉了林森。他让我通知楼下的护院指挥部,接电话的是齐德,他问:“有多少人?”“看不清楚,好像抬着什么”等那班人靠近,只听一声断喝:“站住,干啥的?”“送产妇。”“生孩子上妇婴医院。”“我们去了,妇婴医院没有大夫值班。”“这儿没有妇产科。”只听恳求的声音:“你们行行好,她是难产,两条人命啊。”“去市立医院吧!”“我们是矿家属。”“别磨蹭了,这儿治不了!”“求求你们了,谁都是父母生养的。我给你们叩头了”。僵持了好一会,有个人说:“我们是护院工人,作不了主。实话跟你说了吧,这里一个病人也没有。”这一伙人只好抬着担架走了。

  后半夜,在电梯机房里,也冻的待不住了。林森说:“干脆到五楼手术室暖和暖和。我知道;有侧门可通器械室。”我俩轻手蹑脚的从侧道下到手术室,好像听到有什么动静,动静出自小仓库。我俩侧耳听了一会,好像有人;顿生疑窦,难道是‘闹鬼’?!

  刚想退出去,只见仓库里跌跌撞撞地出来一个人,手里拿着刻度瓶,喷着酒气说:“你俩来干啥?也来偷酒,偷酒喝?”原来是包德禄,林森小声骂了一句:“这个包大哈,半夜三更跑这作妖来了。”包德禄拿着刻度瓶。在我眼前晃了晃,“方,方昊,你不也挺有酒量嘛,来,来来,咱俩老同学,干一杯。借花献佛,一醉方休。”我接过他的刻度瓶,闻了闻,尝了一口,果真是酒,味道还挺醇的。“喝吧,有的是,喝吧!”包德禄跌跌撞撞的出了手术室。

  我俩进小仓库,开灯一看,一溜三个大缸,有多半人高,掀起缸盖,缸里装满了白酒。林森说:“前天我看见一辆农场汽车拉了不少白面,还有几十个大塑料桶,恐怕就是这白酒了”。听说医院的‘医用酒精’早已告罄,是护院的工人兑水当酒喝了。这白酒显然是用来代作‘消毒酒精’的,奇怪!手术室怎么没人值班?林森怂恿我说:“包德禄能喝,咱也能喝。不喝白不喝。”我找了两个五百毫升大刻度瓶,装满了,捂在大衣里。突然听到几声咳嗽;“你们不在了望哨,跑这偷酒喝,像话吗?”从手术室里间走出一个白色幽灵,着实吓了我们一大跳。原来是齐德。他一反常态,显得十分兴奋,笑着说:“这可是地道的粮食酒啊。有了酒,再上楼顶,就不怕冷了。

  回到电梯机房。没有菜,我们俩在寒冷的冬夜,你一口,我一口地干喝。林森忽然问我:“你不觉得今晚的事有些蹊跷吗?”“我觉出;齐德的神色有些异常”。“ 这就对了,记得我大爷说过;什么使男人最兴奋,只有两样;大烟和女人。难道…?”“齐大夫平时挺正经的。不至于吧。”到天亮时,两瓶白酒都已进入我们的肚腹。除了头昏,一点醉意也没有,只觉得口渴。一白天,我俩都迷迷糊糊的昏睡,吃晚饭时才爬起来。

(22一148)
*进入第三个年头,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六八年的元旦,没有往年喜庆的气氛,煤城沉陷在乌云密布中。形势越来越紧张,天天枪声不断,两派都武装到牙齿,真枪实弹,伤员也不断增加。

  元旦开门红,半夜就来了八个伤员,其中一个全身炸得血肉模糊的,检查时他一声不吭,我觉得有些面善,细看竟是阎年。他好像也认出了我,有气无力地问:“我会死吗?”在我印象中,强悍的红卫兵头头,把一切献给毛主席,笑对生死。徜若让他真的去死,未必甘心的。我安慰他说:“放心吧,你会好的。”听说昨天午夜,他们进攻总联的据点‘火药厂’,没攻进去,反被地雷炸伤了,当场死了三个人。

  八个伤员无一例外地发烧,局部红肿。阎年体温高达40度。军管会特意派一位‘王军医’ 来会诊。这位年轻的军医给我们讲解‘枪伤的诊治’, 弄清了火器伤的特点;它不同于煤矿创伤,不能作一期清创缝合。而是在清创的基础上,作分期处理。使伤道开放,得到充分引流。所谓‘下药捻子’。 王军医还介绍有关‘野战外科’ 的一些知识,使我获益匪浅。

  ‘总联’组织小分队,两次袭击住院部,他们从公园摸进食堂的后门,把炉灶炸了个大窟窿,弄得我们两顿没吃上热饭菜。‘红工’以牙还牙,也派了小分队,偷袭‘总联’的据点,两派针锋相对,冷战不断。

