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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衍大喜,遂长拘一礼拜谢。
二姐自然不可能真的“活死人、肉白骨”,但她的到来绝对会是一颗大大的定心丸。况且,大姐夫身为官倌,名籍记录在册,想要除籍脱身,怕也非那么容易,二姐用药如神,当能成为一大助力。
返回家中,将事情简单和小五说了下,邹衍郑重地询问他是否能助李然一臂之力。
“这是……任务?”小五难得地略显迟疑,脸上虽仍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语气却似又冷硬上一分。
邹衍微眯起眼睛,竟然意外地读懂了他的情绪波动:小五他,该是有些……受伤了。或许连他本人都没有意识到,但听了邹衍的话后,不知为何,小五心底某处微微泛起一丝不太舒服的感觉……
“不是。”邹衍立刻否认,看向男子的目光里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怜惜与暖意,补充道,“不是任务。只能算是……请求,请我的弟弟去帮助我的姐姐。”
“……弟弟?”小五惊疑地重复一句,目光里饱含不解。
“嗯,心素早就将你当成了自己弟弟。”邹衍伸手,替小五轻挥下一片粘在肩膀上的树叶,“所以,你是我的弟弟,不是吗?”
“……我,不明白……”眼中的困惑愈发浓重,小五微拧起眉摇头。这种表情出现在他一贯平板的脸上,已算得上是一个奇迹。
“以后会慢慢明白的。”邹衍温温说着,并不催促,只静静等着他的回答。
半晌,小五纠结的眉毛缓缓解开,又恢复成原先面具般的平淡表情:“我想不明白。”他按上心口处,微用力抓了下,“可我好像不讨厌你这样说。……她在哪?”
——谢谢你,小五。
邹衍闭上眼,唇角轻轻翘起,有种稍微松了口气的感觉,心中压着的沉沉重石也似乎一下减少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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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多月与姐夫相处,邹衍深深了解他是怎样一个聪敏、骄傲的固执男人。聪明人钻了牛角尖,本就棘手,更何况还是这么个认死理的执着之人。
“我此生再不见她。”诸葛瑾说,眸子亮得惊人,语气却如死水枯井般了无生气。
邹衍一面无奈叹息,一面在心中第无数次下定决心,非得给他来回猛药不可!
“妻主。”刑心素看着给麟儿修理玩具,却不知不觉间走神,“咔吧”一声拗下小木人一只手臂的邹衍,话语里透露出一丝担忧。
邹衍回神,朝心素露出温和的笑容,很自然地伸出手想牵住男人的手,才发现手里还有某玩具的残骸,她摇头好笑地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搂过自家夫郎。
“今天有没有哪不舒服?”邹衍轻抚着心素有些绷紧的腰身,怀孕三个多月,小腹凸起尚不明显,只是摸上去有些硬硬的。
“没有,这孩子和当初麟儿一样,很乖……”提到孩子,心素的表情柔软下来。
邹衍将他轻按着坐下,以指梳理男人黑色的长发,说道:“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最近一直没有时间好好陪你们,也幸好这孩子争气,没敢多折腾你,不然将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心素被她语气里的佯怒逗得开怀,目蕴笑意,抿着嘴道:“没见过有你这样的娘,孩子还没出世,就说要教训他。”
“不该教训吗?”邹衍弯下腰,低声在他耳边道,“他让我最宝贝的夫君受苦……还让我这个当娘的这么多天来看得见、吃不着……”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男人耳畔,刑心素为女人话里的暧昧刹那间羞红了脸,甚至连耳朵都染上了浅浅的粉色。
“妻主!”男人羞窘不已,着恼地瞪过来。
邹衍眯眼轻笑,像极了一只偷腥的坏猫,连忙讨饶安抚,亲昵地蹭蹭男人的侧颈脸颊,静了一会儿后,方直起身续道:“心素,等此间事了,我们离开这儿吧?”
