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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天还未暗,茶摊的生意并不怎样热闹,那小伙计背对孙权伸了手臂出去似乎在责骂谁。听了孙权一喊,回脸换上笑模样,利落地吆喝一声,“好叻!”
小伙计身子一让,麻溜地提上一壶茶水,原先被伙计身影遮住的人就现在孙权眼前了。
是个孩子。小脸儿白白尖尖的,很瘦,硌得人眼疼,孙权不由自主地皱眉,对他招手道:“过来。”
那孩子犹豫着不动,见孙权仍是对他招手,问道,“你要写信吗?”
孙权嗯了一声,有些疑惑,仍是道,“过来。”
那孩子慢慢走过来。
“哎哟臭花子,竟还来扰我们客人喝茶,滚滚滚!”
伙计在茶水铺里烧上水,再一抬脸见小孩正慢慢向孙权走去,忙出声去撵。
孙权淡淡道,“我叫他。你别多嘴!”
伙计还要辩,道,“客人您可甭看他穿得斯文,其实就爱摸人衣袋,我们这条街上好几个人丢了钱袋啦!”
“你瞎说!”那孩子转脸冲了伙计,一副怒发冲冠的样子。
“嘿!你这臭贼还跟爷硬?”伙计冲出来就要打他。
孙权摆手制止了。那伙计悻悻的,嘴里不知嘟囔什么,进茶摊了。
孙权向这小孩打量一眼,见他双眉细长、双目明亮而有神,这时因着委屈,小嘴儿紧紧地抿住了,眼里一点水汪啊汪的,有点可乐,孙权不由哈地笑了一声,“坐下吧。”
那孩子却不坐。
“怎么?坐也不敢么?”
小孩听了孙权有意的一激,抖了下衣袖,坐下了。
孙权向他推去一只茶碗,“喝点水。”
小孩向他打量几眼,很斯文地拿过杯子,慢慢喝水。
伙计还在摊里远远嘲了一句,“仔细了!摔了你赔不起!”
孙权注意到小孩听着这话,眉心微皱,小嘴抿得更紧了。
人在悲伤难过时,见了比自己还要艰难的过活,情绪往往会好一点。孙权治理这江东地界,治理得很好,但脱下了王冠跑街上来时,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大孩子。此时见这小孩一脸的委屈相,他心中阴霾一扫而尽,打定主意要逗逗他。
他道,“你当真拿人东西?”
这话是问得斯文,若是换了市井俗人就要直问一句你是贼吗?那小孩原是低垂着眼,听孙权这么问了,抬起头迅速打量他一眼,再垂脸,摇摇头。
“没拿人东西,就不是贼了,”孙权见小孩并没被这问话惹怒,笑问了一句,“你今年多大年纪?”
“十岁。”
“怎么不去学堂也不回家去帮家里干活,在这街上混着?”
小孩又微微抿了嘴,瘦削的胸膛起伏两下,“家里头没钱了,我母亲病得重,我只在这里借站一会,若遇着有人请我写信,能拿一笔润笔费给我母亲抓点药。我,我是念过书的,春秋礼义我都背过,予唯不食嗟来之食的道理我难道不懂么?怎么凭空污我拿人东西!”
“哦?”孙权瞧着小孩一脸倔强的样子,笑意慢慢浮上脸,顺口问道,“你父亲呢?有人污你是贼,你父亲也不来管?”
“早死了。”小孩微微偏了脸,不愿多谈的样子。
“嗯。”孙权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凉风轻轻吹在两个人脸上,茶碗里的水一漾一漾。
那小孩先耐不住,转回脸看着孙权,见他两指间夹了大把银钱。孙权见他转脸,脸上挂上顽皮地笑,挑逗一般地道,“我若说我能保你一世平安不愁吃穿,但你从此后就跟着我,肯不肯?”
“你是谁?”小孩声音清亮,紧紧地盯着他,“天也不能保人一世平安,你难道比天还大吗?”
“我?哈哈哈,哈哈哈!”孙权一愣,随即大笑,“那可说不准!”
