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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真听完阿布都热依木急切的陈述,赫定反倒沉静下来,独自思考了好久才告诉阿布都热依木,他没有听到什么自己没有想到过的新理由,所以明天一早将继续南行,踏上罗布猎人也望而却步的白龙堆沙漠。
然而赫定没有告诉阿布都热依木的是,从一踏上罗布荒原开始,他根本就没有为自己留下退路。
的确。斯文·赫定从一开始就没有退路。明知自己苦苦寻觅的答案就在前方的雅丹、沙丘、碱滩之间,他怎么可能知难而退呢?他来此就是为了证实俄国探险家普尔热瓦尔斯基的罗布泊——喀拉库顺,不是中国历史上的罗布泊。而是形成仅有一二百年的新湖泊,汉唐时期真正的罗布泊应该在喀拉库顺东北方如今无人知晓的荒漠死界,不亲自抵达中国史书记载的罗布泊,或找到它的遗蜕——干涸的古湖盆,他无法面对论敌科兹洛夫们的责难,无法面对自己的良心。
驼队略事休整,并尽一切可能多地装载了冰块。1900年3月27日,赫定一行离开阿提米西布拉克绿洲,义无反顾地向南走进罗布荒漠。
当阿提米西布拉克将要为暮霭隐匿时,赫定略作了停顿。从目前的位置回头折返还来得及,但他不是因为信心出现危机才驻足不前的。他是力图保证从一开始就没有走错路。
这回眸一瞥证实,他并未误入歧途。前方,他的路虽然还很长,但对一个真正的探险家来说,人的一生也很长,他注定要以跨越终生的步幅,来衡量自己的人生价值。他的理想永远在前方地平线上。在这里,他已经把普尔热瓦尔斯基、科兹洛夫和先行者们都留在了身后。
……
24年前——1876年的深秋,俄国中亚探险家普尔热瓦尔斯基由20名全副武装的哥萨克护卫,抵达由于战线迫近,如同被惊扰的蜂巢般的小城库尔勒。
普尔热瓦尔斯基,1837年出生于贵族家庭,1872年走进中亚探险家的行列。我一直不明底里的是,他究竟为什么对中国西藏如此痴迷。他一生多次来中国探险,而每次的真正目的都是只有一个,即前往西藏拉萨。尽管他从未能如愿,但他却成为19世纪西域探险史的先驱。1888年深秋,普氏在伊塞克湖畔病故,第五次中亚探险未能成行,就埋葬在伊塞克湖湖水飞溅不到的陡岸,并由沙皇钦命将他去世的小镇改名为普尔热瓦尔斯克,并且一直沿用至今。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二 罗布荒原的主人(8)
应该说,在中亚探险家中,没谁有如同普尔热瓦尔斯基那样明显的殖民意识,因此,他受到了应有的批评。但是绝不能低估他在俄罗斯民族中的影响力。20世纪俄罗斯大起大落,圣彼得堡——列宁格勒——圣彼得堡,察里津——斯大林格勒——伏尔加格勒,改来改去,但普尔热瓦尔斯克却始终如一。而普尔热瓦尔斯基之所以知名,很大程度上是得益于19世纪末叶在国际地理学界引发了有关罗布泊位置的大论战。而这个论战,始于他1875~1877年的中亚探险。
谁都知道,1876年绝不是在新疆作探险旅行的最佳时机。
19世纪的后半段,是近代新疆最不平静的时期之一。自1864年阿古柏伯克①。乘乱进入喀什噶尔回城,清廷实际上已经失去对塔里木的大部分地区的控制权。等清廷从太平天国起义的半瘫痪状态恢复过来,等“海防”、“塞防”之争告一段落以后,被委以主持西北军政全权的左宗棠决心做完平生最后一件大事:收复新疆。为明示决心,清军主帅左宗棠采取了任何人都不会误解的非常举措,“旅榇出关”——带着自己的棺木踏上西行征途,由春风杨柳做伴,将大本营移到肃州(即今酒泉)。
1876年11月6日,西征清军的前敌先锋、“爵帅”刘锦棠① 所部精锐湘军攻陷了阿古柏伯克在天山以北最后的壁垒——玛纳斯南城。吐鲁番指日可下。塔里木地区的门户库尔勒,已经从阿古柏伯克的“陪都”变成了战线的纵深防御枢纽。
