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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虽然有忧郁症及精神耗弱,但大多时候状况都很稳定,宇勋认为她早该可以回台湾跟家人生活,不需要一个人独自被隔离在这里。
在家族的亲戚当中,大伯母从小一直对他很好,其实她个性有些冷傲,不会主动亲近其他亲戚的孩子,但每当他和至斌一起玩耍时,她便会主动走向他们,当没有其他大人在场时,她甚至会抱抱他、亲亲他的脸颊。
即使是他的母亲也不曾对他如此亲昵过,因此他自幼就对大伯母有说不上来的感情,来美国念书后,每当至斌要来探望他母亲,他也会提议一同前来。
“不要……”
突然轻微的呓语声响起,让宇勋看向藤椅上的大伯母。
“拜托,不要……”姜俐岑柳眉微颦,有些痛苦地轻唤。
心想她是作恶梦了,他不知该不该叫醒她。
“不要抢走我的孩子,拜托……”仰躺在藤椅上的她神情痛苦,一双柳眉拧得更紧,双肩甚至微微发颤。
宇勋跨步上前,微倾身,伸手想叫醒被噩梦追赶的她。
“我什么都不要,把阿勋还给我……”她痛苦挣扎着,眼角滴下泪滴。
他才伸出的手,突地顿住。
为什么大伯母在梦中喊他的名字?
“阿勋,我的孩子……还给我!把他还给我!”蓦地紧闭着眼的姜俐岑情绪激动,不断哀求呐喊着,眼角淌下一颗颗的泪珠,声音更是哽咽颤抖。
宇勋内心猛地一颤,瞪大黑眸,怔愣在原地。
脑中霎时浮现无数的想法与揣测,他记得十岁那年,父亲因为突然的意外而过世,大伯母在丧礼上悲恸万分,几度昏厥。
他记得丧礼过后,在家族亲戚间开始有许多流言蜚语,那时年纪轻轻的他,并不是很了解那些流言蜚语背后的嘲讽,只记得没多久,大伯母便因生病被爷爷安排到美国生活了。
他记得她出国离开前,抱着他哭了很久,那是在父亲丧礼之后数个月,他再度看到大伯母流泪。
这件事他并没有对母亲提起,也没告诉至斌,他心想,大伯母一定更舍不得离开自己的孩子,一定更是抱着堂哥恸哭了好几回。
只是此刻的他,竟因大伯母的梦呓,瞬间产生非常不堪的联想。
如果……真相是如此,那他该如何自处?
宇勋霎时觉得头脑被用力重击,思绪紊乱不已。
姜俐岑从梦中惊醒,张开眼,泪眼模糊的她望着站在面前的男人,一时间仍未完全清醒,眼神没有焦距,有些空茫地怔望着他,思绪还停在梦中过往的回忆而飘忽迷茫。
没有出声唤她,他的思绪在脑海里翻腾,眼神与她相对,却感觉她的视线仿佛穿透了他。
“阿勋……你来了。”须突,她才清醒过来,看到他伫立眼前,她轻声叫唤。
“嗯。”宇勋沉哑地轻应一声,他有好多话想问,却梗在喉咙,问不出口。
“至斌还没来吗?”她眨了眨湿润的眼睫,没意识到自己方才因梦境而泪流满面。
“作恶梦了?”宇勋心口紧绷着,从口袋掏出手帕,弯身递给她。
“是吗?我不记得了。”姜俐岑声音平静,伸手接过他的手帕擦拭眼角。
突然间,宇勋不知该用何种态度面对她,无法像之前一样看见她便热络的问候聊天。一猜测到自己跟她可能有着无比亲密的关系,他竟顿觉和她产生巨大的距离隔阂。
不久,至斌便抵达了,三个人闲聊家常,一起午餐提早围炉,他从头到尾压抑着沉重的思绪。
第4章(2)
下午,他和堂哥一同前往机场,再各自搭机返回住处。
回到家,拨了通电话回台湾给母亲,他先是问候与贺年,然后冷不防地说出他并非她所亲生的孩子。