小孩盯着眼前这个碧眼紫髯气度不凡的人,咬了下嘴唇。
“吴侯!你可让咱们好找!”
朝臣发现孙权溜达出去后,忙四下来找,誓要把他捉回去狠灌。这时,张昭已带了一群人走来,远远地就喊了一句。
孙权站起身。
“吴侯?”小孩惊讶地看着他。
孙权哈哈一笑,将银钱往小孩面前一推,大步就走。
“等等。”
“嗯?”孙权和一班大臣都疑惑,看着叫停的小孩。
“你刚刚说的话还算吗?”
“主公,您是说了什么了?”张昭紧张起来。孙权这家伙向来玩心重,没孙策那样靠谱,别是出宫前喝大了把江东六郡八十一州随口许了别人罢。
孙权哈哈一笑,“你太小,拿了钱回去给你母亲看病吧!”
“我会长大!”小孩又抿了嘴,一副倔强的模样。
“好,等你过了十五岁就来找我。”孙权敷衍了一句。
“一言为定!”
孙权笑嘻嘻地执住张昭手,道,“没事没事,孤与你们回宫再喝!今儿要喝尽兴了!都不准回家,谁先溜给谁记一顿板子!”
群臣叫这顽皮的吴侯一激,大起着哄拥他一道回走。
走了数步,孙权只觉背后似有一道灼灼目光始终追随,下意识回头,见那孩子仍盯着自己。他张口问道,“你叫什么?”
“伯言,陆伯言!”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孙权同学 我也就不说什么了:
☆、(2)
很多年以后,孙权还是能很清晰地记起那晚新雨过后,十五岁的陆逊站在暮霭沉沉的宫墙下,唇角微微上扬的倔强样子。
“哪儿有那么多规矩?”“不喝就是不给面子,磨叽呢!”人声鼎沸里,孙权睇了眼懒懒向这十五岁的少年瞥过去,见少年脸上现出少有的无措神色。
事实上,这以后,在长久的四十年时间里,他再未在陆逊脸上见过这样无措又含点无助的神色。
见那少年一贯带着些上扬弧度的唇角微微下撇,清亮的眸子向着他一闪,目光中充满了哀恳的神色。
孙权心中一软,几乎就要出声制止,微一扭头,见了人从中,周瑜觑着眼微笑不语。他受周瑜神色感染,玩心一起,便要多看一会这一贯傲性的少年发窘的样子,硬下心肠将眼光越过陆逊,融进他身后愈发暗沉的夜色里,深不见底。
少年眼中的哀恳一晃而逝,默默端了酒杯,抿了一口。
“这哪儿行?”“耍孩儿呢?”人群里武将的呼喝一浪高过一浪。
孙权缓缓收回目光,见少年眉梢眼角渐渐下垂,只嘴角的弧度又变作上扬,一副倔强的模样。
他微咳一声,站起身道,“旁人难做的事,还闹腾些什么?”
一众武将噤声,都有些讪讪的,只周瑜端了酒杯笑意靥靥地自斟自饮。陆逊年轻,脸皮也嫩,原先的求救被孙权刻意忽略了,心里本就压着火,这时冷冷一眼扫下场去,只觉周瑜挑衅一般笑得不怀好意,冷哼一声,又要举杯。
被孙权抢上几步夺了酒杯,执了他手道,“不是不能喝么?”
陆逊不去答话,猛一下甩开孙权手,唇角越发地扬着,眼里冷冷的漾着片寒意。
孙权轻叹一声,半哄半威胁地道,“当着这么多人,你可别叫孤下不来台!”
他脖颈一梗,又是委屈又是气恼,赌气扭脸过去,听孙权温声哄道:“罢啦!都是我的不是,这酒我代你喝了。你这小人儿,年纪不大,脾气倒真不小!”
陆逊脸上一热,幸而是侧脸对他,并没露怯。眼角余光瞄见他一仰脖,将酒灌了,几乎是下意识地,眉眼就弯回成温顺的弧度。
“还恼么?”孙权微微一笑,又执住他手。
他胸中一动,红了脸微微摇头,“我原是来投主公,怎敢对您心怀不满?”