那个心大到巴望只用半条蚯蚓就能钓起整个塔里木河来的阿古柏伯克,是名副其实的狂人。作为原中亚浩罕国的军官,阿古柏伯克一直在交替打“亲俄”、“亲英”这两副牌。他立足的基础就是背靠俄国,抗拒清廷,以便从《大清一统舆图》上撕下极西的一角,披在身上,权充加体黄袍。但这无疑只是权宜之计,没有谁比阿古柏更清楚沙皇在中亚的所作所为了。而且丢城失地的战报从天山以北传来时,也带来了另外一些流言,比方说:刘锦棠的军中有俄国军人助拳;由俄国商人为“刘爵帅”的大军提供了军粮。前者肯定是谣言,但后者有无就不那么肯定了。左宗棠是绝顶聪明的战略家,他的判断力如同一台精密的天平,只要哈上口气,便能掂量出轻重。不用打开地图他也想得到,把东南各省提供的“协饷”在西安变成辎重,得穿过陕西、甘肃,才能让前线将士不至于冻馁,这个运输线的坎坷漫长,足以抵消自己数年苦心孤诣的运筹帷幄之功。如果能就近从科布多、塔尔巴哈台(新疆塔城)或维尔纳等地的俄国商人手里购买一部分粮食,他是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的,我想。这与日后坚决收回为俄国抢占的伊犁,是两码事。
但不管怎么说,这时诡诈多疑的赌徒阿古柏伯克是再也不会放心地把自己的后背亮给俄国人了。再别说普尔热瓦尔斯基麾下那20名职业军人了。
普尔热瓦尔斯基一到塔里木,阿古柏伯克先给他派了一个“陪同”——他为数不多的亲信之一扎曼伯克。由于阿古柏伯克始终留了条后路,万不得已时,将请俄国调停,所以他此刻不能冒犯普尔热瓦尔斯基,可他也绝不放心让这样一支敌友不明的精兵,接近自己空虚混乱的战区。那么,去偏僻荒凉的罗布荒原,是双方都能接受的选择。
二 罗布荒原的主人(9)
从能够想到这个“绝招”来摆脱普尔热瓦尔斯基的纠缠,就可以证明阿古柏绝非如有些书籍所说的,只不过是个颟顸无耻的冒险家。
1876年11月,在罗布人的首府阿不旦村,普尔热瓦尔斯基受到了罗布人的世袭领主、清廷任命的五品伯克昆其康的礼遇和接待。
正是借助普尔热瓦尔斯基的报道,世人才初次获悉有关罗布人、阿不旦与昆其康伯克家族的最新信息。初次见到罗布人,普氏称他们是“野蛮”的部族,在一封致亲友的信中他说道:
贫穷而又软弱的罗布人在精神上也是贫困的。他们所理解和想象的整个世界就局限在四周环境的狭小框子里,除此之外,什么也不知道。他们的智力不超过生存所需要的范围:捕鱼、捉鸭,再加上其他一些生活琐事。
普尔热瓦尔斯基是带着全套中亚地图来新疆的,其中有一幅是清乾隆年间绘制、嘉庆年间湖北巡抚刊印于武昌的《大清一统舆图》。这个地图在欧洲地理学界挺有名,被叫做“武昌府地图”。乾隆年间总成《大清一统舆图》时,有西方传教士参与,可以说,这是中国按世界通则绘制的地图。在罗布荒原活动时,普氏不时拿出中国地图作参考,因为在同期的欧洲地图上罗布荒原还是个“未经勘测地区”。通过实地考察,他发现中国地图标志的罗布泊与他亲自抵达的罗布泊(据他说,当地的罗布人将其称为“喀拉库顺”)不在同一个位置,中国地图所标,比实际纬度要偏北1度。
这个差距从地图学来说,是无法容忍的错误。这,就引发了19—20世纪国际地理学界的重大事件:罗布泊位置之争。
关于普尔热瓦尔斯基的罗布荒原之行和他引发的“罗布泊位置之争”,有一个情况必须一提。那就是,普氏1876~1877年的罗布泊考察,是在整个地区处于战争状况下完成的。他并没有完全的行动自由。在罗布荒原的一切活动,都是由那个“陪同”扎曼伯克监督进行的。
扎曼伯克是亚美尼亚人,出生于俄领中亚的努哈城。有他这样的家世背景,要么曾是沙皇的密探,要么是从骨髓里就仇恨沙皇。绝就绝在他居然能将二者集于一身。他是极少几个能和阿古柏伯克咬耳根的亲信,曾有过在喀什噶尔寝宫仅与阿古柏两人密谈一夜的“记录”。可他最可怕之处,是谁也捉摸不透,而且从不显山露水。这个“妙人”就在陪同普尔热瓦尔斯基探险队的这几个月之间,居然在罗布荒原这么个地方一连娶了四次亲,其中顶稚嫩的“妻子”才不过3英尺高,年仅10岁。他是寂寞无聊,是预感“大厦将倾”而放纵,还是需要一种掩饰?
