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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认识?”“是我老乡,你看还有希望吗?”“不好说,凶多吉少。”
我一直守护着他,第二天下午,病情有了转机,恢复了压眶反射;第三天,出现了谵语,口中不断的喊:“冒顶了,快撤呀!”第四天,老谢的生命体征趋向稳定;到第六天,终于睁开了双眼。一副茫然的样子,受伤情况也失忆了。他说:“像做了一场恶梦,到阴曹地府走了一趟。”胡姐对老谢说:“要不是方大夫,恐怕你真的去见阎王了。”“其实我只是帮着张罗张罗而已,还是老谢自己福大命硬啊。”不过说真的,目前的医疗秩序,稍一疏忽,就可能吹灯拨蜡。“朱长江事件”就是一个教训。
岁末年初,北疆煤城街头骤然出现了许多少男少女;他们的长相、语言、动作,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外来的‘知识青年’。他们失去了当年造反的风采,也不再那么张狂。上山下乡终于解决了几百万红卫兵的去向和安置问题,为历史留下了沉重的一页。
鹤岭是北大荒的边缘城市,地处北大荒腹地的三江平原。来自京津、沪杭等地的知识青年不下几十万。他们经历了农村广阔天地的洗礼,正在改变桀骜不驯的形象。
年节将近,他们忙着回家过年。小小的鹤岭火车站挤满了人,不堪重负。没有挤上车的知青,就在市区街道闲逛。成了煤城特殊的一批客人。
下夜班,我搭车去宝泉农场,求王叔买‘奶坨’。农场满眼所见的都是穿绿色军装的知青,他们南腔北调,三个一伙,五个一群,好像也是搭车回家的。
王叔送我到车队,正好农场医院的救护车送病人去鹤岭,我就搭上了车。车上有副单架,躺着个捂得严严实实的病人,有个男知青守护着他,还有一个护送的女大夫。出于职业的敏感,我问:“啥病人?”那女大夫瞟了我一眼:“腹膜炎。”“腹膜炎?”我刨根问底地问;“啥原因引起的?”她又瞟了我一眼:“告诉你也不懂。”我没有再吭声。
车子到了梧桐河边防站,那男知青突然哭叫起来:“婷婷,婷婷!她死了?”女大夫摸了摸病人的脉,也有些慌乱,催促司机:“快开!”我搭眼一看;这是个年轻的女知青,面色蜡白,毫无血色,可能是失血性休克。我问女大夫:“病人送哪?”“鹤岭市医院。”“事先联系好了吗?”“没有。”“病人危险,就近送‘矿总院’吧。”“矿总院不收矿外的病人。”“急诊例外。”见女大夫困惑的样子,我亮明了身份。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知青离家千里迢迢的,也够可怜的了,多谢你帮忙。”那男知青也说:“遇到好人了。大夫,她还有救吗?”
