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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看住他们,”于是别尼亚关照他的幼弟说,“要用显微镜来注意他们的动静,注意这对像新结婚那么成天搅在一起的夫妻,廖夫卡,我觉得他们在动坏脑筋,他们要对我们下毒手。”
别尼亚对他的弟弟廖夫卡这么说,国王别尼亚有一对洞察秋毫的锐目,然而他,廖夫卡这个半大小子却不信哥哥的话,管自躺下去呼呼大睡。他的老爸也已躺在他的暖炕板上打着呼噜,而戈罗勃奇克太太则在翻过来覆过去地翻身。她一个劲儿地朝墙啐唾沫,往地下吐痰。她险恶的个性使她难以安眠。临了,连她也睡着了。窗外繁星散立,像是大兵们在随地拉屎撒尿,蓝色的穹宇间浮游着绿莹莹的星星。斜对面佩季卡·奥弗夏尼茨家的留声机在放犹太歌曲。后来连留声机也静息下来了。夜越来越深,空气,充沛的空气,破窗而入,向廖夫卡,克里克弟兄中排行最小的一个流去。他,廖夫卡,喜欢空气。他卧于床上,呼吸着空气,打着盹,与空气合奏出音响。他心满意足,心绪很好,这种心绪一直保持到他父亲的暖炕上响起了窸窣细声和吱吱嘎嘎的声音。这时小伙子睁开眼睛,竖直耳朵倾听。克里克老爹像只从洞中出来嗅听动静的耗子,抬起了头,从暖炕上爬了下来。他从枕头下面掏出一个钱袋,把一双靴子搭在肩上。廖夫卡让他出去,因为这条老狗还能跑到哪里去?老头儿蹑手蹑脚,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走到货运马车前,把头探进马厩,对马一声呼哨,于是马走拢来,想用马脸去摩挲门德尔的脑袋。繁星闪烁、空气清幽、万籁无声的夜笼罩着院场。
“嘘——嘘——嘘,”廖夫卡把一根手指按在唇上,别尼亚从院场的另一头悄没声儿地走出,也把一根手指按在唇上。老爸用口哨声像召集小孩子那样把马匹召集拢来,然后穿过一辆辆平板车,窜到了大门下边。
日薄西山(5)
“阿尼西姆,”他压低声音喊道,敲着扫院子住处的小窗,“阿尼西姆,我的好心人,给我把大门打开。”
阿尼西姆从他那乱得像草堆一样的住处走了出来。
“老主子,”他说,“请您行行善,别逼我这个普普通通的人去干这种丑事。主子,您去歇着吧……”
“你给我打开大门,”老爹把声音压得更低,“我明白该怎么谢你,阿尼西姆,我的好心人……”
“阿尼西姆,回屋去,”这时别尼亚走到了扫院子的屋前,说道,同时把一只手搭在他老爸肩上。于是阿尼西姆看到就在他眼前屠犹者门德尔的脸色刷的一下白得像纸一样,他连忙扭开头去,不忍看到他老主子的这种脸色。
“亲爱的,别尼亚,别揍我,”老克里克慌忙往后退去,说,“什么时候你的父亲才能活到头,不再受苦受难……”
“啊,你这个卑鄙的父亲,”别尼亚说,“您怎么能说出您刚才说的话?”
