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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他的出现,也代表将一切了断的时候。
沈居之随之拿起书案上的古剑,将其缓缓拔出,“哐啷”一声响,剑鞘沉重落地,舌尖喉咙
仿佛已尝到血的甜腥味。
对于他的举动,祁容丝毫不显诧异,也不做丝毫阻拦,只平淡道:“你在我面前,准备自行
了断么?”
沈居之眼中霎时闪起一道耀亮的光芒,宛若陨星乍现。
深知他今夜前来,就是为取自己性命。而这条命,其实他早已活累活够。
“我自知罪孽深重,不可饶恕,这笔账欠下二十年,早就该来偿还了,今日死在你面前,亦
是心甘情愿,但我只求你……”他握住剑柄的手微微颤抖,目光却如灼炬般视向祁容,含着坚定
、恳求,“只求你放过我的妻儿,放过冯仪那两个人,曾经错事我愿意一人承担,只求你放过他
们……”
祁容静静听完,眼神虚缈,好像深不见底的空洞,那么了无生气。
他没有回答,只是过了不久,唇角,终于抹开一丝祥和安逸的笑。
看到那笑,沈居之一时心中激动酸咽,连眼眶都温热,终于不再有任何遗憾地执起剑,抹向
自己脖颈。
刹时,一蓬鲜血飞洒,仿佛带走所有堆积成的沉重压闷,身体轻若鸿毛。
手上依然紧紧握住那柄剑,握住以往回忆,四人曾经嬉笑打闹的情景正不断浮现过脑海,如
今才知,什么名声权贵,都抵不过那时的无忧畅怀。
恍若回到最初,他眉角舒展开一抹解脱的笑,那一直埋藏在心中的悔恨纠结,如今终于随着
生命的流逝而消失……
沈居之倒在地上,流淌出的血液染着寒意,带给他最后几丝清醒。
直至视线渐渐模糊时,耳边才传来一道声音,却是压抑低迷,犹如夜幕隐隐闪动的幽火,透
出一丝诡谲。
祁容蹲□,撩了撩他的鬓发,不紧不慢道:“当初就因为一句谬言,夺取了数十条无辜性命
,想想那个时候,又有谁替她,替他们想过呢?今日你以一条命,就想叫我放过他们所有,难道
你以为,一切会有这么简单,这么容易么?”
他说完最后一句,嗤嗤地轻笑。
而那一刻,沈居之豁然睁大眼,却是一片回光返照的清明。
他极其痛苦地咳出血,大片大片鲜红染满嘴角周围,而握住剑柄的手,却不知因为什么,正
抑制不住地颤抖。
沈居之睁着眼,好像死都不肯闭合,直至耗尽最后力量,双瞳才终于变得涣散无光,四肢渐
渐僵硬冰冷下来……
夜风从窗外刮来,吹灭了那盏微弱的烛火,当一切步入黑暗,也代表了某个生命的终结。
********
继冯仪之子被刺杀之后,沈居之又被发现在书房自杀,一时京都再掀风波,隐隐中似乎有股
山雨欲来的逼压之势,朝野上下风声鹤唳。
因冯衍的死,靳恒与冯仪心中都已互存芥蒂,如今安居在各自府上对对方都是不理不问,连
平时出入都开始加紧周身戒备。
而靳恒近来心绪烦躁,毕竟与冯仪翻脸闹僵后,沈居之的死也令他陷入一阵悲痛中。不过这
