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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不是缺角就是断了一半或者中间有一个或几个洞。
当时还不知道什么该恶心,有些牌粘有一些黑乎乎的东西,它们是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谁也不知道是什么,谁也不在意会是什么,闻起来臭都不当一回事,捏在手里就是宝贝,特别手里的是大王小王时。
有时也能发明创造,牌不够就在纸上画点数和数字凑合,然后剪成纸牌大小,可怎么也弄不够五十四张,估计是当时耐心和时间或者纸张不够。
四个人围着那张石头桌子玩上半天一天的牌,得意洋洋时,还会有好几个观众。
有个叫阿满的,露脸时总是羞答答的,先是象只刚出门玩的小狗当了一段时间的观众,后来缺人时他也参加了进来。
可他还是羞答答的,得了“王”都不肯出,用力抓在手里,不小心还把它们卷成团。最后我们单凭他的动作就知道王在不在他手上,实在被大家逼得不得已了,他才满脸红通通的,轻轻的放下他的大王或小王。
我以为他是舍不得“王”,实际是他从来不好意思比别人“大”。这是和他玩了很久后才发现这点的。
比如,他经常坐在石头桌子最突出的那角,那位置使呆在那里的人的胸口不得不顶着石头,他还经常自愿输牌自愿挨蹲——输了牌不能坐的,蹲在桌边和大家一起出牌。还有,他说话小声细气的,好像他是一只嗡嗡叫的蚊子。
有时,他母亲会一歪一扭的从学校前面经过,肩膀斜背一只竹编的筐,筐里常放些蔬菜。那动作象个“才”字在走路,一脚长一脚短,左脚总在前面开路,右脚永远在后面扫雷似的划着弧形前进。她还两只手紧张的张开呢,象身边有什么随时可以抓住似的。
迷糊时,我会以为她能从空气里抓出一条鱼。
阿满倒是经常弄些小指样大的小鱼小虾来,它们摆在石头桌子上时已经用稻草烧熟了,他恳求的看着我们,那样儿真担心我们嫌弃他,不肯吃他的东西。
我们巴不得呢,几只小脏手一下就把石头上的鱼虾抢个精光,他激动得直搓手,难为情的笑:
“我搞得不够多,不够多,如果我再捞久点就好了。”
每次都这样说,每次都这样激动,象是他欠我们什么的。于是,他一直在偿还,然而,离偿还的目标很远很远,仿佛他要偿还一辈子。渐渐的,我们心安理得。奇怪,我们从没有谁和他一起去打鱼捞虾。
阿满的母亲走到哪,常会有一些狗跟在她后面叫,也有一些孩子围着她跳,编着讥笑她的歌词,甚至朝她扔石头。
我就曾经朝她扔过石头,不过,和多数孩子一样不敢扔中她。不知为什么,我讨厌她。篷乱干枯的头发下面,她的脸象苦瓜一样随时会拧出滴滴苦水。每当我们欺负她时,她便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恳求,讨好。然而,那笑不能增加我对她的好感。
可是,我没见她生过气,骂过人。可我和一些伙伴不理会,以能欺负她为乐趣。
更奇怪的是她还能呱啦出几句话:
“你们要做毛主席的好孩子,当好革命的接班人,不要被阶级敌人利用了做坏事啊。”
她的话很诡异,听起来很象某种怪鸟在阴惨惨的石头缝里呻吟。
快乐有时不止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的,有时还是建立在别人的懦弱和自己的无耻上的。如果有谁说儿童是天真无邪的,至少我不是,那些扔石头戏弄她的孩子也不是。用无知这词也不能解释我们的无耻。
听说,她以前不是这样子的,以前的她唱着革命歌曲走路快得象风,人还没到歌声就先到了,接着是人和爽朗的笑声到了。也许是过于亢奋吧,在某年的冬天,她和一帮人唱着歌到山里面修水利,一不小心就从十来米高的悬崖摔下来,身上的骨头断成了几节。