“我能!”门德尔吼道,用拳头捶打自己的头。“亲爱的别尼亚,我能!”他使出浑身的力气吼道,身子开始摇晃,像发癫病似的。“瞧,我周围这个院场,我半世人生都是在这里度过的。它,这个院场,看到我是我子女的父亲,是我妻子的丈夫,是我马匹的主人。它看到我出人头地,看到我有二十匹牡马和十二辆包铁皮的平板车。它看到我的两条腿从不弯曲,就像柱子一样,而我的手臂是凶神恶煞的手臂。而现在,亲爱的儿子们,给我打开大门吧,让我今天如一次愿吧,让我离开这个见到过我许许多多事的院子吧……”
“老爸,”别尼亚回答说,没有抬起眼睛,“回您妻子那儿去吧。”
然而用不着他回到她那儿,回到戈罗勃奇克太太那儿去了。她自己飞奔到大门口,在地上打着滚,凌空蹬着踹着她那双老婆子的蜡黄的脚。
“啊呀,”她一边在地上打滚,一边哭叫,“屠犹者门德尔和我的儿子们,我的小孽种们……你们都把我折腾成什么样了,小孽种们,你们把我的头发,我的身体都作践成什么样了,我的牙齿都上哪里去了,我的青春上哪里去了……”
老婆子尖嚎着,把衬衫从自己肩膀上扯了下来,站起身子,在原地打着转,活像一条要咬自己的狗。她又是抓儿子们的脸,又是吻儿子们的脸,又是揪他们的脖子。
“你这个老贼,”戈罗勃奇克太太嚎叫着,围着丈夫又是跳,又是蹦,扭他的小胡子,拔他的小胡子,“老贼,我的老不死的门德尔……”
街坊邻居全给她的哭叫声惊醒了,全院场的人都跑到了大门口,光屁股的孩子拼命吹哨子。莫尔达万卡全涌来看热闹。而别尼亚·克里克由于出了这么大的丑,大伙儿都目睹他的头发一下子全白了,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这对“新婚夫妻”赶回“洞房”。他用棍子驱散人群,将人们赶至大门口,可他的小弟弟廖夫卡却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把他当棵梨树那样使劲摇晃。
“别尼亚,”他说,“我们这是虐待老头儿……我直想哭,别尼亚……”
“你想哭,”别尼亚回答说,随即含满一嘴口水,朝廖夫卡的脸啐去。“啊,卑鄙的兄弟,”他低声说,“没出息的东西,给我松手,别碍手碍脚。”
于是廖夫卡放下手,不再碍手碍脚。小伙子当晚睡在马厩里,天亮后就从家里消失了。别人门前马路上的尘土和别人窗前的天竺葵给他带来快活。小伙子丈量着痛苦的道路,出走了两个昼夜后,于第三天上回到家里,看到了克里克家房子上那块光华四射的天蓝色招牌。蓝招牌使他的心为之一热,而丝绒台布使廖夫卡的眼睛拜倒在地,桌子上全都铺着丝绒台布,小花园内宾客满座,笑声不绝。特沃伊拉束着雪白的发饰,在宾客间走来走去尽地主之谊,娘儿们穿着浆硬的衣裙在草地上像搪瓷茶壶那样光彩照人,几个喝得站不稳脚的工匠已经脱下上装,他们抓住廖夫卡,将他推到房间里。那里坐着脸上有一道道伤痕的克里克家的家长门德尔·克里克。“时装精品公司”老板乌舍尔·鲍亚尔斯基、驼背的裁剪师叶菲姆和别尼亚·克里克围坐在落下残疾的老爸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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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薄西山(6)
“叶菲姆,”乌舍尔·鲍亚尔斯基跟他的裁剪师说,“承蒙尊驾亲自上门量体裁衣,那就劳请为克里克先生定做一身Prima亮色西服,就像为尊驾自己裁剪一样精心,我斗胆请问一下,他们选用什么面料为好,是做英国式海上双排扣西装,还是英国式单排扣陆上西装,做罗兹式春秋装还是莫斯科厚呢大衣……”
“您老想定做一身什么样的衣服?”于是别尼亚问克里克老爹道。“您老给鲍亚尔斯基先生直说吧。”
“你对你父亲还有这份心,”克里克老爹回答说,老泪止不住从眼睛里流了出来。“你说定套什么就定套什么。”
“要是家父不想做海上的,”别尼亚打断父亲的话,“那么陆上的对他最合适。你们先给家父做身每天都可穿的吧。”
鲍亚尔斯基先生把身体和耳朵都向前凑去。
“请谈谈您的想法,”他说。
“我的想法是这样,”别尼亚回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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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是怎样在敖德萨起家的(1)
我先开的口。
“阿里耶-莱伊勃拉比,”我对老人说,“我们来谈谈别尼亚·克里克。谈谈他闪电式的发迹和可怕的收场。我在对此进行探究时,有三个阴影横在我的路上。弗罗伊姆·格拉奇是其中之一。他的举止坚韧如钢,难道这钢经不起跟国王的手腕较量?再拿科利卡·帕科夫斯基来说。此人的疯狂使其拥有称王称霸所需的一切。还有哈伊姆·德龙格,难道他竟然也没有发现新星的光芒?然而为什么只有别尼亚·克里克一个人登上了绳梯的顶端,而其余所有的人却吊在绳梯的下端摇来晃去?”