刑心素微愕,愣了愣后,微微浅笑着回了个“好”字。
邹衍沉默了半天没等到他问诸如“为什么?”“要搬去哪?”“什么时候动身?”之类的问题,酝酿了很久的答案没能得见天日,这让她有点轻度困惑与郁闷。
“我不准备去师傅的友人那里做副掌柜。”
“好。”
“家里的余钱被我败光了,搬走的话可能我们又是一穷二白、要从头开始了。”
“好。”
“我没什么大本事,也许这次就没这么顺利能找到一份可靠的工作了。”
“好。”
“好什么!你大着肚子,麟儿还小,爹也老了,没钱我们一家就该去喝西北风了!”邹衍嘴角抽搐,言语不能。
“妻主真会让我们挨饿受冻?”心素回眼看他,满满笑意与信任。
“……不会。”邹衍无力了。
“嗯,‘好’。”无论你去哪,都好。
六十九 。。。
李然被满身是血地运回来的时候,邹衍的心狠狠“咯噔”了一下,待发现她旁边还躺着伤痕累累的雷小宝时,头脑立刻恢复运作。
“小杉,快去请大夫!”邹衍催促一旁被吓得傻愣住的年杉,再看一眼和小五、大姐他们一同回来的女人——“一”,没时间追究她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朝女人匆匆点了个头,小心扶住大姐的上半身,忙道,“搭把手。”
“一”如冰雕石凿的脸庞迅速出现一丝极细微的表情变化,稍纵即逝,别说是将全副注意力放在大姐身上的邹衍,就连常年跟在她身边的小五也没有察觉。
小五身上的血迹并不比大姐少多少,有几处还明显挂了彩,配上他一贯无波的面容,眸寒如铁,唇抿如锋,猛一看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他眼看着邹衍和一合力将昏迷中的李然扶进屋,自己则有些发呆地站着,似乎不知道该往哪儿去。
心素从里屋匆忙步出,见到小五稳稳站着时先是松了口气,再看他满身狼狈,忍不住紧锁眉头,几步走到男人面前,忧虑地关切道:“小五!快进来!怎么流这么多血?伤得很重吗?伤口都在哪?我赶紧给你上药……”
小五有些发愣地任心素将他拖进房中,脱下衣服露出狰狞的伤口……
“我没能护住她。”他忽然抬手,按住男人上药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心素都觉得有些痛了,说话的口气却是毫无变化的淡漠无波。
“小五……”刑心素语塞,心中蓦然酸疼,这个满腹愧疚与惶然的男子,尽管早已长成这般人高马大,却连最基本的情绪都不知道该如何表现……
“没事。大姐定会好起来的!”他反手重重握了握小五微微汗湿的掌心,既是说给他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送走大夫,邹衍终于暂时得以喘口气。去送死的雷小宝身上全是皮外伤,年杉将她接回去调养,而旨在救人的大姐身上大大小小刀伤剑伤无数,特别是胸口旧伤,似乎重新崩裂,若不是救护及时,再加上二姐的伤药神效,差不多就要直接去阎王殿报到了,连来诊脉的大夫都直呼奇事奇事,说这人已经一只脚迈入了鬼门关,若不是胸口处有一道强劲真气护住心脉,早就一命呜呼。
“她一人几乎独挑了整个山贼老巢。”“一”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惊人的话,表情语气毫无异状,冰冷如极地寒冰。
“嗬……”邹衍倒抽一口冷气,震惊地张大嘴巴,随即狠狠皱起眉,眉心出现一个深深的“川”字:“为什么?”大姐并不是如此不顾安危、冲动逞能之人。
“我和小五去晚一步。小五半路遇到与‘三’、‘七’缠斗在一起的我,便出手相助。等我们赶到,她已身负重伤,山贼泰半被杀,大堂角落只剩几个浑身□的男子,大多早就吓昏过去……”如此耐心详尽的解释,放在谁身上邹衍都只有感激,可看着“一”那张可以刮下几层寒霜的脸,再听着她如机械般毫无声调起伏、硬邦邦冰冷冷、没有半分人气的声音,邹衍莫名觉得诡异非常。
“……为何如此看我?”听听,就连问句,都能被她说得平淡如水、冷硬如铁。
“你好像……有些不同了。”邹衍直言道。尽管离普通人、正常人的距离还有十万八千里,但“一”给她的印象似乎一直在努力——努力找回做“人”的感觉?
果然,这句话出口,“一”非但没有任何不悦或是恼火的表现,甚至隐隐放松了些……当然,要从那张千年寒冰脸上看出端倪,实在不太容易,邹衍也仅是略作猜测。
“不过,无论如何,你和小五救了大姐,还耗费真力替她续命。邹衍对二位只有感激!”邹衍郑重地深深施礼,抬起头非常诚恳地注视着“一”寒若幽潭的冷眸,说道,“多谢!”
“……”
沉默半晌,“一”阖上双目,自行调息去了。
——这是无言以对地尴尬?
邹衍理解不能,挠挠头,转回屋里去看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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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然昏迷的这几日,邹衍曾去过一次轩绮阁。
“……重伤垂危?”心忧数月,换来一句如此噩耗,诸葛瑾一阵恍惚……男人的眸底流露出来尚不及遮掩、渴望不顾一切飞奔而去的绝望神色,双腿却似被什么无形的锁链桎梏般,不但没有前进,反而倒退两步,闭上眼睛冷冷道,“这与我何干?”那声音疏远、冷酷、绝情,尾音处却残存着一丝没有完全抹杀的细微颤音,听得邹衍心中一酸,又是可怜又觉可恨!
“你此生当真不愿再见她?”
“是!”
“很好!等她死了,我会再来通知你!……大姐夫,不,诸葛瑾,为了死去的人折磨自己折磨爱着你的活人……你其实早就已经死了不是吗?就死在两年前你成亲的那个夜晚。哼……两个死人,倒真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你就好好等着我把这个好消息早日带给你吧!期待下次再见!”邹衍冰冷一笑,带着勃发怒气摔门而去。
自那日后,邹衍再没有踏足轩绮阁一步,一方面确实忙得脚不沾地,另一方面,大姐的情形实在不容乐观。旧伤伤及心肺,虽然前次调养已近大好,但如今重新崩裂后,伤口产生了感染,就算日日有“一”和“小五”输入真气护住心脉,还是一日日逐渐衰弱下去……
邹衍不止一次怨恨自己的乌鸦嘴,本是一时气恼、想刺激一下大姐夫的话语,照这样恶化下去,竟将一语成真……她现在无比祈盼二姐早日到来,更希望大姐能撑到那个时候……
“妻主!”心素惊叫一声。
邹衍连忙冲入房内,见心素正站在床前,拿着布巾,焦虑无措地看向床上的病人。
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的李然终于出现了大夫最为担心的一种情况——呼吸困难。看着满脸憋得通红,本能地张嘴大口吸气的大姐,邹衍只觉双腿发软,几乎趔趄着两步奔到床前,解开她的衣领,抬高些头,轻抚她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