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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云第一个冲过来,双眼又蒙上了一层水雾:“娘,你是否想起云儿了。”
我摇头:“对不起,还没有。”
幻术师接话道:“这位姑娘的记忆只恢复了一小半,余下的要等她精神好些再说。”
师云立刻又问:“哪一小半,是不是有我爹!”
我又摇摇头:“你爹还没出场。”
入夜,凉风习习。
我去拜访了幻术师,问他什么是幻术。他说,所谓幻术,就是引发人脑里已经存在的记忆,若是不存在的,即使他幻术多么高明也不能施法。而且每个人接受幻术的程度不一样,有的人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自然事半功倍,有的人心里隔了许多道墙,刻意逃避过去,这对幻术师也是极大的挑战。
走出了幻术师的房间,便在长廊上遇到了莫珩。
莫珩好像也是刚从房间里出来透气的,见到我,也是一怔,浅笑一下,便要转身回屋。
我叫住他,道:“莫城主可有娶妻?”
他停下脚步,侧头看我,眉宇轻皱:“未曾。”
我问:“为什么不娶?”
他说:“可能还在等一个人。”
我问:“等到了么?”
他不语,酒窝隐隐现现,映在微弱的光线下,真是好看。
我走过去,站在他面前,说:“若是等不到呢?”
他眯起眼,眼神透着惊讶,好似明白了些什么,又好似不太确定:“九姑娘可是想起些什么?”
我一乐:“想起了一些不该想起的事,可是又好似不得不想起。莫城主,你说人的记忆是不是就像一本书,有前因有后果,有命定有报应,若是忘掉了前因,也便没了后果,若是忘掉了后果,前因也显得很萧索?”
莫珩投来一眼,意味不明:“那姑娘可是想起了前因,却没有后果?”
我“唔”了一声,说:“应该算是吧,最起码我已经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了。”
莫珩垂下眼,不语,脚下一转,回了房。
没有不流逝的岁月,一转眼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伴着晨光,我和勾刑说了一段故事。究竟为什么要和勾刑说,大抵是因为他是唯一一个没有掺和到这里面的人吧,要知道,有些事还是要和局外人说说才管用,因为局内人或多或少都会为了私心而将你指向他们希望的那条路上去。
我问:“勾刑,你觉得女人的爱伟大还是男人的爱伟大?”
接着,我又说:“其实是男人的爱伟大。男人的爱在天下,在苍生,女人的爱在丈夫,在后代。不过要是没有女人,男人就算有再宏愿的目标,也没有人可以延续,再说,男人的伟大也都是他们的妈手把手教出来的。所以,男人的伟大都是女人成全的。”
勾刑望着我,说不出话。我不知道他是清晨脑子不好使跟不上我的思路,还是有心事不想附和我的见解,总而言之,我也没想他回答。
我说:“假如我告诉你,在这世间,曾有一个傻姑娘为了一句话就去贩卖她的爱,你相信么?假如我告诉你,这个傻姑娘成功了,心里却并不高兴,因为不小心弄丢了一件东西,你相信么?”
勾刑默默望着我,眼里泛着我看不懂的光,幽幽地,深深地,静静地流动,一眨眼,又归于平息。
我仿佛受了蛊惑一般,望着那双眼睛着了迷:“勾刑,你想听我说个故事么?”