“你吃了这一口就醉啦!”孙权见他侧脸一片绯红,哈地笑了一声,“如此甚好!从今往后,陆伯言就是孤的人啦!”
一晃竟已十五年了。昔日的倔强少年早已长成叱咤战场的骁勇大将,只是,不知何时起,他二人的观念相左越来越多,路,越来越长,两个人,也越离越远了。
新雨后,空气里飘着好闻的泥土气息。
孙权一推开陆府大门,迎面撞上一小童,小童惊诧不已。这位主公,政事繁忙,已是许久不踏进陆府半步,不免让人怀疑,这府邸里住的人,从前所得的种种恩宠终要化作一场空。
孙权冷声吩咐道,“不必去报!”
小童急止步,张大了嘴,一时无法答话,默默将头矮垂下几分。
孙权熟门熟路地走去书房,遥见窗上透着一人的影,脚步也就加快,几步过去,推开书房门。
吱呀一声——新雨的气息从小院漾进书房,又漾出来,喷薄出满室酒香。
孙权微一皱眉,上前两步,道,“你从不喝酒的!”
这人十五岁那年,为着跟朝堂一班武将赌气,稍进几盏,几乎送了性命。这是长久来,孙权对他意怀歉仄的心结,这些年里君臣间几多抵触争执,也要磨得平了。
陆逊没有答话,雨后阳光透门而入,静静洒满他脸,在书简投下一片暗暗的光影。
良久不闻他应,孙权不再向前,淡声道,“今儿朝上,又不少人提你来,既然不再替我这里出主意了,嗯。。。。。。”
陆逊的目光停在书简某行,听孙权停顿一下又道,“那也不必在城里头耽着,徒引人注意,你回家去吧!”
长久来沉默对他的陆逊静静站起身,忽一开口嗓音暗哑,似在喉间卡了块碳,听得孙权眉心不自觉地皱紧皱紧,他沉声道,“主公曾说,要保我一世平安不愁吃穿。。。。。。”
孙权一挥手打断他,“我仍旧保你一世平安不愁吃穿,只要你离开城里。”
‘我保你一世平安,不愁吃穿,只要你跟我进宫。’
‘我仍旧保你一世平安不愁吃穿,只要你离开!’
主公啊,你走得太快太远,叫人跟不上了。
“酒是好东西!这是您说的。”陆逊微仰脸,喃喃一声,说出的话叫人摸不到头脑。
十五年的相处磨合,孙权早已习惯他的倔强任性,此时也不介意再忍耐他多一回,当下默不作声,静待他再说下去,听陆逊淡声但坚决地道,“我不愿意!”
“那你就要替朝上事拿主意!”孙权怒极反笑,“怎么,要学徐元直终身不献一谋?嘿!好本事!孤养出来的好人物!”
陆逊哼地一声,道,“我为何不再替主公献计献策,您心里最清楚!”
“我不清楚!”孙权大怒上前,掀了他书案,冷冷逼视他道,“玩闹要有个度,从前是你年纪小,有什么事我容让着你,如今么,哼哼,江东这片地上,还从没出过我治不了的人,不信我们就试试!”
在这暴怒声中,他迎上孙权的目光,毫不退缩,“主公若要我死,赐死便是!”
砰一声,一扇门被风掀了又合。
狂风忽起,暴雨再临。
“主公这是明黜暗保!拿咱们当傻子呢!”
“许大人,留心!”张昭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来客,道,“主公此举,或有深意。”
来客讪笑一声,凑上几步道,“您既然不爱听,我也就不说,不过眼下,就只有您带兵拦截才能。。。。。。”
“胡闹!”张昭一双凤目眯起,额间的细纹似凝聚了岁月无声的力量,“主公亲下的旨意,岂能强违?”
“张大人!”来客急了,“陆逊此人,胸藏丘壑,宁肯先斩后奏,也好过他投蜀投魏啊!”说到激动处,豪迈地一挥手,“主公不过是年轻,顾念幼时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