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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瀑布-第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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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朱丽叶:美丽的朱丽叶。
  钱德勒很高兴看到妹妹如此漂亮。这个害羞内向的孩子曾经脸朝下摔下地下室阶梯,碰到生锈的兔子笼上,割破了嘴巴,血流如注,她哭得很凶。邻居孩子们都盯着这个害羞内向的脸上带着伤疤的孩子。朱丽叶十六岁了,穿着高跟鞋,比钱德勒以前见她的任何时候都要高。她的风飘型的头发用发卡卡住了。她也涂了适合她的口红。梦幻般的眼睛恳切地盯着他看。她看起来泰然自若,一点都没有紧张不安的样子。她的裙子是闪光的绿色纤维料子,颜色很深,几乎接近黑色。非常时尚、性感,和阿莉亚的印花仿男式女衬衫正好形成鲜明的对比。朱丽叶的脖子上戴着一条闪亮的烟色玻璃吊坠,钱德勒以前没有见过,不过他好像知道这个肯定是男性朋友送的。(钱德勒从没面对面见过斯通克劳普,但是他知道斯通克劳普是谁。事实上,钱德勒觉得他肯定刚刚在公园见过斯通克劳普,这个平头男子在人群周围闷闷不乐地踱着方步,烦躁不安,坐不下来。从罗约尔那里,钱德勒得知斯通克劳普最终辞去他舅舅饭店的工作,现在在玛力奥饭店做厨师。)
  钱德勒捏了捏她的手,让她安心这不是个可怕的错误。波罗的海大街的波纳比家人就这样冒冒失失地完全暴露在公众的视野里。
  朱丽叶微笑地看着钱德勒,害羞地咬着下嘴唇。“现在太迟了。”
  “太迟了——”
  “这么晚才来到这里。”
  追思会计划下午四点开始。现在时间快到了,人们还在陆陆续续来到;大部是陌生人,偶尔会见到一两个熟人,脸上带着惊讶的表情。如果下雨的话,追思会会在附近的一个礼堂举行,但是天气无比晴朗,只是北边安大略湖上有层层黑云。钱德勒意识到他一直攥紧拳头,担心没有人会出现在德克?波纳比的追思会上,可是,谢天谢地,来了不少观众。他科学家的脑子在计算16排的折叠椅,每一排有25个座位,总共400个座位呢。
  400个座位!钱德勒又觉得一阵惊慌,这么多座位肯定不会坐满的。
  尼尔?拉蒂摩尔精神高涨,非常激动,这位才华横溢的律师走上去跟钱德勒握手,几乎握断了他的手指,他希望认识波纳比家人。但是阿莉亚皱着眉,心不在焉地听着黄铜管乐五重奏:现在弹得是艾甫斯① 还是科普兰②?对于阿莉亚高雅的品味来说,这些缓慢的进行曲太过于美国乐观主义了。节目单已经发给大家:德克?波纳比1917—1962。尼亚加拉先锋联合会年轻的志愿者们正在游说签名请愿。观众中突然出现很多发光的黄色小徽章,上面印着“支持洁净水”运动。拉蒂摩尔有一个请求,他对钱德勒低声耳语一番,好吧,钱德勒没有别的选择,只好求阿莉亚照几张照片,这个没法拒绝,并且要很大方地接受。让钱德勒惊讶的是,阿莉亚同意了。但是她不会跟那五六个在周围转悠的记者们说话,她也不会独自一人照相。“罗约尔!朱丽叶!钱德勒!过来。”这是当妈妈的几个特权之一,你可以在公共场合像母鸡召集小鸡一样叫你的孩子们,他们还必须服从。
  在花团锦簇的楼台旁边,阿莉亚站在英俊的儿子们中间,她纤细的胳膊挽着他们;朱丽叶,家中最小的孩子,站在最高的罗约尔侧前方。闪光灯,电视摄影机。波罗的海的波纳比家不可思议地暴露在众人面前。阿莉亚会避免在媒体上看这些图片,但是有一个却不可避免:第二天《尼亚加拉新闻报》的头版头条会出现他们漂亮的照片,照片上面他们都严肃地笑着,下面配上文字说明——
  德克?波纳比家人参加风景公园追思会。
  这句宣言式的公告会被所有波纳比家人一遍又一遍地读过,就像是华彩的诗篇,含义深刻。
  

追思德克?波纳比,1978年9月21日(5)
7
  香槟对我有一种奇异的效果。
  怎么会这样?