我让救护车直接开到住院部,把病人抬到接待室。让护士扎上静点,点上“低右”和代血浆。打电话请值班大夫,下来的是张冯。他纳闷地问:“你不下夜班休息吗?”“我去宝泉农场买‘奶坨’,碰上这个病人。”“啥情况?”“失血性休克。摔了一下,原因不清。”女大夫说。
张冯检查了病人,回头问:“是知青?”“上海知青。”张冯皱了皱眉头,拉长声音说:“我们矿医院一般是不收矿外病人的,况且也没床位。你们还是去市立医院吧。”“病人这种情况还能搬动吗?”我插了一句,又强调了一句:“她是知青。”张冯有些嫌我多事似的:“方大夫,你又不是不知道,病房忙不过来,今日只有我一个人,要不,你去做手术?”他这是将我的军,我是天生的犟种,就反诘说:“知青可是毛主席的红卫兵,要是有个闪失,我们担待不起。”我摸透了张冯的脾气,他是个甩手掌柜,遇到问题绕着走。我既然管了这闲事,就不能半途而废。就说:“那好,我去做手术。”张冯对那个女大夫说:“那就破一次例,不过要到革委会去批一下。”张冯狡黠地冲我一笑:“你揽的事,就一包到底吧。”
时间紧迫,时间就是生命,我来不及犹豫了,通知手术室接病人。又跑到血库把‘奶坨’交给鲁华,简要地说明了情况。鲁华说:“刚才给这个病人配血型,是AB型,血库只有200毫升了。”“那可不行,至少600毫升”。“要不配O型血?”我指了指血库外边蹲着的那些卖血人;“抽他们的吧。”“他们的血质量不行,有的人才抽了没几天。”“顾不得了,不管怎么样,你得想想办法。”鲁华不说话,就是默许了。
我赶紧上了手术室,燕护长听说知青是她上海老乡,也洗手上台了。打开腹腔,果然满肚子是血,我摸了摸脾脏,拽出脾蒂,反复检查没有问题;倒了肠子,又检查后腹壁,也没有血肿,麻醉师说血压降到40。我没有乱了方寸,告诉护士,加压输血。我忽然又想起了阿凌农场的那一幕,就伸手到下腹部,掏出不少凝血块。我心里有了底,再次伸入下腹深部,拉出了子宫,检查附件,果然是‘输卵管宫外孕’。我迅速的予以缝扎出血部位。血止住了,我长吁了口气。燕护长小声问我:“她不是知青吗?才17岁怎么就结婚了?”我说:“天知道。”术后七天,这个叫葛婷婷的知青就拆线出院了。
临走时,她的男朋友找到我,恳求说:“诊断书上千万不要写宫外孕,拜托了。”我明白他的意思,但实在有些为难,医学是严谨的,绝不允许弄虚作假。但我也很同情他们,思量再三,就在诊断书上写了个笼统的诊断:内脏损伤。男知青感激涕零。这些近乎被流放的少男少女们哪里还禁得住原始的冲动和诱惑。关于‘知青的故事’传闻很多,但能怪得了他们吗?
过完元宵节,节日的气氛渐渐淡去。国际形势骤然紧张起来。中苏边境不时发生冲突。双方陈兵百万,剑拔弩张,终于爆发了‘珍宝岛之战’。
鹤岭处于中苏边境的战略要地,编组了上万的民兵,成立了百辆汽车的运输队。医院还选派了精干的医疗队,我和林森都属于黑五类子弟,不在选拔之列。这反倒使那些根正苗红的造反派心态失衡了。张冯就说:“好事坏事都让我们摊上了。”
战争乌云一直笼罩着中苏边境,地处反修前哨的煤城,更是首当其冲,包围圈的形成,威胁着中国的安全。老人家运筹帷幄,号召‘深挖洞、广积粮’。我们又多了一项任务;修人防工程,具体来说就是挖防空洞。
从门诊部到住院部挖一条地下通道。挖洞是煤矿的拿手好戏,但和‘地道战’的平原不同,这里的地形更加复杂,有许多‘冒顶区’和‘透水层’;弄不好,会前功尽弃。但这是政治任务,不惜劳民伤财,必须定点定时完成。
我们值的还是主副班,主班大夫负责急诊,我还是和唐效搭档。夜班一直很忙,几乎天天有手术,经常不能按时下班。来的病人多,医护人员少,就得‘连轴转’。
已经是下半夜了,军管会来电话,让我们严阵以待,接待一名伤员。不知是什么人物,竟这么兴师动众。等了半个多小时,也没见人影,刚想再眯一会,电话响了,我和唐效赶到‘急诊接待室’。有两个别着手枪的军人和几个知青送来一个枪伤的伤员,这也是个知青模样的人,中了两枪,一枪打在大腿上,一枪打在后腰上。我询问受伤史,一个军人表情严肃地说:“不该你知道的,就不要问。”
