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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自己的女儿真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
邹老爹凝眉思索,也没去管先行回房的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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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刑心素点上油灯,走向已半褪衣物的邹衍。
“妻主……?”他疑惑地低喊一声,不明白捶个肩膀而已,为什么要脱衣服?
“呵呵,过来。”邹衍见他一副惊疑不定的样子,慌乱的眼神就像一只受惊的可爱仓鼠,不由轻笑出声,道,“你想哪去了。这个给你,替我擦一下。”
她将瓶子递给他,松手时无意中碰到了他的指尖。
他很细微地颤了颤,但立刻镇定下来,稳稳地接过后,问道:“是什么?”
“药酒。记得替我跟爹保密。”邹衍肿得高高的青紫肩膀露出来,在昏暗油灯地映照下,泛出一种透亮的光泽。
“天!这是……”刑心素轻轻地倒吸一口冷气,怎么看都不像是打架留下的伤痕。
“没什么。有个朋友介绍我去码头搬几天货,可能刚开始还不太习惯。心素,能替我揉散淤痕吗?”
“……好。”刑心素顿了顿,拔开瓶塞,倒出药酒,凑上前仔细地揉了起来。
昏黄的油灯给这间小小的卧室镀上了一层柔暗的光线,邹衍忍着痛,面容扭曲地看两人倒映在墙壁上贴得很近的影子。
药力一点点渗透化开,刑心素的鼻尖开始渗出点点晶莹汗珠……
“其实,冯家的事我今天下午就听码头的人说过了。”当疼痛趋缓时,邹衍低声道。
刑心素的手停了一瞬,没有说话,只更用力地擦下去。
“可以了。”邹衍握住他的手背拿下他的手,然后很自然地放开,转身面向他,“我知道,若我现在跟你说我只想和你、爹三个人好好生活下去,你一定不肯信。那么,没关系,你该知道我对冯家殊无好感,又如何会去娶什么冯家长子。更何况,你是我明媒正娶回来的夫郎,即是说,我早就是有家室的人了,连去参与招亲的资格也没有,所以你就更不用担心了!”
“妻主,心素并非,并非……”刑心素有些慌乱地无力辩解着。
“是,你没有担心。只是快把我肩膀上的一层皮搓下来而已。”邹衍调侃地笑了笑,眼看着刑心素双颊上染上片片浅淡的羞窘晕红,嘴角上扬,眉眼弯弯,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
——她不要他成天担忧着会不会被休,却希望他会有担心自己的妻主会不会被别人觊觎或者抢夺的一天。
前者求的是能保护自己的名分,后者在乎的则是她这个人。
——糟糕!对于他,她似乎开始有些贪心了……
怀着点未知的忐忑与隐秘的喜悦,邹衍淡淡道:“至于爹的话,心素,你不必放在心上。你是我的夫郎,这一点不会有变。”
刑心素眉梢一跳,下意识地垂下的眼眸咬住薄唇,灯火闪烁跳跃里,表情越发地模糊不清。
十八
码头,不仅是人流货物的集散地,也是各路消息的集散地。
邹衍干了两天,充分见识到广大劳动人民群众对于八卦事业的强烈热爱与支持。从周家的傻女儿居然能娶到豆腐铺的俊小子,到邻城的王员外一夜之间被人砍掉头颅死状凄惨……自然,议论地最热烈的还是冯家长子下月初五招亲一事。
听说那冯家公子从小体弱多病,其父担心他早夭,在男孩很小的时候便送到另一处别庄专心静养,一眨眼,十多年过去了,冯家公子除了在主夫仙逝时回来过一次外,竟再没有一人得见其真容。如今突然放出风声,说要绣球招亲,而且门槛放得如此之低,让人不得不猜测那冯家公子是否丑如无盐,否则又怎会用这种方法招纳妻主。
不过冯家家底丰厚,想必陪嫁物品一定相当可观,即便那冯家公子果真丑得无法见人,许多人还是纷纷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就在这群情高涨、多数人摩拳擦掌静待初五日子来临的情况下,有两个人的平静便显得异常显眼。
“怎么,对冯家的大公子没兴趣?”李然仰头喝了一大口水,用袖子抹了下嘴角。
“你忘了,我早已娶夫?”邹衍甩着衣袖扇凤,头上的汗滴不住地滚下来,“倒是你,听说你还是孤家寡人,怎么就一点不动心?”
李然摇摇头,一时沉寂下来,刚毅的侧脸居然透出几分落寞之意。
——情之一字,最为伤人。看来,就连洒脱磊落如李然也是避不了的。
邹衍便也不再开口,心思转到今晚收工后定要记得去药铺一趟,心素手上的冻疮已经红肿开裂,难为他整天还能跟没事儿人一样做这做那。
“对了,邹衍。”李然从沉思中醒过神来,又是一副沉稳如山、不动声色的样子,那短暂的脆弱仿佛是人的错觉。
“嗯?”
“秦姨说要请你吃顿便饭赔罪。”
“秦姨?赔罪?什么意思?”
“你不认识秦姨?”
邹衍摇头。
“秦罗贵在云梦茶楼说了三十几年的书,没想到风来镇还有不认识她的。”李然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又似乎有些诧异,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愉快地挑了挑眉,“就是那天吐了你一身的妇人,她觉得很过意不去。”
“这就不用了,你上次已经赔了我的衣服钱。”
“就我个人来说,还是建议你去一趟。这不单是因为我答应秦姨会把你带去,另一方面,邹衍,你够努力也肯吃苦,但却不适合搬运这份差事。”李然中肯地评价。邹衍身体的灵活性和柔韧性值得一夸,但体力和负重力就……这是先天身体素质的局限,不是靠意志和努力便能克服的。她如何看不出邹衍这几天是在咬着强撑,好几次都差点被压趴下,长此以往,肯定是行不通的。
“……”邹衍皱起眉,心里知道李然是对的。肩膀处本来还钻心的疼痛已经感觉不到了,半边身子麻木,现在连举个手都非常困难,脸上的疲态和身体的劳累遮都遮不住,邹老爹已经好几次要揪着她去看大夫,“那与我去不去吃饭有什么关联?”