  一种邪恶的效果。
  结果是,阿莉亚跟三个孩子,当然是自己的孩子,坐在了第一排,德克?波纳比1917—1962追思会观众席的正中间。她该不该笑?纵声大笑?尖声笑着,或者笑着尖叫?或是静静地坐着,她笨重的帽子现在已经摘下,坐在钱德勒和朱丽叶中间,把他们两个的手放在自己手中?
  五重奏现在已经弹到最后一部分。不出阿莉亚所料,缓慢的进行曲到了最后一个乐章,变得非常欢快,非常美国化。
  麦克风已经调试好了。现在是下午4:12。远处湖上传来阵阵闷雷声。或者是货运列车从远方归来了吧。波纳比家的孩子们回忆起父亲颇具传奇色彩的幽默感,抑或是远处传来了他的笑声?你必须要笑。辩护,证实,救赎,等等。16年太久。
  钱德勒听到朱丽叶低声告诉阿莉亚,“妈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会照顾你的。”钱德勒等着阿莉亚刻薄的回击,阿莉亚没有吭声,这多少让他有些伤心。她总是爱他们两个,胜于爱我。
  罗约尔坐在朱丽叶旁边之前,替她扫视了一下人群:黑衣女人。他邂逅并且与之在波蒂奇路的公墓里做爱的女人。自从那天早上之后,罗约尔再也没有见到过她,虽然偶尔被嘲弄似的瞥见长相酷似她的女人。他几乎在想他们的会面,疯狂地做爱,都是一场梦。是那段时间一个有关那个公墓的一场梦。然而却如此真实,让他有一种性的冲动,到了一种痛苦的不想回忆的程度。在这样的公众场合,他习惯性地寻找她,虽然仅是一种猜测,差不多一年过去了,他可能永远也找不到她了。他坐在那里,伸直了腿,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他心跳加速,有些闷闷不乐,但是为了什么?他知道这是一个欢乐的场合。他淡蓝色的眼睛向上看着,充满了疑惑,然而他希望自己相信。那些站在露台上的陌生人,今天下午要说起德克?波纳比的“故事”。他明白,他应该对他们充满感激。那些人有拉蒂摩尔(罗约尔确信虽然他握手很重,但是自己握得更紧),还有尼亚加拉大瀑布市号称“改革”的市长,他正在调试麦克风,看看是否是开着的?是的,是的!该死的麦克风是开着的。
  旗帜在阵阵潮湿的风中飘扬。风带来了峡谷的气息。
  土壤,水,岩石。这些充满神秘活力的东西对于不善发现的眼睛来说是死气沉沉的。一天早上罗约尔醒来的时候,他兴奋地意识到自己将要学习这些现象了;相对于人类来说,他更喜欢这些东西。法律,政治。人们想征服别人的努力都是徒劳无功的。在所有人当中,所有这些已为人子的人们当中,罗约尔?波纳比成为德克?波纳比的儿子是多么不可思议啊。
  在那些充满幻觉的时刻,他不是罗约尔,而是罗伊。罗伊,给帝国讨债公司打工的罗伊。他有权利携带枪支,但是他从来没有开过枪——是不是?现在那只枪已经安全归还给他的老板,罗伊已经不存在了。
  罗约尔淡然一笑,想了起来。当然,他现在是大学生,经济状况也好多了。他有的是未来,不仅仅是过去。他不是一个绝望的年轻人。但是有时候在这种时刻,这种安静的,沉思冥想的时刻,他会觉得不安宁,会想念手中握着沉甸甸的手枪的感觉。他也想念罗伊。
  这是事实:在1978年9月21日的尼亚加拉大瀑布地区,空气异常湿热,几乎不能呼吸;像是被腐蚀过的芥末色的阳光穿过腐烂的织物。然而在离尼亚加拉大峡谷很近的风景公园,空气却像充了电似的清新舒适。你想要活下去:你想要永远活下去。黄铜管乐的演奏者们淡出人们视野,在旁边甩着锃亮的乐器里的唾沫,他们带来了奇迹。在露台上,第一个陌生人在演讲,装满冰水的花瓶折射着灯光。空气中从大瀑布吹来的水汽在灯光下飘舞着。在持续90分钟的德克?波纳比(1917—1962)追思会上,太阳时不时钻进碎片般的浮云中,很快又探出头来。大峡谷上面现出了彩虹。薄薄的,淡淡的,很容易让人感觉是幻觉。再一次看的时候,它们已经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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