段时间奚勍却是极为孝顺乖巧,白天都亲自下厨熬药,服侍靳氏喝下,然后趁她精神足时,陪同
在院中散步谈天,一起指导侍婢莳花弄草,母女相处得十分融洽。
同时奚勍果真如她所答应的那样,没再踏出靳府一步,这是在家丁所能跟随留意的范围内。
当然,即使他们看不到的时候,奚勍也确实安心呆在寝居里,这段日子,她好像真的抛却外界一
切,只专心做靳府上的乖女儿。
而靳恒看到她这种改变,内心当真是欣慰至极,特别在他下朝后,喝着奚勍亲手为自己用花
瓣煮过的茶水,那时地心情,简直如她当年出生时一般欢喜,连眉头凝聚的烦躁都瞬间消散无踪
。
几日后,祁容登门造访,靳恒得知消息立即亲自迎前,一改往日的严肃态度,好似对待亲子
般笑着将他迎进客厅。
待祁容坐下后,靳恒忙派侍婢端茶倒水,糕点奉上,皆是名茶名点,祁容一见,反倒不好意
思起来:“在下突兀造访,实在给大人添麻烦了。”
今日他一袭雪缎长衣,身上虽没佩戴任何奢华饰物,却透着一股风清淡雅,让人看去只觉像
在欣赏一副优美画卷。
那高贵从容的气韵自生形成,连靳恒看了也不禁在心底暗暗称赞。论财势,他是王孙贵胄都
想拉拢争夺的对象,论相貌,他是名门望族眼中最合适的夫婿人选。难怪当初兰玖容刚回到帝都
,消息就立即从每个人耳边传开,掀起一阵不小的波澜。
靳恒径自想完,赶忙笑道:“公子客气,上次一事,老夫还未曾来得及感谢。”
祁容目光轻晃一下,面露不解。
靳恒解释说:“寿宴上公子暗中相助,此事老夫已从小女口中得知,当时多亏公子出言作证
,令小女洗去嫌疑,免遭贼人陷害。”
祁容闻言立即回应:“大人不知,上回兰某言行多有鲁莽,今日前来,正是来向大人致歉的
。”
靳恒忙摆摆手:“若说鲁莽,其实该怪老夫没有将小女看管好,让她竟到处惹出事端。”
提到奚勍,祁容嘴角一展温柔:“令千金身怀武艺,气质独特,对人更是坦然相待,这一点
,倒是别府千金们所不及之处。”
“哦?”听他口中夸赞,靳恒双眼乍一亮,随即问道,“听公子语气,似乎之前早已与小女
相识?”
祁容放下手中茶盏,颔首承认道:“不瞒大人,在下与令千金在明城时,曾有过一面之缘。
”
“呃……”靳恒显然吃了一惊,不禁小心翼翼观察下祁容的神色,暗想不是因她闯祸才结识
的吧?不过看对方一脸淡静如月的表情,这道想法才被慢慢隐去。
接着二人又先后客套热络了一番,祁容倒是心细,刻意避开冯、沈两家的事不谈,只跟靳恒
说些生意琐事,以及在邬国的所见所闻。
之后祁容举杯喝口茶,润了润喉咙道:“上次一别,不知令千金近况如何了?”
他淡淡关怀的话语,令靳恒心头一跳,其实他正在暗中猜测对方对女儿的心思,如今他既肯
亲口询问,则表示对女儿还是颇为在意的,一时心底窃喜不已。
“多谢公子担心,近来拙荆身体不适,小女一直在旁照拂。原本公子前来是想叫她亲自向公
子致谢的,只是现在……”靳恒话音一顿,面上竟露为难之色。
祁容看着他的表情,眉间掠过一丝阴暗,但转瞬变为温和,漫声道:“令千金现在多有不便
吗?”