“你真的不明白?”李然瞥她一眼,不喜欢邹衍和她兜圈子。
“抱歉。”邹衍低头,苦笑着道,“我只是不想给人添麻烦而已。”那些混混们并没有放过她,只是码头上运货的人大多身强力壮,加上李然又是比较吃得开的人,投鼠忌器,因此她们才没冲上来找麻烦,若是换了别的工作,邹衍还真不保证,会不会给好心雇佣自己的人惹来一堆麻烦事。
“放心吧,船到桥头自然直。秦姨在茶楼里还是说得上话的。”李然爽快地拍了拍邹衍的肩,惹得邹某人龇牙咧嘴地没好气地推开她的爪子,“况且,多认识一个人,多条路子。你既不想走回老路,就多找找吧,总有适合自己的。”
邹衍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向正起身拍拍屁股准备开工的李然,嘴角噙着抹笑意,眼神却分外认真:“哎,李然。”
李然应声回头,垂眼看她。
“干嘛对我这么好?从开始便是。”
“……因为有人相信,这世上没有无可救药之人。”沉声扔下这么句话,女人大踏步离开。
邹衍觉得,这时候的李然,背影依然伟岸高大,却莫名地透着些许孤寂与悲凉。
那个教会她包容与接纳之人,该是她心头的朱砂痣,擦不掉,碰不得,轻易便能让她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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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秦罗贵家里出来,邹衍一路小跑着去了药房,店里的伙计正在打烊,被她急惊风似得样子吓了一跳。
满意地捧着两盒防裂的面油和一管治疗冻疮的药膏,邹衍心里转悠着的是个令人振奋的念头。
回到家里,邹衍匆匆扒完饭,便拉着刑心素进了房。剩下邹老爹一人坐在桌前,捧着一盒面油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女儿比以往孝顺了和比以往更急色了是该喜还是该忧。
“心素,我讲故事给你听吧。”一进房门,邹衍便满眼闪亮地看着刑心素。
“妻主?”
“好不好?你听听看。我记得你家学渊源,替我点评一番。”
“……好吧。”刑心素勉强应下,虽然已经逐渐习惯妻主最近时不时地天外飞来一笔,但像这样奇怪的要求,他还是第一次听到。
邹衍整理了一下思路,说得是“伐东吴曹操出兵、用奇谋孔明借箭、 献密计黄盖受刑、锁战船火烧赤壁”,说得人是逸兴遄飞、眉飞色舞,听得人是目现异彩、拍案叫绝。
故事讲完了,刑心素激动地站起身,说道:“妻主,如此精彩绝伦、逸趣横生的故事,心素闻所未闻,不知是哪位高人所作?”
——高人自是高人,不过说了你也是认不得的。
“先不忙说这个,心素,你觉得若我去说书如何?”
刑心素沉吟半晌,终是在邹衍期待的目光下轻轻摇头:“故事自是极好的。不过,妻主,昔年御用说书大师曾做一首《西江月》词遗世,说‘世间生意甚多,惟有说书难习。评叙说表非容易,千言万语须记。一要声音洪亮,二要顿挫迟疾。装文装武我自己,好似一台大戏。’这说得便是说书之难,说书人的功底绝非一朝一夕便能练就,妻主还是莫要看得太过容易。另外,当今圣上之父明贤太君的本姓为曹,你说得故事中这位曹孟德虽为枭雄,但终归铩羽惨败,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告你个影射皇室之罪算是轻的;还有,前朝诸葛瑜将军乃是赫赫有名的大将,于今朝夸旧年的英雄,即便只是同姓或同名……”
邹衍初始听了还有几分不服气,想她一介小主播怎么说口才功底还是在的,但越听越觉得自己还是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到后来竟是心平气和看着男人难得地侃侃而谈,觉得如此自信亮眼的心素还是第一次见到……
“妻……妻主……”刑心素听完故事,正是心情激荡之时,邹衍又非常诚恳地征求他的意见,不知不觉就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等到把话说完了,才发现自己竟是引经据典地好好把女人批了一通……冷汗顿时就下来了。
“怎么了?说完了?”邹衍好笑地看着刚刚还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之人,转眼便委靡成了一只讪讪的小虾米,眼睛里是遮掩不住的温柔宠溺,“行了,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件事我会再好好考虑的。”
刑心素飞快地抬头扫她一眼,发现她确实没有生气的样子,也不由松了口气。
“不过,你把我批成这样……看来是不喜欢我讲得故事了……”邹衍状似遗憾地摇头晃脑,“唉,可惜了,肚子里还有一堆故事,现在该说给谁听呢?”
“妻、妻主……心素没有……不是……这……咳咳……”
——得,把人逗过头了吧?
邹衍摸摸鼻子,走过去替刑心素顺气,当手接触到他的背部时,他僵硬了一瞬,待察觉出女人的意图,便勉强命令自己尽量放松。
“……别着急,我知道得所有故事,我保证,你会是第一个听众。”
咳得嗡鸣的耳边似乎听到这么句话,并不清晰,却奇迹般地让他绷紧的肩背肌肉蓦然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