  住院部大楼,诚然比较坚固,但在这次武斗中,还是受到了严重的威胁,经常停水停电,弄粮弄菜必须武装押运,还常遇袭击。‘红工总部’发出话来;一定要坚守这个战略要地,决不能丢。住院部又住进不少护院工人和红卫兵,严阵以待。

  我们十一个外科大夫,几乎没迈出过大门一步。品尝着失去自由的苦涩,每天还惶恐不安。闲下来,只能闭目养神。那天,我和林森躺在床上闲聊,正说着江南的水乡风光。只听‘啪’的一声,射进了什么东西,穿过玻璃窗,打在房间的墙壁上。说时迟,那时快,我还没反应过来,林森已一个前滚翻,钻到了床底下。好悬,是一颗子弹。胡指导闻讯查看了现场,他判定这颗子弹是从‘总联指挥部’的市府大楼打进来的。为了安全起见,让我们挪个房间。并告诫我们;“总联有狙击手,不要到阳台上去。”

  中午,除了值班的,都在食堂包饺子,除夕之夜,人们似乎暂时忘记了严酷的现实,晚餐放开肚子吃饺子。鲁华也给我带来一饭盒水饺,还有炒鸡蛋和油炸花生米,告诉我她今日手术室值班,在值宿室等我。

  不意,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阎年邀我共进“除夕年夜饭”。一进他们住的病房,还真有些过年的气氛,空床上铺满了报纸,上面放着香肠、猪头肉、烧鸡、咸鸭蛋及许多罐头,有鱼肉的,也有水果的。还有半箱“玉泉大曲”,谅是犒劳的慰问品。阎年十分豪饮,和我连干了三大杯,我怕失态,早早的退了出来,其实我是惦记着鲁华。

  敲开手术室值宿室,室内只有鲁华一个人。我问:“就你一个人值班?”“大过年的,我让他们都回去了。”“那你?”“我陪你过年啊。”她闪动着大眼睛问我:“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今天不是除夕吗?”鲁华有几分感叹地说:“再过几个小时,我就二十四岁了。”我忽然悟到;“今天难道是你生日?”她深情地望着我,我读懂了她眼神中的含义;“可惜,我没能给你送上一份生日礼物。”“你陪我就是最好的礼物。”说着,她拿出一瓶‘茅台酒,’笑着说:“这是我爸珍藏了十几年的酒。今晚咱俩干了。”我就着饺子喝酒,没几杯就醉了。酒不醉人人自醉,鲁华连喝了几大口,脸腾地红了。像绽开的花苞,我色迷迷地望着她。她佯作生气状;“看什么看,没看够啊?!”她啪地关上灯,依偎在我身上,我的*一下*,情不自禁紧紧的搂着她。一种无声的交流,令我血液沸腾。她半推半就,幻觉中我们好像进入了太虚幻景…不知什么时候,我渴醒了,发现鲁华抱着我,我惊出一身冷汗。一骨碌爬起来,下半身光光的,鲁华也*着身,她按我躺下,“早着呢,你再睡会。”她让我搂紧她,十分温情地说:“你一直在说梦话,是在做啥梦吧?她一下翻过身来,把我压在底下。我结结巴巴地问:“我,你,我们没——?”她妩媚地笑了,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方白绸巾;“你不是想看我的‘处女红’ 吧?”,感情的欲望一打开,就身不由已了,烈火干柴,胶粘在一起。我问她:“疼吗?”她幸福地漾着笑脸;“反正,我是你的人了。”忽然传来一阵阵敲门声,我紧忙穿上裤子。鲁华一点都没慌:“谁呀?这么早敲门。死爹娘了咋的?”外面的人干咳了两声,走了。“是谁?”“王八蛋!”

(22一149)
武斗升级,进入了白热化。听说:省城的兵工厂把坦克都开进武斗据点。天天有“红工”派入院的伤员,时时可闻清脆的枪声,两派都进入了临战状态。由棍棒之类的械斗,提升为真正的‘枪战’了。

  攻打市府大楼‘总联’的指挥部据点,是凌晨三点钟开始的。我们被炒豆似的枪声惊醒,穿好衣服待命。也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心中惶惶不安。枪炮声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方逐渐的冷落下来。

  从撤回的敢死队伤员中获知;偷袭失利,总联方面早有准备,冲进大楼院子里的全部毙命。几次冲锋,留下了几十具尸体,损兵折将,大败而归。

  下午,‘红工总部’ 下令;让我们大夫穿上白大衣和小分队一起去抬回死难者的尸体。我们战战兢兢的打着印有红十字的白旗到了现场,对方倒也没有开枪,只是吆喝着不许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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