“这倒不是。”靳恒赶忙回答,“只是她的师兄,今日也刚巧前来探望她。”
☆、套心
庭院、小池、石阶……暖风拂满面;花香醉心头。
春阳下桃瓣莹莹如玉;紧密相簇;透过花枝间的缝隙;可瞧见两道人影在青石小径上并肩前行
。
风轻轻拂来,裙裾轻轻摇动;她一身素白衣裳;仿若漂浮在花间的一片轻盈薄雪,此刻细长眼
睫低垂,正同身旁男子默默说着什么。
粉红花瓣被墨蓝衣肩擦过;如雨般簇簇而落,偶尔几片眷恋地栖在他双肩上;淡淡桃香与松木
香混合一起,愈发独特清新;直引人想吸个不停。长长的乌发被缎带高束,微风下散出一股绸绢
般的轻软质感,他侧过头来,一双眸犹如明澈柔静的池水,安静注视着女子的一举一动,俊逸绝
伦的脸容上挂着一抹单纯温浅的笑,在阳光照射下恍若透明一般。
走到拐角处,细长柔脆的花枝斜出横逸,挡在素衣女子面前,他忙将其轻轻抬起,让她从自
己的臂弯下穿行而过,随后再松手慢慢跟上。
二人在桃柳庭院一路漫步,最后来到凉亭里的石凳处坐下。
听对方说完事情经过,他俊朗的眉逐渐敛起凝重,以致清明的褐眸也如蒙上阴云,忧浓重重
。
他眉头紧皱,一语不发显然陷入深思中,反倒女子一脸静然,坐在对面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这件事,难保不与朝廷有关……”聂玉凡沉吟半晌才道出一句。他口中所指,自然是冯衍
被人刺杀的事,刚刚拜见完靳夫人,奚勍已在路上将事情经过向他叙述了一遍。
奚勍听完,眸中逝过一缕流光,晶华似雪。
其实玉凡说的这一点她也想到,当初若对方只单纯想取冯衍性命,又何必大费周折地引她前
来,更要在寿宴上闹得众人皆晓……所以目的到今日已越发清晰了,冯仪与靳恒贵为重臣,又关
系密切,以致有人欲从中挑拨,为地是分离两方势力。
聂玉凡一本正经道:“我虽不懂那些朝野政事,但也明白其中的暗流汹涌,争权夺位,早听
闻现下轩帝平庸昏聩,群臣多有不满,难免里面会藏有野心勃勃之人。”
而一提朝廷,二人几乎同时联想到上次偷袭夜殇门的幕后之人。
“小娴,这段日子帝都颇不安稳,我们还是小心谨慎地好。”聂玉凡从旁关忧提醒。
奚勍眸色即敛,没想到连玉凡都感觉到那股无形的压人气息,正开始逐步笼罩住帝都。
“近来我会留在府里,门中的事要你跟纪琴多费心。”她稍后落下一句。
聂玉凡不免愣了愣:“是靳大人他……”
奚勍摇头,眼里酝着纯粹的平淡安和:“你知道的,即使他想强留也无法将我留住。是现在
……我真的想呆在他们身边,况且……”光线下,她微微眯起眼,“对方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在冯
府作乱行凶,我只担心这魔爪,有朝一日会伸到本府上来……”所以,她要时时刻刻留在他们身
边,随时保护他们。
奚勍说完,玉颜上平静亦如湖镜,也清新明丽得一览无余。
望入这样的她,聂玉凡表情有瞬刻惊诧,那种感觉,就好像一把繁重枷锁终于从她心头卸下
,掸去阴霾灰尘,从而获得被骄阳拂照后最轻松润澈的美。
绵长睫毛微振,带动眼底波光柔情荡漾,聂玉凡如此看着她,只觉自己心田都像被春流注入
,是种难以言喻的安乐之感。
或许这样,就足够了吧……
他收回眼,私下怅然一笑。
奚勍扫过亭外鸟语花香,感觉心情舒畅不少,不禁转过话题:“玉凡,刚才娘亲将你单独留
下来,都说了些什么?”
聂玉凡眉睫一跳,随即侧头掩饰脸上某种表情:“不过是问问我近来身体如何……”
奚勍蹙眉,满脸狐疑:“把我支走,就是问你这些?”
“嗯……”他老实点头。
奚勍紧盯他半晌,忽然笑道:“玉凡,今天天气很热吗?”
聂玉凡觉她问得有些莫名其妙,刚要摇头,一根纤纤玉指已经触上他的脸颊,冰凉沁肌。
“不然的话,你脸红什么?”奚勍见他倏然瞪大眼,忍不住又用指尖轻轻戳了下。
聂玉凡急忙避开她的手,俊容显露一片羞窘,极不自在地轻斥:“小娴,不许胡闹!”
平日很少见到他这种表情,令奚勍反而好奇心大起:“你不说,就以为我不会从娘亲那里得
知吗?”
对上她戏谑的目光,聂玉凡却是生不起气来,清楚自己拗不过她,抿抿唇,最后如实坦白:
“夫人只是询问下我近来武功修行的如何……然后,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