原以为母亲会立刻斥责他在开玩笑,不料电话那头,母亲却沉默讶然,停顿了片刻才有些不自然的否认他的荒唐说词。
那几秒沉默的时刻,足以令他感觉几近窒息。
挂掉电话,他直接拨打给他在台湾的爷爷,这一次他没有旁敲侧击的试探,直接开口便断定了他和大伯母的关系。
向来老谋深算、城府极深的宇长龙,对他突入其来的话语竟是招架不及,原想否认斥责他的荒谬臆度,却是了解孙子的个性,他会开口寻求印证,便不是单纯的捕风捉影、道听途说。
如果没有七八成的把握,阿勋绝不可能对他说出这种话,就算此时否认到底,他也一定会自己去查出真相,于是只好沉重且无奈地对他道出他的身世。
宇勋震惊的得知,他竟是他父亲和大伯母所生,他不敢相信父亲竟然会搞上哥哥的妻子,他不管他们两人是否真心相爱,却无法接受这样的乱伦与不堪。
他的存在成了家族之耻,爷爷花了一番力气才勉强掩盖住这桩乱伦丑闻,甚至怕日后被人怀疑,一开始便将他的出生日期动了手脚,让原本该小至斌一岁三个月的他,成为跟同母异父的堂哥同年。
爷爷软硬兼施说服无法生育的母亲收养他,且必须将他视如己出,终身不得道出这个秘密。
难怪他自幼便感受不到母亲真正的爱,她虽对他不错,却鲜少会抱抱他、亲近他,反倒是他从大伯母身上才感受到一丝母爱温柔。
只是现在的他不得不佩服母亲的心胸宽大,她需要有多大的包容力才能接纳他当自己的孩子抚养,即使父亲过世后,她对他的态度并无太大改变,虽不热络却也不会刻意冷漠不理。
坐在沙发上,伸手捏捏眉心,他至今仍无法承受消化昨天知道一切的震撼。
他的存在对至斌会是一项多大的伤害,如果有一天,与他感情至深的堂哥知道一切,他们二十多年的兄弟情定会崩裂。
以后,他该用什么心情态度去探望大伯母?他无法厘清得知难堪的真相后,自己对亲生母亲的感觉究竟是愤、是怨还是恨?
他懊恼怨怒且愤慨痛苦得如此复杂的身世,他宁愿是被遗弃的孤儿,就算无亲生父母可寻,也好过现在的不堪。
他突然对自己的存在充满怀疑。沮丧,前方的一切瞬间被黑暗所笼罩。
浑浑噩噩的他直到回到这里,看到雨洁,搂抱她温柔的身体,才再次感受到生命的脉动。
“阿勋,阿勋,吃饭了。”季雨洁叫唤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的宇勋,以为他睡着了。
宇勋张开眼,看着穿着围裙站在眼前的她。他伸手拉住她的双手,抬眸看她。
“阿勋?”她轻眨长睫,他依旧落寞的神情令她担忧。
“雨洁,抱歉,有些事我现在无法对你说。”从昨晚他进屋,他就感受到她担忧关怀的心情,知道她其实很想问他怎么了,却又表现体贴地不逼问他。
“没关系,你想说再说,我又不会跑掉。”微微一笑,她愿意给他时间沉淀。
“你真的不会跑掉?”他有些不确定地问。雨洁不像他以前交往的女友,不久就淡了、分了,他对她有着越来越想依赖的情感。
“我要跑去哪里?”不觉好笑地伸手揉揉他靠在她胸前的头顶,“阿勋,你现在好像跟妈妈撒娇的孩子。”她开他玩笑,继续揉着他的黑发。
“妈妈,我肚子饿。”他顺着话接道。
“乖,稀饭煮好了。”季雨洁也故意表现出慈母的模样,伸手摸摸他的脸庞。
“我想喝奶。”宇勋语气带着情色,伏在她胸前。
“胡闹。”她连忙伸手拍掉他不安分的大掌,娇声斥道,双颊却一阵绯红。
她的羞怯让他不禁笑了出来,瞬间抹掉了些阴郁窒闷。
“不吃饭,我自己去吃。”她害羞的慌忙转身走往厨房。
宇勋从沙发站起身,笑着跟随她走往厨房吃早餐。
他想,有她的陪伴,他很快便能真正释放黑暗的负面情绪。