当她能从床上下地走路时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听说她曾经是什么积极分子呢。
我不管什么积极分子,我在乎的是阿满的鱼虾,自从阿满的鱼虾常常摆在那张石头桌子上后,一段时间内我不再欺负他的母亲了。
他的母亲经过时,他会凝固不动,双手用力捏着牌,满面通红,偷偷又祈求的望着我们。我们明白他的意思,装着认真的打牌,不再看向他的母亲,更不去作弄她了。
阿满似乎很感激,输牌的次数更多了,我们吃上他鱼虾的次数也更多了。
可燕子不高兴。
燕子的头发总是很整齐,那些乌黑发亮的头发紧紧的贴着她的头皮,有时,她会在耳朵上梳两条辫子,有时会在后脑编一条又长又大的辫子。结实而简洁的脸蛋常常红得象彩霞,和蓝天一样透明的两只眼睛一闪一动的。就是随便看一眼慢腾腾拉车的疲惫的水牛,水牛都会象刚吃了一捆绿草喝了一桶盐水似的精神大振,拉得更多更快。
“喏,阿满,你也吃!”燕子的手灵巧的在那堆香喷喷的鱼虾中间划分,眨眼间,几堆均匀的鱼虾摆在了每个人的面前。
那张石头桌子的功能真多啊,既可以玩游戏,又可以让一个又一个人的屁股坐在上面,特别是鸡也可以在上面拉屎。现在变成饭桌了,不,比饭桌还厉害,它直接盛着我们渴望的食物。
阿满红着脸搓手,样子很感激:
“不,我不,我不吃,你们吃,我吃了很多了,真的!”
“你吃不吃?你一定要吃!要不你别和我们玩了,啊,你想去我家玩吗?”燕子说。
我心里酸溜溜的,望着阿满觉得他长得实在难看:眼睛虽然大可鼻子头有鼻屎,衣服虽然比我的干净却只剩下一粒不会发光的布扣子。
燕子闪亮的眼睛射向我,只听她温柔的说:
“小佳哥,你也来的,你象以前一样一定来的,是吗?”
我心里就是有一百桶酸醋刹那间都漏光了,一阵快活的风打着旋从我的身边经过,我一下子就原谅了阿满的鼻子头和他的那粒扣子。
燕子的家在我们孩子中间最响当当的:一道高大的竹篱笆围成一个大大的圈。圈里一套三间头的整洁宽敞的泥墙屋子住着她一家五口人,屋子前左右各有一间小屋子,一间屋子有成群的鸭子,另一间养着两头饿起来嗷嗷乱叫的猪。
这些不能吸引我们,吸引我们的是一棵桃树,一棵荔枝树,两棵番石榴树。这些树吸引我们,顺带还有长在上面的果,那些果轮不到我们去摘,但我们偶尔可以吃一两个。
一个秋千吊在树下面,那些树的部分枝桠可以爬。这就是吸引我们的核心所在。
燕子家的院子是不能随便进去的,这得经过她母亲的许可。虽然她家的院子就在我家不远,我也才进去过两次呢。
以前的每次玩下来,弄得我才刚一睡着就以为自己还在秋千上,还以为燕子站在我后面清脆的笑。有时是我推她高高的荡起,有时是她把我推得永远不想下来。
阿满来燕子家玩的这次有五六个人,那天的阳光把果树的影子清晰的印在粉黄色的泥土上。燕子竖起手指贴在嘴唇偷自己家东西似的把院子门打开,我们几个飞扑进树影里,树上几只怕热的懒鸟还没来得及飞走,所有人就已经窜上了树,把那几条横着长的树枝压得上下摇晃,树枝尾巴儿直扫地面,打起阵阵尘土。
这个时候,树上已经没有往日飘香的果实。
我们上跳下蹿,互相追得象猴子。一会儿摘来草叶放在破碗里加上水做“家家”,一会儿挖出土里的虫扔给那群鸭子,看它们为那一点点食物争抢我们不停的大笑。特别是阿满老是满院子找虫子给鸭子吃,甚至跑到院子外。当他回来时,大张的荷叶里竟装了一小半的蚯蚓。
那些鸭子吃得呱呱乱叫,那种享受的丑样子使我差点想变成鸭子————除了阿满的鱼虾,我好久吃不上肉了啊。
燕子高兴得又跳又拍手的。
“小佳哥,你来推我!”燕子坐上了秋千,挤眉弄眼,象只专门偷果吃又喜欢捉弄人的妖精。
我们对妖精有过多次神秘的讨论,讨论的过程和结果绝对不能告诉大人。这种小秘密需要严密坚守,谁泄漏出去晚上毛毛虫会来跟谁睡觉的。
毛毛虫比吃人的野兽还可怕,因为毛毛虫到处都是,因为被它们碰到身体就会痒得要哭。
妖精绝对不怕毛毛虫,这是我们一致的看法。
“世界上肯定有芭蕉精。”
“对,全身都是绿色的。”
“有公有母的吗?”