拉比阿里耶…莱伊勃坐在公墓的围墙上,不发一言。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绿荫覆盖下的宁静的墓葬群。一个渴求得到回答的人必须有耐心。而见多识广的人拿拿架子则理所当然。所以阿里耶-莱伊勃高坐围墙之上,一言不发。临了,他终于开口了:
“为什么是他?您想知道为什么不是另外几个人?那您听好,您暂时给我忘掉您鼻梁上架着眼镜,而心灵已经入秋。您别坐在书桌后面跟人斗嘴,而面对面就结结巴巴地说不上话了。您不妨设想一下,您到广场上去跟人针锋相对,而理呢,在纸上结结巴巴地去说吧。设想一下,您是头老虎,是头狮子,是匹猫。设想一下,您搂着个俄国女人过夜,弄得那个俄国女人对您好不满意。设想一下,您方二十五岁。要是能在天空和地上各安一个环,那您抓住这两个环,便能将天地合拢。设想一下,您的老子是赶马车的脚夫门德尔·克里克。这样一个老子成天想些什么?他想喝上一杯好酒,想扇谁一个耳光,想他那几匹马,此外,什么想法也没有了。您想活下去,可他一天能逼您去死二十回。您如果处在别尼亚·克里克的地位,您能做些什么?您呀,什么也做不了。可他却做得了。因此他成了国王,而您呢,却只敢在肚子里骂娘。
“他,籍籍无名的别尼亚,前去找弗罗伊姆·格拉奇,弗罗伊姆那时已经只有一只眼睛可以用来打量世界了,并且已经有了现在的地位。别尼亚对弗罗伊姆说:
“‘收我入伙。我要投奔你的海岸。我投奔哪个海岸,那个海岸就能称雄于世。’
“弗罗伊姆问他:
“‘你是什么人?来自何方?有何打算?’
“‘弗罗伊姆,试用我吧,’别尼亚回答,‘我们何必往干净的桌子上抹白粥,多此一举。’
“‘行,我们不抹,’弗罗伊姆回答说,‘我试用你。’
“于是强徒们召开了一个会商量别尼亚·克里克的事。我没有出席这次会。但据说开了这么个会。那时的头领是已故的列夫卡·贝克。
“‘别尼亚这小子脑袋瓜怎么样?’已故的贝克问。
“于是独眼龙弗罗伊姆说了自己的看法:
“‘别尼亚话不多,但是句句掷地有声。他话不多,可大家都盼他多讲几句。’
“‘如果是这样,’已故的贝克高兴地说,‘那我们就试用他,让他去给塔尔塔科夫斯基放血。’
“‘试用他,去给塔尔塔科夫斯基放血,’会议做出决定,凡有点儿良心的人听到做出这样的决定都会脸红。他们为什么脸红?您到我领您去的地方看看,就明白了。
“我们管塔尔塔科夫斯基叫‘双料犹太人’,或者‘九进宫’。叫他‘双料犹太人’是因为他的狠心和金钱是犹太人一个人的体积所容纳不了的。他比敖德萨最高的警察还要高,比最胖的犹太婆娘还要沉。叫他‘九进宫’是因为列夫卡·贝克的公司和合伙人抢劫塔尔塔科夫斯基的账房不是八次也不是十次,而是不多不少九次。这第十次抢劫‘双料犹太人’的荣幸就这样落到了别尼亚头上。当弗罗伊姆把这个决定转达给他时,他说了声‘是’,便砰的一声关上门走了。他为什么把门关得这么响?您到我领您去的地方看看,就明白了。
“塔尔塔科夫斯基虽说是吃人的凶手,可他是我们的同胞。他出自我们中间,他身上流着跟我们相同的血。他跟我们骨肉相连,如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