他的嗓音沉沉:“你说,我便听。”
故事还要从四年前说起,那时候的启城,位于明日、天启、云州三国之中,与之合称西秦四国。西秦之外还有东、南、北,但那都是千里以外的地方了。
启城虽小,五脏俱全,饭庄、花楼、赌坊一应俱全,这里有四国最美的花魁,也有四国最肮脏的乞丐。由于地理上的便利,这里又云集了四国最全的特产,是四国贵妇首选地旅游购物胜地,但旅游城市大多有一个弊病,那便是全国人民都把钱花在了游山玩水吃喝玩乐上了,谁还有闲情去参军去报国,面对着山明水秀诗兴大发,胸中自然只留儿女情长,所以启城也是诗人的速成首选之地。
花前月下,船灯点点,贵妇、诗人、客商川流不息,眉来眼去,渐渐地启城也从旅游胜地变成了恋爱胜地、一夜情胜地。
而我,就生在这个复杂多变的的胜地里。
卷一 天启篇 〇一
还有三天便是我的十六岁生辰,合欢说要私下帮我办的风风光光,我笑她不懂什么叫“风光”,她反问我“莫非你懂么”,我笑笑道“自然,风光便是像咱们城主为夫人做寿的那般才称得上”,合欢立刻露出一副荒唐的表情说“你真是疯了”。我俩一阵打闹,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为了两个字也能笑一晚上。
说起启城城主和夫人的爱情故事,没有哪个大姑娘不羡慕的。他们相遇在启城最大的湖畔上,夫人弹琴,城主吹箫,琴瑟和鸣,比翼双飞,城主不介意夫人是全启城最大花楼里的花魁,毅然决然的将夫人迎娶进门,还不惜以性命为代价和老城主对抗,老城主给他两条路选,一是江山,二是美人,城主冷笑一声,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指向夫人。再后来,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江山将易主的最后一刻,城主又被老城主找了回来,还带着大腹便便的夫人。所有人都说这是因为父子血缘,老城主始终放不下亲情。然而我却觉得,这只是因为老城主膝下只有一子,又没有兄弟姐妹,若是不将宝座传给城主,实在是无人可传。
由此可以看出,启城的历代城主都是一脉单传,兄弟姊妹缘凉薄。为了保住夫人腹中的一滴血脉,少城主不惜采用人多势众政策,但前呼后拥一呼百应的夫人仍是当着众人的面流掉了腹中骨血,听产婆说,是个尚未成型的男胎。这说明人多未必力量大,女人生育是否顺利也不在于有多少人伺候,该走的始终要走,人多也只能显现送走胎儿时的隆重。老城主下令追查,但追查许久也不得要领,因为历朝历代宫妃流产大多因为宫斗太入戏,可少城主专宠夫人,并无妾女,夫人想斗也无人可斗,所以这件事也无处可查。据老城主分析,这应该是祖宗作孽太多,报应追不上祖宗仙逝的脚步,只好留下来祸延子孙。
我想,老城主真不是一般的迷信,因为当科学也不能解释人力也不可挽回时,人们也只有用迷信来换取精神上的安慰。
老城主的迷信造就了启城的一个传统,每逢秋收那日,一定请邻国的三位城主共聚一堂,谈些老百姓听不懂的国家大事,大抵是来年如何发展以及往年的经验教训吧。
听合欢说,老城主之所以郭亲睦邻是也因为不知道多少代以前的启城城主曾经谋算过其它三国的城主。那时候,西秦以外战乱不断,还没有所谓的中央政府,西秦仰仗一隅偏安而渐渐形成四个小国。那一代的城主也不叫城主,叫国主,国主的宅邸也不叫城府,叫宫。四国各有一套政策,通商往来,直到启国国主投靠了西秦以外刚刚形成的中央政府,以受命于天为由充当说服其余三国归安中央的天朝使者,三国不肯,中央立刻派兵镇压,三国不敌,只好投降,自此西秦再无国家,只有城。中央的皇帝说,西秦情况特殊,可以延续以往的政策,但中央也会派兵驻扎,且每年要上缴赋税财帛。