我们对枪伤的处理还是在‘武斗’中学会的,这种枪伤‘弹道爆震损伤’是子弹直径的3—5倍,因而不能清创缝合,而必须下‘引流’。我们对后腰的枪伤作了探查,发现肾脏损伤,当即作了摘除。因为没床,住进了麻醉科的苏醒室,由我管辖主治。从留下的‘知青看护’透露;这位枪伤病人也是知青,而且是高干子弟。他企图叛国投敌,在跑越国界河时,被边防军击伤的。和他一起叛逃的是他的女朋友,一位北京女知青,当场被击毙。
第二十八章 人不转山转水转 水湿鞋医疗教训(28一165)
凡事都不能做得太绝,正如毛主席教导的,要留有余地。真是报应,我也作了一次‘先小人后君子’。说来惭愧,那天我夜班,来了一位女病人,一照面;原来是她。真是山不转水转,冤家路窄啊。她不认识我,我却记住了她。她哪会记得三个多月前,那‘稀松平常’一幕呢!我虽不是佛教徒,却信奉一报还一报。人在困难时,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反之,我也会以牙还牙。但我的天职是救死扶伤,不能违反医德。
入院单写的是‘急性乳腺炎’,左侧乳房红肿热痛,已有明显的炎症。但没有局限,也没有局部波动,尚不能切开排脓。
没等我问病史,她就嗲声嗲气地说:“打了好几天静点,也不管事,越来越疼,才来住院的。”我冷冷地说:“目前还不需手术切开,不用住院。”她不满地说:“我疼得这么历害,你还说不用住院?”“你是矿外的,要住院也该去市医院。”“我家离这近,照顾一下嘛。”我心里想当初谁照顾我啊?嘴里却说:“医院有规定;住院先职工后家属,先矿内后矿外,先公伤后私伤,先急诊后一般,你符合哪一条啊?”她不满地白了我一眼,哼了一声:“你看我能不能住上院!”她还想说什么,我一扭身就走了。接待室护士撵出来对我说:“你不认识她?她就是食品商店卖鸡蛋的吴胖。”我笑答:“知道。”
回到办公室,我有些心神不宁,反省自己是否做得有些过头。思量之下,你不仁别说我不义。交班时,我原原本本了陈述了我买鸡蛋的经历。
吴胖也觉得有些蹊跷,何洁口快,私下把实情都说了。吴胖悔青了肠子;“唉呀,我哪知道他们是一家啊。”原来她和鲁华挺熟,她的工作还是鲁华的父亲帮助安排的。吴胖的爱人当过鲁华父亲的秘书,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解铃还需系铃人,她找到了鲁华,一再赔礼道歉。鲁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不知道鸡蛋的事,方昊也没有跟我说过。”她亲自陪着吴胖住进了普外病房。她装红脸,我是黑脸。
晚上说起这事,鲁华倒挺豁达的,“这种人势利眼,别和他一般见识。”她病愈后,特地到家,送来了一大筐新鲜鸡蛋。我们说啥也不收,实在推不过,鲁华付了钱。吴胖像变了张脸似的,和站在柜台上的她判若两人。她一再说,以后要买什么吱一声,我给你送来。从此,我们再没上她那买过鸡蛋。 txt小说上传分享
(28一166)
这是我从医六年半以来,最刻骨铭心的一幕;林森‘病休’上班没几天,就摊上了,把我也牵连进去。
由于谁也不愿多做手术担风险,推诿成了家常便饭。我和林森例外,都出身黑五类,有更多的共同语言。彼此间互相帮助,心照不宣。林森大我五岁,当是‘师兄’,他聪明过人,善于明哲保身,伪装自己。他还是个心理分析的高手,在某些方面甚至超过陈慧。
那是个礼拜天,我白班,林森夜班。没到点,他就来接班了。原来和鲍晶吵架了,心里烦,想找我发泄发泄。我劝慰道:“家家如此,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我刚想走,又来了急诊。看林森萎糜的样子,我有些不放心。医生从事的是风险的工作,而且面对的是人,更需要一个稳定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