“你说呢?”
“当然有啦。”
“公的母的都是绿的吗?连头发眼睛都是绿的吗?”
“当然是,不然怎么全是绿的呢?”
“那它们会变会飞吗?会踩着云到处去玩吗?”
“当然什么都会啦,它们还能钻进泥土里呢,专门吃里面的蚯蚓。”
“钻进泥土里沾一身泥巴,还是绿色吗?噢,吃蚯蚓多恶心呀。又不是鸭子,它们比鸭子漂亮多了。”
“对,它们可以钻进泥土里,钻出来还干干净净的,它们不吃蚯蚓,专门吃又甜又香的果。哈哈,嘻嘻。”
“那,世界上有狐狸精吗?”“那,世界上有荔枝精吗?”“那,世界上有桃花精吗?”
燕子扔出带弯勾的问号全挂在我的耳朵上,弄得那些各种各样的妖精越来越厉害,越来越喜欢燕子。
最后,弄得燕子的周围全是妖精。
“我多想自己是只会飞会变的妖精呀,一会儿潜进水里半天不上来,害得你们到处找到处着急吃不下饭。一会儿飞到云上面,看大雨淋在你们身上,看你们躲在屋檐下,嘻嘻!”
秋千停下来时,燕子倚在绳子上,喘着气对我说。
不知什么时候燕子的母亲已经回来了,在她把肩膀上的农具重重的放在墙边的地上弄出声响时,我这才发现了她。我们缩在树上吓得不敢吭声。
遇到大人制造的紧张气氛我的反应不是呆立不动就是拔腿就逃,我正要施展惯用的招数......
“都给我下树,全部站过来!”燕子母亲咚咚走过来象头健壮的母牛踩得泥尘飞扬。
“妈,”燕子要跟她母亲说什么,她母亲手一摆,天空都暗了下来。燕子便和我们乖乖的站成一排。一共七个。
关于排队集合听人家训话什么的,我们真是从小就训练有素啊。
“你们看看那个太阳。”燕子母亲的大手朝西边的天空指去。
哎呀,太阳已经偏西,而且严重偏西了。这时,我突然饿得全身发慌,双脚发软,好象站不稳了。
“咦?你,你来我家干什么?谁叫你来的?”燕子母亲突然指着我身边的阿满说。
“以后我不来了,呜呜!”阿满突然大哭,跑着离开了。见他跑我也跑,几个人一哄而散。
“哎,你们不要跑。”燕子母亲在后面叫,我哪敢不跑?我在一处墙角后停了下来。
躲在墙一边的我要看燕子会遭到什么样的惩罚,饥饿带来的不适感全都忘了。
燕子母亲大声说什么,燕子争辩似的又说了什么。静了一小会,看见燕子突然冲出院子,肩膀挎着一只菜篮子。
“妈,你别生气,今晚我帮你摘菜喂鸭喂猪煮饭,家务活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