三城城主忍辱负重,默默将这股冤枉气记在启城城主头上。虽然四国已经不再,但私下里,人们还是称四国,而不是四城,因为四城、四城,就是死城,四这个数字多半是不吉利的,除非当政者能信奉四字,或许可以化解这个字的迷信,可就连当政者也如此迷信,实在是没奈。
多少代过去了,到底多少代连西秦八卦无不知的合欢也算不清楚,直到这一代,老城主为了再建昔日的邦交,不惜倾家荡产筹办每年一度的秋收宴,愿与三城共享繁荣。夫人的流产就在第一年秋收宴的一个月前,这更加速了老城主迷信的速度,他将这件事的责任归咎于未能早一年举行秋收宴,并期盼到阴德积满的那一年,夫人能生下继承人。
这一年,已经是秋收宴的第十三个年头,老城主已经仙逝,夫人的肚子也依然没有消息。
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胭脂,和大我十岁的合欢是夫人的贴身侍女,但由于我刚进宫不满一年,尚未见识过秋收宴的魅力所在,所以合欢除了要负责照顾夫人,还要负责管教我的言行,真是忙不胜忙。
合欢是夫人身边最贴心的侍女。她的贴心主要是贴在伺候夫人多年却没有越过夫人陪城主睡觉的野心,不可谓不难得。
听说,合欢刚进宫的时候由一个叫春秋的侍女带着,春秋是当时夫人最喜欢的侍女,后来还以姐妹相称。但有一日夫人游湖,春秋突然腹痛不止不能陪同,只好由合欢伺候,不巧游到半路,夫人也腹痛不止,只好打消游湖念头,打道回府,正撞见寝室内纱帐环绕烟锁重重的最中心,隐约透着两个人影,一男一女,无媒苟合,夫人气得当场吐血,城主连忙奔出将几欲坠地的夫人搂进怀中,一脸焦急之色。春秋奔出时,被城主一脚踢出,倒地不起。
再后来细想为何春秋和夫人先后肚痛,多半是一个找借口,另一个发现不对也用了同样的借口吧,真是古来多少姊妹同心,就有多少姊妹同睡。后来有人传说是春秋扮成了夫人,就着室内昏暗和迷香环绕迷/奸了城主,但传说就是传说,不是从当事人口中说出的说法,也只能是传说。
夫人这次吐血,树立了医学界难以突破的屏障,没人知道为什么吐血之后就成了不孕症,更没人知道春秋的下落。有人说,春秋被扔到湖里了,但是一直没见浮尸,还有人说,春秋被带出宫嫁人了,但那之后几年,启城都没嫁出国一个名字里带春或秋的女人,因为春秋的胆大妄为,启城内外但凡名字里有春或秋的女人都纷纷改成了夏和冬,连媒婆说媒也避忌这二字不谈。
合欢就是在这样的大环境下陪伴了夫人十年,直到现在,合欢已经二十六岁了,不得不出宫嫁人了,只好再从宫外亲自挑一个心细乖顺的女孩儿接替,这个人便是我。
合欢说,心细不是重点,只要经她调/教,再粗心的女孩儿也能出师,关键是乖顺,安分守己。
我想,这大抵是暗示我不要步了春秋的后尘吧。
此后,我花了近一年的时间学习合欢的言谈举止,希望临摹的淋漓尽致,但始终不得法,而后得出一个结论,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是原创,即便我要盗版合欢的,也始终是盗版,不能代替正版。可我越是这么想,越着急加速盗版的速度,因为合欢实在太老了,再不出宫恐怕真无良材可嫁,这是我最不愿看到的,所以我的成才也意味着合欢的幸福。虽然合欢从不催促我,但我知道,她比我还心急。
听说,一直在宫外等候合欢的少将军已经娶了四房小妾,他的心允许他为合欢留下正室的名分,可他的生理和他的家族都不允许,所以时至今日,这位少将军膝下已有三子,而合欢也在这时送去一纸恩断义绝书,写的声情并茂,催人泪下,就此断了对方的念想和自己的初恋。
合欢说,全启城年过二十五岁还未娶正室的男子也都有了妾室。我说,那便嫁一个比自己年纪小并且无妻无妾的男人。她叹道,这样的男人又怎么会看得上她一个大龄女青年呢,只好从鳏夫里找一个和自己心意的吧。
于是我们就娶妻成灾的现象讨论了一夜,最终得出一个结论。男子娶妻娶妾多半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