一次,普尔热瓦尔斯基困惑不解地望着扎曼伯克像窗帘一样的面孔,问他是什么民族。他竟以标准的外交辞令回答:“我是十字军骑士的后裔。”以致普氏在致俄国总参谋部的密信里建议,派专人到扎曼伯克的出生地作一番调查。他不相信扎曼伯克所说的每一句话。
可是扎曼伯克的长处也是一目了然的。就说语言才能吧,他几乎能与中亚的所有主要民族用本民族的语言交谈,即便那著名难懂的罗布方言,他也能听个八九不离十。再有,他看似颟顸臃肿,可实则不论思维还是行动,反应都极为敏捷。一次役马炸了群,那些在马背上长大的哥萨克还没明白该怎么办,手忙脚乱地找鞋、系腰带,而长得馕坑一样的扎曼伯克仅一个“旱地拔葱”,就已经蹿上惊马的马背。这些长处,都是作为密探的看家本事。 txt小说上传分享
二 罗布荒原的主人(10)
一开始,扎曼伯克禁止当地居民与普尔热瓦尔斯基探险队直接交谈,一切采访都要通过他,甚至由他亲自做翻译。为了给普氏设置障碍,他甚至采取了假装听不懂当地人所讲的话的方式作梗。哪句话他听了不顺心,就说哪句他没有听懂。纯粹是成心捣乱。
对普尔热瓦尔斯基来说,更大的麻烦在于这简直不像一次探险,而几乎成了“武装游行”。每次行动,除了普尔热瓦尔斯基自己探险队的队员外加20名装备精良的哥萨克,还得算上扎曼伯克的二三十个“随从”、可多可少的杂役(负责通风报信,提供给养等),多时这一行可以达到百十人再另加上每人一两匹骑马,全队的几十峰骆驼……在地广人稀的罗布荒原,每次挪营不啻一次地震。这还有什么“险”可“探”呢?看来扎曼伯克的“强项”正在于“捣乱”。
后来处熟了,也弄清楚普尔热瓦尔斯基的兴趣的确主要是在罗布泊和罗布人身上,而这正是他的“帕夏”(阿古柏的尊称之一)毫无兴趣的,扎曼伯克才给了他们一定的自由活动的空间。
回到欧洲,普尔热瓦尔斯基对神秘诱人的罗布泊和来历不明的罗布人的考察,尤其是对中国地图“不可思议”的错误的更正,立即引起了地理学界的普遍重视,成为当时人文学者中间最流行的话题之一。
率先对普尔热瓦尔斯基“罗布泊错位说”提出质疑的,是德国地理学家李希霍芬男爵。
从资格来讲,李希霍芬足以和普尔热瓦尔斯基相抗衡,他实地考察过包括台湾在内的中国大部分地区,写有多卷本地理学巨著《中国》,那个如今名传遐迩的词汇“丝绸之路” ( SILK ROAD)就是由他首倡的。他提出,中国史书(比方《史记》、《汉书》)上记载的罗布泊无疑是个盐湖,它的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