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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天都一大盛事。
四月辛卯,天帝为景盛公主、吐蕃赞普设宴建章宫含光殿,往年逢春秋两季,天都皆有盛大的击鞠大赛,参赛者一般以军中将士为主,但自皇宗仕族、文武百官而至后宫妃嫔皆可上场竞技,场面壮观非常,今年更是因吐蕃王族来访格外热闹。
当日巳时,含光殿击鞠场上早已立起两个金绘彩雕球门,其后网以细鳞韧丝笼球,其旁各如雁翅般斜插一行明黄五龙旗。浅草绿茵的球场四周皆立金边绣旗迎风招展,每隔十步有明甲羽林卫护立。主席侧后设教坊乐队,四角高台皆陈红漆金铆大鼓,其中又各有八面双鸟长鼓排列场周四方。数名紫衣鼓手手执玉槌,单双滚击,大鼓之低沉与长鼓之高实配合着教乐坊中舞娘腰间小鼓间插,击鞠场中气氛喧闹动地,华彩热烈。
场中各队激烈竞逐,旁边数名禁中侍卫官身着红衣,手持偃月杆巡边拾球,天帝与太后、景盛公主于南面主台观战,东西两侧宴列三公九卿、妃嫔仕女及阀门宗族子弟,而吐蕃赞普赤朗伦赞却率了一支十人的击鞠队亲自下场,与各队较量。
击鞠之技原本便相传来自西地,吐蕃游牧民族,马匹骏壮,骑术精良,击鞠之技亦十分精湛,赤朗伦赞率众奔驰场上东西突击,几场下来,天朝禁中羽林军及神策营马球队竟先后输给吐蕃。
击鞠之戏,用兵之技,天朝自圣武朝以来兵事长盛,尤其与突厥常年交战,轻甲骑兵发展迅速,军中向以击鞠训练士兵骑术及马上砍杀技巧,三军将士多善此技,如此接连败北,莫说天帝,在场众人都十分气闷。
场中欢呼再起,赤朗伦赞一球透门再胜神御营,卿尘随太后在天帝身旁,只见天帝眼中略有深沉,侧案处夜天漓已“哐”的将酒盏一顿,双拳紧握,几乎便要拍案而起。
此时她忽然见夜天凌略一仰头,饮尽杯酒,随手置盏于案,似乎扭头和夜天湛对视了一眼,双双起身至天帝面前,说道:“父皇,吐蕃球队技艺精湛,赞普远道而来不能尽兴未免遗憾,儿臣们想组支球队与之切磋一下,还请父皇恩准。”
太子在旁微微一笑,看似书卷气十足的俊面上掠过英气,说道:“四弟与七弟所言甚是,儿臣亦有此意,请父皇恩准。”
天帝点头道:“如此甚好,你们便随太子下场击鞠。”
太子妃闻言轻呼道:“殿下……”
太子轻轻皱眉,回头看了她一眼,天帝眼光扫去,以目相询。
却听夜天凌道:“殿下前日射猎不甚伤了手臂,太医嘱咐应当静养,恐怕不宜做此剧烈运动。”太子妃低声道:“还请殿下保重。”
夜天湛笑道:“父皇,此等小事自有儿臣等替父皇和殿下分忧,何需殿下亲自下场。”
天帝挥手令太子回座,说道:“如此你们要如何组队?”
夜天凌邀了五弟夜天清,九弟夜天溟同十一、十二两兄弟,说道:“儿臣只需兄弟六人。”众仕女宫娥见几位皇子亲自下场对战吐蕃,纷纷招呼笑嚷,争相往前去看。卿尘与鸾飞一同坐在太后身边,见她亦面露惊喜,神采飞扬,目不转睛的看着球场。
过不多会儿,再闻金鼓雷击缓缓作响,夜天凌率诸皇子换了骑装策马现身场中,但见夜天湛等五人皆着云白武士窄衣,银纹紧腕收袖,足蹬乌皮长靴,手持红漆偃月球杖,唯夜天凌引马当前,以金箍戴腕,手中球杖亦为金漆。
广阔球场上,各有白驹黄骢,紫骝青骥,赤骅黑骊,卿尘凝眸遥遥看去,同是一色白衣,于他们兄弟身上却显出不同的风神。凌王之冷、清王之稳,湛王之雅,九王之魅,十一之俊,十二之狂,各具其色,与吐蕃粗犷之风迥然而异,无怪乎身后仕女们窃窃私语喜笑相争,大有眼花缭乱之势。然却不知为何,她总一眼便看到这热闹场中清冷的人,或者是因于他淡漠眉宇间的峻然自信,孤傲凌于周身,如一峰独立天心,叫人堪堪无法忽视。
夜天凌虽率众上前,却并未立刻开赛,反对赤朗伦赞说道:“赞普与球队刚刚赛完一场,不妨休整片刻。”
赤朗伦赞笑说:“多谢王爷美意,我等十人,王爷只率六人,方才休息已然足够,可以开始了。”
“好。”夜天凌与他相对一笑,各尽其礼,淡淡道:“赞普请!”