吃过早餐其实已近中午了,季雨洁想去大卖场买些食物,周末待在这里,她喜欢自己使用这里的空间。季雨洁因此将这里当成第二住处,有空闲时,她也常往这里跑。
在客厅的她将画具拿了出来,油画颜料、油画笔、调色盘、刮刀及画布,全摆放在地板上。
“你什么时候想学画了?还是这学期额外加修的课?”宇勋从厨房走回客厅看到地上一堆画具有些意外,原以为她是买文具用品,刚才陪她逛卖场,他其实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
“现在才开始,不过是我陪你画画。”坐在地上的季雨洁抬眸对她微微一笑。
“我不会画画。”他意兴阑珊的道。
“没关系,就当是种宣泄。”她起身走到他旁边,拉着他的手一起坐在地上。
“宣泄?”宇勋更是纳闷。
“画图可以是一种情绪转移,一种疗愈,不用在意会不会画图,只要自在的、尽情的在画布上挥洒就行。”季雨洁在地上铺报纸,摊开一张画布,拿了一枝画笔给他。
“我又没生病,要疗愈什么?”他不以为然的说。
“你没生病,可是你心里苦闷,全部压抑着会生病的,至少试着宣泄一点点心情,移转到画布上。”她神情认真地引导他。
宇勋听了却是愣望着她。她不但不强迫他说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反而还温柔体贴地想办法要为他分忧解劳……
“阿勋,我知道你不肯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不是对我不信任,而是时候未到,虽然我心里很担心焦急,但我不想给你多余的压力负担。我不知道这种方式对你有没有真正的帮助,就当我们下午没事,一起乱涂鸦,暂时别再想其他事,好吗?”
季雨洁柔声建议着。
她的善体人意教他内心感动不已,像她这么温柔可爱的女孩,他如何能不爱。
于是他顺了她的意,两人家孩子般趴坐在地上,开始玩起各色油画颜料,拿着画笔,在画布上胡乱涂抹。
“你画什么?”季雨洁看见宇勋的画布全抹上蓝色调的颜料,一整面深浅不一的蓝。
“海。”他随口道。“季老师,你可以从这张图分析我的心里吗?”双手捧着生平第一幅伟大创作,宇勋将未干的作品递给她,开玩笑地问。
“嗯,蓝色代表忧郁,这位同学,你的人生正被一大片忧郁所笼罩,不过一望无际的海代表向往无拘束的自由,所以你很快就能找到释放的出口。”季雨洁假装认真地分析着。
“你学过心理学?”她的分析正中他的心,令他微讶。
“没有,不过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她温柔地笑望着他。
“你才不是那种恶心的虫,你是我的精灵。”宇勋勾起唇角,伸手捏捏她的鼻尖,手指沾到蓝色颜料,沾上她的秀鼻,倒颇像顽皮的精灵。
没想到在画布上乱撇乱抹一下午,把一大张画布涂上一层又一层的颜料,他真的忘了思索烦恼其他事,心情确实不知不觉轻松了许多。
“你要不要替海画上眼睛?”季雨洁顽皮地提议。
“海哪来的眼睛?”他不禁觉得好笑。
“有啊!船只就是海的眼睛。”她神情笃定的说着。
“船?那么海就有千百万只眼睛了。”她的论点让宇勋感觉有趣。
“当然,海那么辽阔,要有数以万计的眼睛才能看的清。”季雨洁点点头继续道。
“那么船难怎么解释?难道海会吞掉自己的眼睛?”他抚着下颚,状似认真地动问。
“你从不闭眼睛吗?”她望着他,眨了眨一双翦水明眸。
“你啊!”宇勋因她可爱的表情不禁