双方策马入场,依礼仍由吐蕃开球。数十面金鼓隆隆击响,声势震天,场中诸人目光炯炯,座下骏马突突打着响鼻兴奋难耐,已尽现冲锋陷阵前的激昂。
待到赤朗伦赞驭马当先,手起挥杆,明漆七宝球在空中遥遥化作一道远弧,直击对方门前。随着众马兴奋长嘶,鼓声大作,场中呐喊声马蹄声混作一团,杂杳尘扬,拉开大战。
赤朗伦赞击球而出即刻打马进击,数骑左右随上,正是吐蕃善用的快攻之术。
夜天凌手中金杖轻挥,兄弟六人快驰之时分别各据一方。赤朗伦赞定睛看去,却是一、二、二、一梭形阵势,此阵攻守皆宜,行动迅捷,乃是初时交锋最佳阵形,他便知真正遇到了对手。
果然短兵相接,吐蕃立刻有数名队员被阵中四骑截下,而他身旁黄骢一闪,清王策马紧逼,阻他攻势。
球落之处己方接应,正有三人打马攻球,却见一柄金杖横空而至,一晃穿入吐蕃队员杖下,倏忽如同修月金光,电闪之中已将球断下当场,再见数柄杖前划出一道利落金弧,彩球高飞直落中场。
夜天凌断球之后纵马飞驰,梭阵立刻变守为攻,化作锋矢阵形,射往吐蕃球门。
赤朗伦赞大喝一声:“好!”与吐蕃队员返身追击。
马球落处似众矢之的,争逐时一匹黑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断开两名吐蕃队员,正是夜天漓冲入对手阵中。
红杖轻划,夺球而下,那球前在他杖头略停,晃过一人阻挡往前飞送,十一恰在此时纵马门前,但见他英挺身姿与马上忽尔侧俯,尚未待球落地,“嗖”的一杆漂亮长击,马球应声擦着对方守门官衣角破门而入。
这一瞬间球过全场,连转三人一气呵成,快的几乎叫人不及反应,观战诸人似乎都愣了片刻才猛然爆发出动天欢呼。
十一和夜天漓双杖相击,痛快一笑,他们甫入球场便以快攻破吐蕃球门,使得天朝众人士气大振,擂鼓声中摇旗呐喊,一时久久不息。
场中战事却不停顿,吐蕃败而不馁合军反攻,天朝一击得手迅速回防,夜天凌驾驭风驰如回风电激,金杖之下阵化偃月,吐蕃凌厉的攻势如遇铜墙铁壁顿时一滞。
赤朗伦赞再次带球前攻,却被清王如影随形附身拦阻,他左右突击,忽尔横杖一扫,球随杖出,传往己方队员马下。
却见马侧白影神来,夜天凌不知何时忽至近前再次断球,其后夜天湛同夜天溟即刻并骑随上,接球进攻。夜天凌白马迅疾,与清王双杖交架,赤朗伦赞顿时被挡在阵后。
只见球场上吐蕃队员纷纷合围之中,明漆彩球附地滚动穿花乱眼,在夜天湛和夜天溟的球杖间往来交纵,配合的天衣无缝,瞬间跨越半场。
临至球门,他俩人却忽然驰马逼开拦阻,夜天湛回身前球杖从容一勾,彩球应手前去,在他白衣俊朗翩翩如玉的笑容中,其旁凌空黑影飞跃而来,半空时红光电闪,一杖划过,那球携着风驰电掣之声以强劲之势吊角入门,正是夜天漓全力一击。
这球进的煞是漂亮,卿尘在观台上忍不住暗喝一声彩,身后宫娥更是欢声惊叫,击掌俏呼。夜天漓高举球杖纵马奔驰,对她们这边遥遥致意,惹的众女子笑闹一片。他与十一兄弟俩人本就较为相像,此时并羁场中快如风影,看去更加不易分辨开来,只听她们频频争论:
“十一王爷又进球了!”
“分明是十二王爷!”
“骑黑马的是十二王爷!”
“刚刚进球的是十二王爷!”
“骑黑马的是十二王爷!”
“刚刚进球的是十二王爷!”
说着说着便混乱不堪,鸾飞忍不住回头笑道:“刚刚进球的不就是骑黑马的十二王爷吗,都糊涂了?”
两个侍女“哎呀”一声笑成一团,太后及天帝等亦难耐笑意。一时间观台之上笑语连连,春光溢彩。
卿尘突然玩闹心起,悄声对鸾飞低语几句,鸾飞抿嘴轻笑,回身招呼了几个侍女过来吩咐了什么,场中人声马嘶争击如战,这边观台上忽有女子们齐声喊道:“十一王爷,加油!十二王爷,加油!”娇声脆语,彩衣飘飞,闻之如珠玉齐鸣,观之如百花闹放,教乐坊不失时机的鼓乐大奏,顿时将击鞠场中热烈的气氛推上一个高潮。
卿尘笑倚在案上悠悠然的看着十一和夜天漓一瞬愣愕,接着先后露出阳光般笑容,双双挥杆回应。绿茵翠碧,春风明媚,美人如玉,儿郎英气,好一番相映生辉。
偶尔转眸间,她发现一众妃嫔中莲妃漠然坐在落英点点的宴席前,神情冷淡的看着如火如荼的赛场。场中所有的华彩纷飞,绚丽激烈,入在她冰雪般的眼底,都悄而无声的化作了苍白。她便如同一抹幽凉,凄清冷对天朝一壁繁华江山,三春暖日亦无法融化她的神情,晴天碧日在其中支离破碎,落下微薄的声息。
卿尘在莲妃和夜天凌之间轻轻转过眸光,似觉得一缕薄冰化开暗凉,渐渐浸入心间,那一瞬间,似乎有心疼的感觉浮现,让她默默蹙起了眉心。
此时场中奔星追月,长楸走马,吐蕃亦在赤朗伦赞的带领下入进两球,一时两方平分秋色。击鞠以五球定胜负,余下一筹至关重要,先得者胜,两队球员攻守中神色凝重,无一懈怠。
双方皆是乘骑精熟,驰骤如神,天朝这方一直凭清王紧身相随固锁赤朗伦赞攻势,以十一和夜天漓为前锋驱驰快攻。吐蕃似乎已意识到这点,亦派两人紧盯十一和夜天漓,彼此皆不相让,渐成胶着之势。
此时吐蕃队员将球传至赤朗伦赞杖下,他快速带球正欲抢攻,清王球杖当头拦截,便在他驱杖侧躲之时,一只耀目红杖忽尔横入眼前,电光火石的一瞬,那球已被此杖带去,九王夜天溟细长眼眸妖魅般闪过,青骥快马东西驱突,已如利剑般插向吐蕃球门。
夜天溟一夺下球,观台之上的女子们即时欢声为他助威,四面鼓声急响,似将进攻的迅猛不断推进。
但见吐蕃球员左右夹攻而上,两只球杖交错而来直击夜天溟杖前,竟欲以蛮力强行阻止,夜天溟眼中异芒暴涨,手下红杖带球不缓,只听“哧”的一声磨擦闷响,在他球杖错绞之时,对方球员长杖竟脱手而飞,直往另一人头上飚射而去。
在场众人皆尽大惊,却有一柄金杖破空扫过,那球杖猛然受阻在金杖之上绕起一圈,下落时被夜天凌抬手抄中。
人人都松了一口气,夜天溟细眸长眯,神色阴鸷扫向那吐蕃队员,两方皆有些恼火,主席之上,天帝眼中于瞬间缓缓微沉。
夜天凌神色冷清,纵马与夜天溟擦身而过淡淡看了他一眼,上前将球杖还与那吐蕃队员。赤朗伦赞用藏语对那人呵斥一句,夜天凌转身时几乎与他同时说道:“抱歉。”
赤朗伦赞笑让一礼,夜天凌略微点头,小小变故转瞬即逝,比赛并未因此中断,夜天凌金杖当中号令,天朝队中迅速合拢而成车悬阵势,攻守合一,滚滚推动,已往吐蕃门前紧逼而去。
吐蕃队员全线回防,夜天溟带球穿入夜天湛杖下,夜天湛与马上轻侧俯身,驰纵之间浅笑温文,手中球杖如附鬼神,那球便像黏在半月一端,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